《<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106、波瀾起伏

　　九天玄女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好，星日马才从上方远远的高空慢悠悠飞下来。
　　井木犴抬头看他：“如何？”
　　“没问题，有我扯着他东拉西扯，还怕发现你们的动作吗？”星日马飘然落地：“不过你不说要一直进到地脉下的宫殿，才将他们一网打尽吗？地面上杀她这么麻烦，下面还留了一个危险，干嘛？”
　　“我也没办法，我本来打算的是先一同灭了琼华派，也免得我们被怀疑，然后再对付九天玄女和风后，和我们和刑天之力绝对可以。可是谁想飞蓬在这里，他爱的人还正好是琼华派的，我们事情就不能做绝不是？”井木犴耸肩：“结果可好，最后琼华派还是全军覆没。不过这样对我们也有好处，整个琼华派换九天玄女的命，也算值了。”
　　“那我们现在呢？回去我们该回去的地方，报告任务无法完成，因为主要战力死了？”这话说完，星日马自己翻了个白眼。要是真的就这么回去的话，朱雀七宿的脸可全都丢光了。
　　井木犴踏踏地面：“你不是说下面还有个危险吗？当然是下去。就算我们今天不把这个危险也做掉，至少要让刑天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倒是有道理，可是刑天不能被风后同化了吧？那我们去地底宫殿，可就是自己去送死了，绝对没一个能回来。”
　　井木犴微笑：“只有断头的刑天，没有投降的刑天，我对那个男人很放心。”
　　“嗯，说的也是……”

　　飞蓬下手很重，慕容紫英幽幽转醒时，已经是在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客栈里。
　　黑洞洞的房间只有桌上一点豆大的灯火，映着飞蓬阴沉的脸。屋内浓浓的酒气，飞蓬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桌子上和地下摆的都是酒坛。
　　转头对上慕容紫英的眼睛，露出喜色，略带踉跄的走过来：“你醒了？我下手太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脖子疼吗？”
　　慕容紫英直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须顷之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缓缓四顾，慢慢在暗色眸子的眼底染上深深的空洞。
　　“琼华呢？”他突然开口问。
　　“琼华……”飞蓬声音哽住，半天都没说出来。
　　慕容紫英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琼……紫英，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还是先别理会这么多，好好休息。”
　　听到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慕容紫英眼中的空洞更甚，甚至连焦距都慢慢不在：“琼华呢？”
　　“紫英？紫英啊……”飞蓬轻轻摇晃着他，一脸焦急：“你说点别的，好不好？”
　　慕容紫英轻轻挣开他的手，寰着自己的身体，不肯让他碰触：“琼华呢？”
　　“紫英……”
　　慕容紫英忽然重重向后撞在床壁上，整个身体都没有了力气。
　　“琼华……”
　　飞蓬什麽也无法说，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站在这里安静的看着，看着慕容紫英的面颊上滑过一行清泪，绝望。
　　无法哭号，无法嘶喊，他活着，却什麽都不能做。既然如此，爲什麽不让他干脆死去？如此活下去，有什麽意义？
　　“紫英，你要坚强一点。”飞蓬抱紧他，借由自己的身体给他温暖，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慕容紫英猛地一把把他推开，力气大到他撞到桌角，连桌子一起撞翻。
　　但是他的声音却极为平淡：“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做不到。”飞蓬跪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紫英，我只有你而已，也只要你。”
　　只有他？只要他？慕容紫英怒极反笑，反掌掐紧了飞蓬的手：“我最重要的东西毁坏的时候，你连让我在旁边与之共度都不肯……如今却来说你只有我？飞蓬，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吗！”
　　他不肯让飞蓬靠近，紧紧抿着唇，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他最重要的东西，不在了……
　　飞蓬深深看着慕容紫英，最终还是伸出手，虚抚过他的脸颊。
　　“如果再有一次，我一样会带你走。慕容紫英，所有人都可以死，你不成。”他转身离开：“你好好休息。”
　　在他走了很久之后，慕容紫英才睁开枯涩的眼。
　　既然你知道，为何要留下我？你为求保护你重要的东西不惜一切，难道我就不是如此？琼华……我们重要的东西不同，为何你不肯让我随着我重要的一切，就此飘逝？

　　从鬼界出来，虽然天空仍然是一片黑暗，但玄霄和云天青都不由得长出口气，有柳暗花明的感觉。
　　鬼界之中，太过沉重。
　　看到云天青还是很压抑的面色，玄霄握住他的手：“天青，不要再伤心了。”
　　“小海，是我害了他。”云天青不能不自责：“我明知道此行危险，却没有阻止他，未尝没有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帮手之意。明知道九死一生……”
　　“我想他也没有遗憾，你们是好兄弟。”玄霄将云天青拥在怀里，两人在丰都空无一人的萧瑟街道上默默相拥而立。
　　“我该感谢这次鬼界之行，否则，你恐怕还会继续逃避我，不知到何时。”玄霄爱怜蹭着云天青的脸：“如今，你总算承认你对我从未忘怀了？”
　　云天青笑着低下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开心的样子很像笨蛋？”
　　“笨蛋也无妨，我笨一点，或许你就会对我更好一点。”眼见天色渐明，周围星星点点经过的人看他们两人的神色都让人不舒服，玄霄拉着他御剑飞到半空。
　　“我们回去琼华派和莫离师叔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待到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便隐居在后山清风涧。打开紫罗屏障，终生不再见外人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世间繁华虽好，怎比得上清风流水的惬意自在？”云天青靠在玄霄怀里：“不过若无酒的话，我少不得还是要是不是下山去大快朵颐。”
　　“呵呵，你爱杯中物我怎么会不知？自然会时时给你预备着。”玄霄抱得更紧一些。
　　这条路走了好远，伤得好深，但他终于回到自己身边。
　　云天青和他谈笑着，故意忽略自己胸中越来越剧烈的痛楚，与望舒剑一明一灭的光相互呼应。
　　若不是自己魑妖之体，恐怕在望舒剑认主的那一刹那便灰飞烟灭。他的极阴之体来自鬼体，鬼体却是六界最脆弱的存在……看着玄霄现在意气风发的表情，他轻叹。
　　还是算了吧，说不定风后和刑天会有办法，何必再让现在的他担心？

　　但是到回去琼华，他们就算不担心也不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琼华派连带半个昆仑山都像是翻了个，正门断成几段歪在一边，正殿的房顶全部被掀开，墙壁上面全是蜂窝一样的大洞，九天玄女像连同护派的四大圣兽共同灰飞烟灭。
　　地面上满是斑驳的血渍，从正殿一直蔓延到后山的方向，连一个活人都看不见。
　　云天青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没有站稳。琼华派这是怎么了？是上古魔神的袭击吗？
　　“去清风涧。”玄霄立刻说。
　　若琼华派中还有活人的话，一定在那里。
　　但是清风涧却也一个人都没有，玄霄注意到，连醉花荫下层的困兽之地中，那些被困在琼华派的妖魔也全部消失。
　　“玄霄，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天青看着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是玄霄也无法回答他，就算是上古魔神，也不可能弄成这个样子。
　　他掐指念出法决，一只小小的鸽子从指间飞出，向着琼华派外飞去。
　　云天青看到，松了一口气。
　　“你是找紫英？”
　　“嗯，看来他还活着。”玄霄又做出另外一只鸽子，也是同样往琼华派外飞去，不过是不同的方向。
　　“莫离师叔也活着，不过在不同位置。”玄霄等了半晌之后，挥手消了灵鸽：“紫英在东方，不远。不过很奇怪，莫离师叔在边南。”
　　“边南？”
　　“嗯，不是不周山就是南荒，他去那里做什麽？”
　　“不周山吗？衔烛之龙现在应该已经飞升天界了吧？想起那时候……呵呵，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现在我们不是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天算什麽？到现在为止，只怕我们已经彻底与天界对立。”玄霄扫过琼华的残败：“说不定琼华派如今之象不是上古魔神的作为，反而是天界呢。”
　　“天界……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和我们无关。”云天青摇了摇头：“不如我们去不周山找莫离师叔？反正不管要做什麽，凭我们自己总是不成。”
　　“这话说的也是，我们走吧。”玄霄再次拉过云天青要御剑，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疲惫。
　　“天青？你受了暗伤吗？”
　　“没有没有，我没事。”云天青连忙推开他查探的手：“又是鬼界又是人间来来回回，我又不像你一样有魔体支撑，怎么会不累？稍稍歇一下就好。”
　　“那就在这里暂歇，要找师叔也不急在一时。”玄霄伸手抽过望舒剑，却因为这股透骨的冰寒皱眉：“它在夙玉手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剧烈的寒气……天青，你拿着他不会不舒服吗？”
　　“不会啊，像你现在这样把它拿走，我反而会不舒服呢。别忘记，风后说过，望舒剑本来就和我本体息息相关，它还是在我身边得好。”
　　望舒剑在身边是不是真的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望舒会在冥冥之中认他为主自有天意，又怎能轻忽？

　　清风涧的两间木屋也不再完整，玄霄整理出一间房来，天色已沉。
　　“别再整理了，这么整理下去，要到明天早上了。”云天青端出自己在灶下随便弄出的饭菜：“反正我和师兄本来就是在同屋住的，一起住不会不习惯啊。”
　　“说得也是。”玄霄将柔软的草席卷一卷，立在门后：“我是想着，以后还是要回来住，不如趁此机会多多整理一下。”
　　“日后的时间多得是，我们可以慢慢来。”云天青对玄霄笑笑，更显温馨。
　　“说得对，我们可以慢慢来。”玄霄伸指挽过他垂下来的发丝，拉着他一同坐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一定要好好尝尝看。”
　　“呵呵，我可不保证好吃，不过毒不死你。”

　　想昔日美酒清风，纵情高歌，多幺意气风发。但是直到如今，一灶家常便饭，一点如豆灯火，一间破旧小屋，却更体味人生真谛，令人心驰神往。
　　原来历尽人生艰难困苦、哀伤苦乐方才能顿悟，一生所求并非丰功伟业、万人敬仰，但是如此平淡温馨，便足以慰怀。

　　“我们多住几日再去找师叔他们吧？”云天青轻声说。就算世间风雨飘摇也无妨，他想多留一刻此时的温暖。
　　“听你的，你说如何便如何。”

　　再说重楼与莫离，他们绝对不是故意要跑到不周山上去的。
　　本来从炎帝神农洞中出来，他们打算去里蜀山妖界，为重楼静养。但冥冥中却似有指引一般，他们中途遇到山崩地裂、洪水爆发和各种人祸天灾，被引向不周山的方向。
　　想到不周山的守卫者，莫离本打算绕山而过，反正御剑飞行速度极快，绕点远也无妨。
　　但不周山却突然发出万丈明光，莫离只是从侧面经过，御剑之术竟然使不出来，迳自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要不是两个人都修为高深，这一跌连命都能没有。
　　莫离再试着御剑，发觉自己不单无法腾空，连法力也减损了不少。
　　他询问地看向重楼，重楼摇头。他并没有什麽特殊感觉，自身魔气也没有减损。
　　“你能飞起来吗？不……算了。”能飞起来也不能让重楼动，他的伤势要紧。
　　“上不周山看看。”重楼忽然说。
　　“那你的伤？”
　　“无妨，去看看，上面一定有东西。”
　　莫离抬头看向不周山深处，盘龙柱已然彻底消失，但是不周山四周却出现一对柱子，细数有七七四十九条，必然是不周山新的守山者弄下的名堂。
　　“好，我们上去看看。”

　　下面无法看到，在昔日盘龙柱范围的地方，不周山上雷音阵阵，无数闪电霹雳密密麻麻，几乎笼罩了整篇地域。在这条碎石满布的道路上，远远有两个人互相扶持着，一边战斗一边向下飞奔。
　　“蚩尤，你放开我……”黄帝喘着粗气：“我已经没有力气，你自己更容易离开。”
　　“少啰嗦！老子爱怎么样就怎样，你管我这么多？”蚩尤反而扛起他，手中巨剑挥舞得更加迅速。
　　黄帝叹口气，闭上眼睛。
　　炎帝竟然早就猜到自己回去找他，设下重重陷阱，沿路将他和蚩尤一直逼到这里。
　　不周山设置了结界，仙体在此地一点儿能力都无法运用，如果不是因为蚩尤随行，自己肯定已经死了。
　　将这一波追兵彻底砍翻，蚩尤浑身浴血，找了一个角落休息。
　　这样下去不成，他们绝对冲不到山下，不被打死，也会被活活累死。
　　“你还真累赘。”他嫌弃地看着黄帝：“同为仙体，神农把你吃得死死的。干脆你归我魔族如何？这么个小小的禁制，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呵呵，那是因为炎帝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我们会走到一路，否则的话，他一样可以找出克制你的方法。最了解你的，不就是你的敌人？”黄帝努力活动自己重伤的身体，希望能恢复一点体力，他不是会依赖他人的人，尤其这个他人是蚩尤。
　　“而且你竟然邀请我去魔族？蚩尤，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呸！谁也你关系好？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连救都不会救你。我们是宿敌！”蚩尤手指头都快杵到他鼻子上。
　　“是啊，我们是宿敌不是吗？”黄帝对他微笑道：“不管再过多久，就算千百万年，你所代表的和我所代表的，你所信仰的和我所信仰的，永远是在对立面。”
　　听黄帝说得萧索，蚩尤只觉得心口有什麽东西堵堵的，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勉强开口：“我们……弄不好还活不到那么久，想那么多做什麽？”
　　“活不到那么久？也是啊。神农不会放过我们。”黄帝低头：“我从没有想过，他会忽然想要灭绝六界。昔日的袍泽如今变成敌人，实在令人唏嘘。”
　　“因为他活得太久了。”蚩尤回答得很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是啊，活得太久所以看到的丑恶太多，越会觉得这世界没有必要存在。还好，他们都沉睡了这么久。
　　“这么说，活的时间太长也不好。”蚩尤冷笑：“解决掉这件事情之后，我们是不是找个办法死掉？”
　　“死掉？自找死路的事情我不喜欢，我相信你也不会那么无聊。”黄帝忽然起身，活动胳膊活动腿，还拍打了两下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神农太偏激，虽然六界生灵有错，但远远不到全部灭亡的地步。”
　　蚩尤根本没听到他说啥，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你你你——你这是什麽身体？魔神的□□也没有这么强悍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看到黄帝身上重新浮现出强大的仙力。他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不是人……难道禁制忽然消失了吗？
　　“别这么看我，我们要加快速度了。”黄帝伸手把他也扯起来：“如果在两个时辰之内我们不能离开不周山，到时候就麻烦你背着我的尸体下去。”
　　“啊？”
　　“油尽灯枯。”黄帝走出他们藏身的地方，立刻罡风扑面。他一拳就将这阵烈风打散，剩余的风吹在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割破。
　　“真是不要命了……”蚩尤立刻跟上去。
　　这家伙，燃烧自己的本命真元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