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古烨

4、第四章

　　凌安然转身，雪色脸庞不见丝毫表情。
　　煜宸靠案几而让，睨着凌安然良久才道：“若是我将东西交于你，你打算如何谢我？”
　　凌安然皱眉，“抱歉，我对此毫无兴趣。”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霎时，有一身影倏然飘过，瞬间到得她的跟前，挡了她的去路。凌安然抬眼，见煜宸神色受伤地站于自己跟前，她有些恼然，“我已说过，我对此毫无兴趣。你若想送东西，大可找别人。”
　　“不是送。”煜宸纠正。他只是物归原主。
　　“你到底要怎样？”凌安然终于忍无可忍。她平素最厌恶的便是死缠烂打之人，而此刻她的跟前便有一个。若不是先前因伤势恶化而无法与其争斗，此后又念及他的出手相救而不与其计较，按她的性子，只怕是早已毫不客气地大打出手了。
　　凌安然几欲爆发，煜宸泰然处之。他道：“这件东西，你不要会后悔的。”少年十分无害地强调。
　　凌安然昂首，一字一字地道：“我，绝，对，不，会，后，悔！”
　　“女孩子要温柔一些的。”煜宸笑着提醒。他从来以为世间女子都应如书中所说那般，都应是颜如玉性如水的。
　　温柔？凌安然自嘲地笑了笑，她与它八竿子打不着。况且，温柔于她，只是廉价无用的附属品而已——她完全不需要。
　　煜宸似乎并不讨厌凌安然的冷若冰霜，至少他觉得如此一名“不温柔”的女子很是让他觉得新鲜。或许，书中提及的只是肤浅的世俗偏见。所以，就在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表达了他心内的想法，“你笑起来很漂亮。”由衷的赞美，自然而然。
　　如此直白的话语惹得凌安然愕然，她想再骂他一句“登徒子”，但煜宸那浑然天成的纯然笑意，澄澈明净一如初生的婴儿，弄得她语塞，一时间竟骂不出来了。凌安然默不吭声地站着，眉间紧皱，似乎恼怒的很。
　　“你也这么觉得吧？”少年笑意盎然，希冀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凌安然斜了煜宸一眼，只恨恨道：“我不知道。”
　　“那由我来告诉你吧！”珠玉相碰般的温润男声温柔却也固执地撞进了凌安然的耳内。他凝视着凌安然的脸，慢慢诉说，“恩……你轻笑时，眉间平滑无皱，眼角满溢恬淡，嘴边还会弯起一道很美好的弧度。那时的你，安然地犹如一个正做美梦的无忧孩童。”煜宸是边逡巡边缓缓道出此番话语的，轻柔地仿如情人的耳边低语，“我当时真的很想进入你的梦中。我很想知道，怎样的美梦会让你在身中剧毒时仍能那般安适。我很羡慕、很好奇。”
　　如此华美无暇少年，温柔低诉醉人话语，合着阵阵袅袅檀香，缭绕出满室的缱绻情意。若是平常女儿，当是被直直蛊惑了去。但对于凌安然，却只感到了满心的莫名其妙。她有些疑惑，“我应是从未曾在你面前笑过。”不只他，除了家人，她几乎未在任何人面前笑过。思忖片刻，她才不确定地道：“难道是在我中毒昏迷的时候？”
　　煜宸颔首，他就是在那时难得见到了脸带浅笑的她的。
　　凌安然别扭别开头，不置可否地冷哼，“无聊！”
　　“听你这么说，”煜宸稍稍思虑，迷茫笑起，“烨风好像也经常这么说我的。”
　　凌安然此刻并不想听煜宸的絮叨，也不想知道他口中烨风到底是谁，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觉得益发莫名其妙的人。她径自绕过煜宸，一言不发地打算离开。
　　煜宸忽地抓住凌安然的手，并未转身面对凌安然，却只是不自觉低低缓缓地诱惑，“想要那个木雕娃娃吗？”感觉到掌中之手倏然停止挣扎，他才继续道，“我说过，如果你离开你会后悔的。”
　　凌安然甩开煜宸紧抓不放的手，快步跨前，盯住煜宸，“你说什么木雕娃娃？”那直直冲出的怒意，似乎在昭示，若煜宸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便要将其大卸八块了去。
　　煜宸一脸无辜外加乖张之笑，不怕死的很。只见他不徐不疾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凌安然的跟前，“诺，就是这个娃娃。”
　　凌安然瞪大双眼，生生诧异，“几日前，夜闯一水赌坊的人是你？”她听说，那夜闯之人只劫走了放在小姐身上的木雕娃娃。反正那尊木雕也只是刁蛮小姐从她凌安然身上强硬取走的，在时可以当它是打发时间的玩具，被盗了也觉得无所谓的很。所以，次日一水赌坊并未对此事加以追究，最后也只是草草了了事。只是对于有能耐从一水赌坊全身而退之人，大多数人仍在不厌其烦地津津乐道着。
　　此刻，见到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心爱之物不期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凌安然当是喜不自收，她摊开手，不客气地道：“把它还给我。”
　　煜宸躲开手，“若是你答应我以后不会动不动就皱眉头，我便将其交还于你。”
　　这算什么？威胁？凌安然拧紧双眉，命令道：“把它还给我！”她皱不皱眉关他什么事。
　　“你又皱眉了。”煜宸望向凌安然的双眉之间，笑着指控。
　　凌安然咬牙，压下心下狂飙的怒意，连珠带炮地质问：“我皱不皱眉关你什么事？莫名其妙将我掳至此处，强行为我疗伤，又莫名其妙地要我笑，还用我的东西来威胁我不许我皱眉，一个陌生人竟如此莫名其妙，你到底想怎样？”头一次，凌安然如此失控地大声呵斥。
　　他似乎惹人生气了，煜宸这般想过。但他显然有些明白不过来，他明明只是想让她开心的笑，这样又有何不对？他不解，所以很自然地问出了口，“你笑起来很漂亮很温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皱眉，希望能一直看到你开心的笑。”
　　无法沟通，莫名其妙，强人所难，热心过头，温柔固执……无数个矛盾至极的词语齐齐出现在凌安然的脑中。她不禁疑惑，这叫煜宸的少年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武功奇高的世外高人，抑或是少不更事的世外少年？她想不透，也觉得没必要再深入想下去。所以，对于煜宸的执拗热心，她只给了七字，“我的事与你无关！”这七个字，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真的很固执。”煜宸缓缓说道。此刻，他的心间竟隐隐起了些些从未曾有过的挫败感。但那明净脸上却仍是挂着粲然笑意。那笑里，有着无几人能及的绝世好脾气。好看的很，却也虚的紧。
　　较之于他，她的固执倒是小巫一只了，但凌安然已懒得反驳，她只道：“抱歉，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请你将木雕还给我。”
　　煜宸低眉思忖片刻，才将木雕递给凌安然。凌安然面无表情地接回木雕，垂首望了一眼，才如释重负地将其藏到了衣袖之内。
　　“谢谢！”抛下两个字后，凌安然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煜宸望着凌安然的背影，暗自思量，他会让她在他跟前不再皱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