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刺猬》贫穷漫画家

4、第 4 章

　　想着想着，我真的尝试把自己的手搁进了他手心，黑暗中，我不再扭头看他，也没了勇气再说一句话，却奢望自己显得自然。

　　看完电影，我们去外面的小店喝珍珠奶茶，热乎乎的珍珠奶茶放在胸口，我觉得心里很暖。大家热热闹闹讨论着过年去哪玩，我不敢作声，只喝奶茶，突然听见谢浩说：“青衣，你的手长冻疮了！”

　　我低头看看手，手背上有一块红红的地方，摸了一下有些硬。我一揉，它就发白，白了我就又揉。谢浩说：“别揉，越揉越不好，我家有绿药膏，明天拿给你，我以前长冻疮用几次就好了。”

　　第二天是元旦，我以为他随口一说呢，虽然只放一天假，但他家就在本地，肯定要回家吧？没想到谢浩第二天早早就打来了电话，他说：“我已经到女生宿舍下边了。”，我挺意外：“今天你不回家么？”

　　“你忘了？昨天说好拿绿药膏给你，你出来拿吧。”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赶紧回答：“好，那麻烦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匆匆下楼去，快到一楼时远远看到了谢浩，他个子很高，穿着件简洁的长款黑色羽绒服，脸蛋白白净净，嘴里哈着白气搓手，站在女生宿舍大门外，非常醒目。我一溜烟跑到他面前，他看到我笑得挺开心：“来得好快啊。”

　　我穿着一身不厚的运动外套，不一会儿就深深体会到了寒冷，我赶紧说：“学长，绿药膏呢？”。

　　他搓着手打趣的对我说：“我还没吃早饭，你先请我吃早餐吧。”

　　我穿得不多，犹豫着是否要去换套衣服，但想想万一耽搁他回家不好，硬着头皮就一起走了。

　　我们朝着学校的小吃广场去，天上的雪花静静飘着，我感叹这在老家时稀有的美景，可天却冷得让我上下牙直打架，没过多时我就失去了欣赏雪景的雅兴，走得是越来越快。谢浩匆忙脱了他的羽绒服，不由分说的就给我套上。他不准我脱下，即使他开始冷得哆嗦。我简直不好意思到爆炸了，我穿着他的衣服，衣服上还有一股我觉得好闻极了的金纺清香，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

　　到了食堂，我们点了小吃，靠窗坐下。谢浩吃东西很快，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碗大份馄饨就下肚了，我们还买了椰子奶，他却越喝越慢，半天都没喝完一杯，慢条斯理地喝，就像在品茶一样。这样单独跟一个男生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看他睫毛轻垂，似乎很悠然地在看窗外，我感觉他现在和我半小时前看到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他的脸颊变得红彤彤的，嘴唇有些发乌，而且一直在轻微的咳嗽。

　　我自责起来。

　　离开温暖的小吃广场，站在寒风凌冽的女生宿舍门口，他掏出绿药膏递给我，小小的透明绿色药膏，看起来很别致。我说了声：“谢谢”，他问我：“元旦有什么计划么？”

　　我微笑着摇摇头，把他的羽绒服脱下，递到他手中。

　　他似乎停顿了几秒，最后说：“今天我陪着你吧。”

　　我莫名感动，但也纠结，心中慌乱到不行，今天是元旦，他本可以陪自己的家人，我若是答应了，似乎有些”喧宾夺主“。挣扎了一番，我还是说：“元旦快乐学长，还是回家陪亲人吧！”

　　是不是这样说有些欠考虑？我已经形容不来他当时脸上的表情。

　　我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看着他转身离开，纷繁的大雪之中，天色有些昏黄，我感觉他有些累了，越走越无力。当他汇入了匆匆人群里，我仍然能清晰锁定他的背影，我有点后悔，有好几次想大声叫他回来，可最后所有心事和挣扎，都淹没在纷扬大雪中了。

　　我黯然神伤的回到宿舍，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元旦快乐。”

　　我没有勇气去和喜欢的人表明心意，至少那段时期，我没有做好准备，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如果我知道这段故事的发展和结尾，元旦那天，我一定不会这样拒绝他。

　　我们的《苔丝》最后以微弱的票数输给了另外一个组的《傲慢与偏见》，虽说如此，英国老太太却对谢浩的个人部分大加赞赏。我们当年排的所有舞台剧，因为质量颇高，一度在本校的外宾来访、学校联谊中成为了保留节目。

　　之后寒假来了。我手上的冻疮慢慢好了，绿药膏非常有效，虽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几次使用后就有明显效果，大概用了小半瓶，我的冻疮就好得差不多了。新学期开始后，英语角的人换了一拨“水”，有的是忙着找工作，有的是忙着考研，也有很多新鲜加入的面孔。谢浩开学后也没再出现在社团。我知道研究生有很多课题要做，心想他不出现也许是正常的。

　　但时间一长，和他真的失去了联系，我开始觉得很失落。

　　唯一有一次，在食堂听到邻桌小姐姐讨论研究生部发的论文，才听到了谢浩的一点消息：他的论文很高产，而且质量好到有被当作模板的。

　　后来近大半个学期，我都在没有见过谢浩。我也继续过着自己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想起他时，我都拍拍脸告诉自己不要幻想了，人家那时只是一时热心而已，现在早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忘光了，好好学习拿到奖学金这才是现实。

　　大二的上学期，就在我以为已经淡忘了一切时，我又遇到了谢浩。他穿着灰色毛呢大衣站在女生宿舍门口，还是那么显眼的男孩，却比半年前的样子显得更瘦削。

　　又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虽然没有下雪，外头的气温还是很低。他仍站在老地方，看到我笑得很开心。谢浩就像拥有魔力的磁铁，发现他后，我几乎没有多想就径直向他走去。

　　他说：“好久不见了青伊，这一大早的我怕你还没起床，就只能待在这儿等了。”明明大半年没有见他，他和我说话的口气却像昨天才见过面似的熟悉。

　　我看他单薄得不行，嘴又被冻紫了，有点不忍心，就开着玩笑说:“走，我请你吃早点，像上次一样，食堂任你选。”

　　一路上，我观察到他鼻翼两边有两块明显的红，我以为他被冻伤了，就说：“怎么不带块围巾捂捂，你鼻子两边都冻红了。他笑了，非常尴尬的告诉我：“不是冻的，是因为生病了，身上还有好多红斑呢。”

　　我故意逗他：“过敏得那么严重？擦药了么，需不需要我把绿药膏还给你？”

　　他摇摇头，哈哈的干笑。等又走了几步，他突然拉着我的手停在了路边，他说：“青衣，这半年我没有来找你，对不起。”。

　　我觉得他没有什么错啊，我们俩本来就没有任何必须要联系的理由，可我听完还是紧张了，紧张得心砰砰跳，莫名担心他会告诉我什么不好的事。

　　他却只说了一句：“陪我走走吧。”

　　我们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区逛起来，虽然是个走了千遍的地方，但这次我觉得很有意思。经过一个精品连锁店，我想起了自己的口红要用完了，就带着谢浩进店了。我挑了一个五十块钱的口红，五十块钱，对我来说也不便宜了，谢浩要帮我付钱，我很坚决的拒绝。出去时我担心他为此不高兴，便坦白的解释：“我喜欢自己解决自己的事，这是我一直的生活方式。”

　　他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一般，拧着眉头没有说话，但很快的，他低下头浅浅的笑了：“如果我是能永远陪伴你的人，我真不希望听到你那样说。”

　　那时我真的猜不透他所表达的意思。

　　我和他边走边聊，说出了许多自己的心事，从我这半年的生活，到我家里的窘境。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坦白，可我的话匣子已经被谢浩打开了，此时我滔滔不绝。

　　他默默听我说完，停下脚步来轻轻摸了我的头发：“不管发生什么，该学就学，该玩就玩，不要压力太大了，”他很认真的建议，“活着是幸运，要学会享受生活，日日是好日。”

　　日日是好日。我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望着谢浩，默默无语。

　　时光更迭，我在无穷的苦恼和悲伤中错过了许多美好日子。

　　谢浩看着我，鼓励的点点头，我感觉内心有了不同的想法。我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口红，调皮的和他说：“我去补一下妆。”

　　谢浩点点头，我们坐在了人工湖边的长凳上。天色灰白，空气湿凉，但一点也不影响这儿的美，湖面波光粼粼，自由的鸟儿成群飞过。这充满生机的一切，仿佛全都汇集到他的眼中，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对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向往。

　　那时我傻傻的想，如果时间停止就好了，就停在现在，就让我一直悄悄望着这样的他，就算我死了也甘愿。

　　傍晚时谢浩送我回宿舍。路边街灯亮起来，透过树叶缝隙，夕阳的余晖零零碎碎的散落一地。谢浩的脸色竟有一丝少见的红润。他拉着我的手，我没有拒绝，接着他轻声哼唱小曲：

　　我的心是软的沙滩

　　留着步履凌乱

　　过往有些悲欢

　　总是去而复返

　　人越成长

　　彼此想了解似乎越难

　　····························

　　是黄磊的的《我想我是海》，那是我第一次听这首歌，多年过去，这首歌总会萦绕我耳畔。

　　如果我早知这初恋的结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那么含蓄和别扭，我应该好好的和他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