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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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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下学期我才遇到的谢浩,那时我学的专业还不是心理学。进到这所名校我是拼尽了全力,也连带消耗了身上多余的卡路里,那会儿十八岁的我瘦得不行,外表又清汤挂面的,实在不显眼,非要说我有什么特点——我一直是个爱学习的人,因为除了学习,我没有别的专长。
那时爸爸才因为车祸过世不久,和爸爸一起经历了车祸的弟弟,在医院里状况也不稳定,我和妈妈互相鼓励,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从这场沉重的打击中艰难走出。我选择埋头苦读,因为我知道只有高考,才有可能改变我和家庭的命运。星光不负赶路人,十八岁那年,我考进了名校T大。
本以为生活开始变好了,可之后我在学校里,却过得越来越自卑。比如,我的英语发音很不标准,那时我参加了一个英语角,发现周遭很多成长在大城市的同学都能说出流利好听的英语,而老师里的一个英国老太太,让我回答了一个问题后就批评我的发音,说我是典型的中式英语,弄得我在课堂上面红耳赤。想想高考,我取得的一百三十分英语成绩并不算差,这一对比,实在有愧。除此之外,我发现大学里还有许多真正的学霸,他们是真的玩着玩着就能超过周围的人,有的学霸还特别努力,一跃就能和普通学霸拉开巨大差距,晋身为学霸中的“学神”,而一直都是埋头苦读,天赋普通的我,心中着实焦灼,要知道,如果我拿不到奖学金,家里会变得更加拮据。
那时刚离开县城,离开家人,我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又不敢和妈妈倾诉我的窘境,毕竟妈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弟弟已经是苦不堪言。每每压力感一上头,我就会一个人躲在操场“放空自己”。塑胶跑道上都是同学们跑步发出的沙沙脚步声,我一直背对着跑道坐在草地上,头深埋在双膝里不争气的叹气,有时甚至压抑到流泪。我总是于此时思绪神游,大部分还是想到爸爸妈妈和弟弟。想起很久以前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爸爸辛苦工作了一天下班回家,妈妈把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比我小6岁的弟弟目不转睛的看着动画片,忘记往嘴里扒饭,被妈妈碎语一阵......再也回不到这样的日子,我现在只想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将来也可以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我越发的自责,连有个男生走过来了我都不知道,直到我看到了他的球鞋,雪白的鞋底上沾着一朵风吹落的小花,他蹲下来用右手去剥掉那朵小花,左手递给我一包纸巾。
我愣了好几秒,抬头看他,懵到一点去接纸巾的意识都没有。他把纸巾轻轻搁在草地上,然后走开。
第二天在食堂吃饭遇到他时,才听到同寝的女生议论,他是研究生部的学长谢浩,而且和我们就在同一个英语角。
谢浩的父亲是个外交官,他十三岁以前都在国外,英语是标准流利的牛津腔,可以和外教在课堂上辩论词组的用法。他的专业课成绩更好,好到让人望洋兴叹,而他刚好就是属于不太勤奋的那种学生,纯粹的天才学霸。每年的论文都会被系里的教授当模板,而且他不只成绩好,还有音乐和写作的特长。。。再加上长得颇为帅气,学校里很多女生明的暗的都在追求他,说实话,谁对这样优秀的男孩没有点幻想。但我很清楚现在困窘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关注谁。即使后来他在食堂遇到我总是很和善的打招呼,但我都只敢礼貌的回应,基本没有和他多说过话。
真正和谢浩熟悉起来是在一次社团活动上,英国老太太要求我们组排一部舞台剧,我们被分成了若干小组,有的小组选了《呼啸山庄》,有的小组选了《傲慢与偏见》,有的小组选择了《飘》......我和谢浩被分在一组,我们这组选的是《苔丝》。
我很享受排戏的那段日子,因为发觉努力学习了那么久的的英语发音是有成效的。休息间隙,和我一组的一个女孩打电话和爸爸撒着娇,索要一台苹果电脑。我清晰的记得前几日她上课,背着最新出的那款联想电脑。
记得后来我拥有自己第一台电脑时,已经是大二了,我兼职存了一些小钱,买了一台到现在为止都搞不清楚牌子的电脑。那时我非常的知足了,对电脑的要求仅仅只需要可以上网浏览网页、查阅资料、存储课件。看到那位同学和爸爸通话时那种幸福的样子,我只觉得心酸,去年在家时,我和弟弟晚上被爸爸领出去一起买烧烤,我们为了争最大的那个烤鸡腿,还一起左边右边拉着爸爸狂撒娇,可是现在不管我想要什么,都没有人可以买给我了。
那时我对周遭的一切非常敏感,很脆弱,又不想把自己的情况给“暴露”。所以面对同学让我浮想联翩的“幸福”,我干脆躲出排练场,省得越想越难过。
后来因为排练需要,我们想找更大的场地,有人提出去谢浩家,他大方答应了。
没想他家是真的够大,是位于风景区周围的某别墅。家里不只大,还没有“大人”在家(那时总潜意识的觉得父母及以上的辈分才是大人),只有一个佣人阿姨,和谢浩在国外读博、圣诞节放假回国的哥哥。我们在暖气十足的书房里,旁若无人地大声念对白,阿姨帮我们做了点心,谢浩的哥哥就拿盘子,亲自给我们端进来。他哥哥和谢浩一样和气,是个非常儒雅帅气的人。
那时我不适应北方的冬天,常常鼻干到流鼻血,有天在谢浩家里对台词,背着背着发觉嘴里进了咸咸的液体,我以为流鼻涕呢,结果抽纸一擦真是触目惊心,有个同学吓得大叫:“诶呀青衣,你流鼻血了!”,以往都流得不多,而那日却不停流着,滴到了我穿的雪白毛衣上,我很尴尬,又怕弄脏别人的地板,急忙用左手接着滴下来的血,右手乱抽一通卷纸,谢浩毫不犹豫地穿过所有人向我走来,坚持带我去洗手间。
他胡乱地把我的长头发捋起,慌忙用凉水拍我的后颈窝,一边拍一边问我:“这样感觉好点吗?”
水龙头开得很大,哗哗的声音听得我有些昏眩,我看到一缕缕血丝被水慢慢冲走。他每过一会儿便会急迫的再问一次:“怎么还在流呢,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听着他焦急的询问,泪水便一下子和脸上的流动水混在一起了。自从家里发生了变故,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陌生人面前示过弱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狠狠跌倒的孩子,没有人理睬他,他可能很坚强的就站起来,如果大人们突然跑过来,又是安慰又是责怪让他跌倒的路,小孩反而会一下子忍不住大哭。
我觉得那天的我就是一个小孩。
我都忘了后来鼻血是怎么止住的,只记得他哥哥又给我找来了一些药棉塞在鼻子里,之后阿姨又给我煮了碗红糖鸡蛋,还安慰我说:“红糖是补血的,不要怕,吃了这血就补上了。”
我对排练那段日子念念不忘,有一半原因是我感到了暖暖的关心。
临进表演,我们已经将台词倒背如流了。有一天排练完后时间还早,不知谁提议去看恐怖电影。我胆子小,之前要是听到谁讲鬼故事都会故意蒙着耳朵,就怕晚上睡不着觉。但排练到如今,我们小组的一干同学已经是铁板一块,经常都是在一起行动,要说个“不”字简直比登天还难。看我犹豫,几个有些“恶作剧”的同学更是坚定这个提议,死活都要拉着我,谢浩也说:“有大家在,吓不着你。”
这是句反话么?
后来进到电影院里,我感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呼吸了。我们都买了同一排的座位,挤挤攘攘的并坐下,而那天大厅里就没有多少观影的人,我们前边后边都是空位。每次音乐一起我感觉鬼要出来了,就赶紧捂上眼睛从指缝里偷看,我还问我左右两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同学:“鬼出来了没有?”,问了几次我记不得了,最后有位同学在神经正紧绷的时候,反而是被我问话的声音吓到了,他扭过头去叫谢浩:“咋俩调下位置吧。”,又对我说:“谢浩胆子最大,你不要怕。”,然后同学就溜了。
谢浩非常有耐心,即使我捂着脸又开始问这问那,他也愿意重复的回答我,我着实为我的行为感到惭愧。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平时给大家讲问题那样,温柔和缓。我们小组熟悉起来以后,我偶尔问他一些问题,有英语,甚至也有不是他本专业的知识点,他总是思路清晰,分析得到位,而且转化给别人也表述得非常清楚。慢慢的过了些时间,我没有刚进放映室时那么害怕了,我尝试挪开手和大家一起观影,谢浩扭过头来对我微笑,突然把挨着我的那只手搭在了扶手上,手心向上对我摊开。
我明白他的意思,脸一下就红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跟男孩子牵过手,虽然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害怕。上次我和男孩牵手,好像还是青景上一年级时,六一儿童节他表演节目,我那时初三,拉着自家弟弟的小手送他到了后台。
那可和这次不同,面对谢浩摊开的手心我连呼吸都不均匀了。谢浩却是很坦然,也许他真觉得我就是他的一个妹妹,或者就只是帮助同学。
我的心砰砰直跳,心想,我要把手放进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