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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乔娜已在煤矿机械厂外等我。我们分头行动,她负责到子弟中学收集我的情况。乔娜问我有何收获,我说还是很迷惑。随即,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展示她的成果。
      “我按你说的到子弟中学碰了碰运气,你果然在那里念过书。原来的子弟中学已经成了市立中学的分校,说是强强联合,其实是子弟中学的教学质量太差,不得以才并入市立中学。幸好他们还保存着子弟中学历届学生的档案,并整理到电脑里。输入你的名字,你的学籍表便出来了。”
      复印件上只有不多的几个铅字:
      韦檀,男,汉族,1978年10月20日生,1997年从异地转学就读本校高98级三班。1998年高中毕业。父:韦守迟,系我厂装配车间工人,85年3月进厂。母:米家琴。班主任评语:该生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学习上进,稳重踏实,只是性格上要做些许改进。希多同他人交往,多参加课外活动,改变内向性格适应社会的发展。班主任:张同明。
      那么沈思呢?她说没有沈思的档案。也许学校不想收录辍学者吧!我想。那么,班主任张同明应该了解我吧?然而沈思接下来的话打破我的希望。
      “我想班主任是个关键人物,顺带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张同明老师早已病故了,说是肺癌。于是我又想到同班同学。你猜你的同学里有谁?沈思给你的信中提到的喜梅,钱喜梅。我抄了她的地址,也许我们可以在她哪里有所收获。”
      这样说来,我和沈思并非同班同学。她是初中生,我是高中生。班主任的评语揭示出我是个内向之人,属于喜欢独自躲清静的角色,容易被忽视理所当然。且又是个转学生,匆匆一过客而已,初中部的林老师又怎么可能记得我呢?
      乔娜问我想不想到子弟中学看看,校舍已全部翻新,一派华丽的气象。这显然不是过去的那所子弟中学,没有必要了。
      我们在煤矿机械厂附近的小吃店午餐。翻开沈思的作文本,果真是同信件如出一辙的散乱风格。林老师的朱批遍及每个角落,努力地纠正着满纸的肆无忌惮。周记开头的题目是:我同WT的故事之一。以后每篇的题目都如此,之二、之三、之四以此类推,好像在报纸上连载小说。
      之一:我叫他WT,因为我要为他保密。他住我隔壁,是我邻居。我是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是我的邻居。即使那次我说要罩他,我仍不知道他是我邻居。我为什么要罩他呢?好像因为他装酷,独来独往,不同别人交往,让三炳他们一伙看不顺眼。那可是他们的招牌。他们早早的放出话要好好修理他一顿,以为WT会害怕、战栗不安,哭丧着脸跪在他们面前抽自家两耳光认错。没想到这家伙依然故我。明摆着挑衅。星期二上玩第二节课,三炳一伙儿就去找他了,从脸孔上挤出装腔作势的愤怒吓唬他,不知抄袭了哪部电影里的打手。那天我正好在WT班同喜梅说话,我们准备一起去美发厅烫发卷。三炳他们招呼了我,就开始向WT动粗。三炳说:“你给我过来。”WT说:“凭什么听你的?”三炳说:“凭这个。”将一只手的拳头捶进另一只的掌心里。三炳又说:“乖乖过来,兴许我的拳头马上就解馋了。不听话,就让你满地找不到牙。”WT走过去了,三炳很得意,但等他得意完了,自己也嗷嗷的飞到门外去了。
      WT说:“找你的牙吧!”好呀!到现在没有人敢动三炳他们,只有他们在其他人身上留疤,没想过别人会在他们身上留疤。三炳那几个兄弟问他伤的怎么样,只听他骂道:“给我上,弄死他。”他们摇着尾巴过去了。我最看不惯以多欺少,我要该帮帮WT。我挡在他们中间说WT是我罩的,让他们给我个面子。三炳晃晃悠悠站起来,他居然敢对我说:“沈思,少多管闲事,滚一边去。”我操他,我说:“谁滚!你个瘪瘸子,一副熊样,给老子爬。”三炳这个狗东西还敢骂我:“臭戏子,给你根杆杆你就往上爬,不要仗七哥来压我。我和七哥是义气,你他妈的只是七哥的衣服。是给人家睡的。”你说我能不愤怒吗?不能。我骂她乌龟王八蛋,冲上去洗劫了他。我说:“老子废了你。”看来我打得失态了,那几个喽啰全傻站着看三炳象找不到妈的野猪崽子努努叫唤。我说:“有本事起来呀!不起来是孬种。”真难为他,即便是吃了十全大补汤也休想起得来。喽啰们抬着这头大肥猪滚蛋了。我想WT会很欣赏我的做派。我告诉她:以后有人欺负你,尽管报我的名字。没想到他无动于衷。那天我回家,WT一直跟在我后面到我家楼下。我对他说:“要是不好意思想报恩,去小卖部买盒三个五。”WT说:“我住这儿。”我说:“耍我,那家只住了个光棍。”WT说:“那是我爸。”他架好自行车登登上了楼,在阳台上露了脸。原来我们真的是邻居。我问WT:“什么时候来的?”WT说:“三个月了。”三个月,我是一点印象没有,奇怪不奇怪。他说多我有印象:会听到我的声音象一台开足马力的燕舞牌收音机漫天嘶鸣。就这样,我和WT相识了。
      之二:WT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我在阳台上跟她套近乎,劈里啪啦的说了自己许多事情,但他没有一声感慨。我说戏班的师傅是个虐待狂,喜欢动粗,动不动就把我收拾的皮开肉绽。当然说的很夸张,包括师傅发明的所谓的刑具,蘸盐水的鞭子,这些都是假的。他对待我的方式无非两种:大骂和罚跪。我这样说是想吸引WT的注意力,对我非人的生活产生同情。我说到了老七这个人,曾在煤矿机械厂工作,因为挥霍无度偷拆了厂里的机械设备去卖,给送进班房蹲了几年。出来后成了周边有名的混混。学校里的地头蛇以与他有瓜葛为荣。老七在附近开了家电子游戏厅,圈了很多学生的钱。没钱的他愿意赊币,赊一个币,还两个币,不还,他就带着追随者们蹲在学校门口,搜光你再饱揍你一顿。再有就是装模做样的恐吓小男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你会觉得特有成就感。然而WT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不管我怎么轰炸WT的耳朵,他听是听着,听完后没有惊叹,没有吆喝,叫我感到自己很失败。我说:“你这个榆木疙瘩,到底是什么做的,吭个气呀!装正经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做的,懂不懂人间烟火。”我就抱着隔墙翻过去了。我过去呵他的咯吱窝,他终于笑了,总算冒出一句话:“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妈的又不说了,让他说句话比让公鸡下蛋还难。比我多吃几年饭的人都没趣,高中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
      之三:我让父亲修理了,他可真恨!我以为他永远爱我,永远不会打我。正在我茹饮孤独的时候,WT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因为他是没有朋友的,除了按时上学放学,埋首书本,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听起来真可怜。比起我的孤独,他简直是不幸了,所以我很快振作起来。我说你为什么让我做朋友,他说觉得我与众不同,象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我喜欢这样的比喻,很贴切。我说:我可以改造你,也让你活蹦乱跳的。他答应让我改造。白天要上课,晚上我就带着他满街改造。他是个拘束的人,好像刚入行的婊子似的。我教他如何霸道,如何耀武扬威,怎样在旱冰场上滑出花样,又怎样在游戏厅玩翻版。他真是笨到家了,学了半天都不会。他也笑自己笨。我问他你以前都玩哪些?他摇头说不知道。我开玩笑说你不是从西沙群岛来的吧!他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父亲没有告诉他。遇见一个白痴。我问他那你都知道什么?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天呀!白痴加书呆子。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看他模样长得不差,再有几分屌气,带上一定很威风,可偏偏是这种人,永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谁欠了他东西似的。这就是隔壁老光棍培养出来的孩子。哦,原来他不是老光棍,若是光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呢?好吧!我是有同情心的,最见不得人家受苦,既然你求思思姐做朋友,思思姐给你这个面子,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我罩着你。
      之四:我不应该叫WT的父亲老光棍。他很可怜,老婆死了,自己也不清醒了。每天看着他抱着一摞报纸,拿着一盒粉笔去写黑板报,只当是个无趣的人,没想到有着那么可怜的经历。我悄悄翻到WT家找WT,WT的父亲正是不清醒的时候。先学一只狗依偎在床腿上蹭痒痒,又学猫蜷缩旮旯里打瞌睡,后来我发现他抓挠身上的什么东西,拿到嘴巴里去咬,无疑又变成猴子了。难怪有时我会以为他们在看《动物世界》,听到的动物声音都是WT的父亲发出来的。WT说他父亲白天尚能自制,晚上自己想象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活蹦乱跳。我开玩笑说:“他会忘记自己是个人,变成熊或者其他什么动物跑进森林里消失吗?”这样说多少伤人,我不该开这种玩笑。再看WT的父亲时,我觉得他顺眼了,每天带着粉笔毛刷,拎起一个装满报纸文件的黑包在车间、宿舍、食堂的黑板前流连,有时还要灌上一口高粱酒润喉。他的字写的很好,看样子很喜欢干这差事。我决定要天天问候他,让他知道有人记得他,说不定他就能清醒过来。所以每天晚上我都翻到WT家去,问他父亲睡着没有。若是睡着了,你会看到他千奇百怪的睡姿,比如两只手与身体保持九十度向外延伸,颈子向上仰起,发出闷闷的鼾声。然后,他用手在耳朵根上挠挠,是只跳蚤骚扰他。一条狗在阳光下小憩。我忍不住走过去给他一个香吻。我问过老汉儿有关他父亲的事,说是死了老婆,受了重大打击才神志不清的。厂里正考虑要不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我问他母亲是怎么死的?他总是摇头作答,一副很漠然的态度。会不会遭遇这种不幸受了刺激,WT才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我对他说:“既然我分享了你的秘密,也可以让你分享我的秘密。”他好像感兴趣。我说:“但有个条件,你今晚要沐浴更衣,洗去身上所有的污垢。”我故意撒上点神秘感吊他的胃口。
      之五:风和日丽。我让WT骑车搭我去分享秘密。估计秘密还没到,我们四处转悠,看池塘里戏水的鸭子,看铁轨上飞驰而过的火车。我很酷的躺在铁轨上,火车离我二十米远的时候才起来。WT万分惊诧,我还添油加醋的说:“你说火车从身子上压过去会是怎样的感觉。”他回答说:“痛吧!”我说:“死都死了,怎么会感到痛。其实应该是这样的,瞬时间灵魂象树叶一样脱壳而出,随风飘散,自由自在游离于大千世界之中。”他说我是疯子。我们爬上满山都是夹竹桃的山坡,数附近小学野炊留下来的黑色坑穴。我拣到一个玻璃瓶,忽然想学那些看琼瑶的骚娘们搞回瓶中信。但身上又没有纸笔,于是我退下手中戒指(地摊货,我没那么富有)关在瓶子里,请他帮我远远的掷向水面,穿过水库闸门流到河里去。可是瓶口没塞紧,落水后咕嘟一声沉到水底去了。我骂他办事不牢。真不清楚他脑壳里装着什么东西,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没有一件事叫人顺心。台球不会,扑克不会,玩电子游戏是个弱智儿,我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但为什么看见他发痴的样子便觉得欢喜。我们是在耍朋友么?要耍也不找他耍,否则我颜面何存,喜梅她们会怎么看我?我还怎么混,没法混了。(老林,别告诉我爸,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早恋。你要是没事找事,后果自负。)
      估计时间到了,我让WT随我爬上一个废弃的水塔。WT说我是含着定时炸弹长大的,尽干不要命的事。我说这就是姑奶奶的独特风格。登上塔顶,我从书包路取出准备好的望远镜,再点燃一枝烟云山雾罩。WT说我烟瘾很大,好奇我的嗓子怎么唱戏。我说我唱的是武旦戏,没几句唱词,尽是舞刀弄棒,打打杀杀。今年国庆节厂里文艺汇演,我就要上台露一手。唱上个三四句,后面都是武打,耍杂技似的。WT问我喜欢唱戏吗?我说玩玩而已,总比老爹成天将我锁起来强。我这个人好动,宁愿挨鞭子也不愿关禁闭。我不停的举望远镜侦查,终于有动静,便对他说秘密来了,赶忙取下烟在鞋底摁灭,严阵以待。
      那对男女东张西望朝水塔走来。男的已近中年,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架黑色眼镜,穿蓝灰色西服,左边口袋插着一只钢笔。女的较年轻,烫着小发卷,穿印花连衣裙,登双高跟鞋,肩上挎着个小皮包。女的跟在男的后边,走的很吃力。男的不闻不问,步子迈得更大,逃狱似的走到水塔下面。男的停住脚步,揩拭额头上的汗,反身向着女的,抓挠头发的动作嘿嘿笑起来。女的坐在地上娇嗔不已,说他不懂得疼人,没心没肺。太他妈滑稽了。男的娇滴滴靠拢女的抓她的手,女的迅速抽回来送他一张冷脸。男的不晓得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女的扑哧一笑,不要脸的将手递给他。男的揉棉花一样揉捏她的手。女的试图刨开他,男的一把搂进自己怀里,女的就不再刨了。女的根本是在做戏,她希望男的这样对她。男的得寸进尺,用手梳她的头发,捏她的鼻子,玩她的嘴唇,好像玩洋娃娃。后来两人愈来愈不温柔,男的嘴巴贴在女的嘴巴上,两人大功率的亲起来,心急火燎的扒女人身上的衣服,在她身上磨来擦去。不得了,男的光屁股就象拖拉机上的大冬瓜行进在颠簸的机耕道上抖的厉害,女的在下面哎哟哟的乱嚷。
      我将望远镜递给WT,WT不敢看。没劲的家伙,我以为他是个放得开的人,没想到也是俗人一个。本来我想告诉他,做这件事的人其实就是煤矿机械厂里的某位领导,两个人正在搞对象,忍不到结婚那天提前试婚而已。再说这是公共场所,许他玩不许我看?但我没有说,因为他肯定听不进去。没劲的家伙。于是乎,我要改造她。这是我想了很久的改造方法,想的我茶不思饭不想,烦恼了好几天。我回味着电影里类似的情节,抱住他的脖子,用我的初吻改造了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更没有象电影里那样发癫发狂。我问wt什么感觉,他什么都没说。傻子。算了,我的改造彻底失败,再也不试了,不如看那对男女赏心悦目。

      与WT的故事到此结束,显然她还要写,但老师的表现让她大失所望。后面紧接着写道:老林,之五的故事怎么没有分数,太不敬业吧。我沈思交过谁的作业?这么给你面子,你居然对我不理不睬。你不是讲什么现实主义吗?上面的事都是我的所见所闻所想,不是正合你意?哦!我知道了,你只会批改一个傻乎乎的学生心潮澎湃的立下拯救全人类的伟大志向,见不得我跑到庭院里看姹紫嫣红开遍。算了,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何苦听你的话写什么狗屁周记。本子不用发下来,你留着——它只配给你家的狗擦屁股——给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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