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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浮名——06 ...

  •   顾惜朝抬眼偷偷瞥着她的侧脸,看着看着,脑子里却灵光一现,急道:“你父亲要你嫁的人,可是刚刚纠缠你的军爷?”
      傅晚晴急得直摇头,暗道真是编一个谎要拿十个谎来圆。“刚刚那人不是的,我……我不认识他,今日走在路上,被他缠上来而已。我跑了几条街,脚下都生泡了。”
      顾惜朝略略放宽了心,道:“姑娘愁这许多不相干的男子来纠缠于你,也不见得非要寻短见。”
      傅晚晴道:“可是女儿家一生,不能寻得良缘,却要强嫁给不喜欢的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顾惜朝见她愁眉不展,心里觉得这姑娘看似柔弱,性子倒是烈的,只是当下也不好劝她,难道说姑娘你就不要回家了,逃婚出来便是。他看她又疲又累伤心至极,除了默默陪坐在侧,平日里自诩的满腹才学,这会子却变做笨嘴拙舌,半句安慰的话也说不上来。
      坐了一阵,傅晚晴也无心向他告辞,起身便要走,哪里知道脚底血泡生生得疼,加上一天里伤心过度,水米未进,甫一站起就打了个趔趄,亏得顾惜朝扶了她一把才未至跌倒。那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里,冰凉如寒玉,少女的馨香拂过鼻尖,顾惜朝却觉得心底反倒是暖暖的,如沐春风。
      手刚一握紧,又迅速放开了。
      顾惜朝道:“我去为姑娘雇一顶代步的轿子吧。”
      一起身才想起卖艺的家当和今日所得全留在天桥下了,身上只得几个铜板。傅晚晴见他走出几步又犹豫起来,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她忍着脚底的疼,忍着心上的疼,转身便走,顾惜朝不放心,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不多久,傅晚晴想起来什么,转身道:“你快些回去天桥下,尚有东西未收拾好吧。”
      顾惜朝道:“不碍事,我后天便要去贡院参加今岁春闱,考试这几日也不会出来卖艺。”
      傅晚晴讶然,“你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怎会跑出来围场子卖艺,贡院不是给寒门弟子置了宅子可以居住吗?”
      顾惜朝道:“本来也勿需出来卖艺,只是与我同住的考生得了病,成日里咳嗽不止,没得好药医治。被他吵得看不进书,索性出来挣得几个钱,把他的病治治好,便能图个清净。再者身上也不名一文了,有点钱应应急也是好的。”
      傅晚晴见他虽然口口声声要图个清净才出来卖艺挣钱,好抓了药给同窗治病。心下倒也佩服他愿意放下读书人的身段,却是为的别人。
      “我认识几位行医的大夫,多是开着药号的,如今家里是回不成了正要去投奔,不如你随我去,顺便为你的朋友抓几副药。读书人科考,三年方等一届,你却在外卖艺,没得耽误了功名。”
      她虽然伤心得很,此时也不忘记关心别人,那几声柔柔弱弱的话语听在顾惜朝耳里,只如乳莺出谷,他当下拱手一揖,“如此,真要谢谢姑娘了。在下顾惜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傅。”傅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姓氏。
      顾惜朝知道年轻女子的闺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告诉别人的,当下不以为意,只规规矩矩地跟在她身后。

      二月初八至初十,连着三日的省试由礼部在京畿的贡院举行,五湖四海的考生济济一堂,无论富贵的,贫穷的,年老的,年少的,这一日全都成了一个身份,他们拿了牌号,提着篮子陆陆续续进得考场。巳时门闩落下,封条贴上,门口喊嗓子的公差悠悠地喝一声:“开考,锁院!”
      申复兴与顾惜朝的号子并不在一处,前日里他将济仁堂抓来的药一并煮了,装在一个陶罐里带上,以免考试的时候病痛发作。那药是傅姑娘垫付的钱,顾惜朝想着考完试定要上门道谢,那姑娘虽则伤心,看样子一时也不会寻死,只是过几日一定再去瞧瞧她,开解开解才好。那日回到天桥下,门板上的飞刀所幸还在,只地上的钱和收钱的钵子早不知去向。但是顾惜朝回到觉海思后,满脑子已经不是围场子卖艺的事,那姑娘的一颦一笑都在眼前反复出现,想到她满眼含泪的样子不禁心痛异常,想到她负气说嫁与乐户之子娇羞而笑的样子,自己也浑然不觉唇边扯起轻弧。
      只是除了知道这姑娘姓傅,出身商贾,连她家住哪里,父亲是否仍要强逼她出嫁,一概不知。好在她暂时栖身的地方在济仁堂掌柜林大夫的家宅之中,只希望短短三日考试过去,她还在那里。傅姑娘平日里与医户往来频繁,定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因得家中有钱,怕也经常出外布施出诊。是了,她想必是懂不少医术的,听完顾惜朝叙说申复兴的病症,便能准确地抓了药。而且这不施粉黛的姑娘,靠近她时,身上不是寻常花香,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想是并不随身携带香囊,而长期在药材铺出入,是以身上沾染了那种味道。
      顾惜朝考试之中也不免想起那姑娘,恨不能摊开了纸不答题,而是将那姑娘俏丽的姿容画下来,时时刻刻看看。左右几个号里的考生尚且苦思冥想之时,他早已刷刷刷答完,回身倒在后面休息的榻上兀自出神。监试的考官经过,看他一身寒酸青衣布袍,这样子也不像世家子弟来混功名的,只不过贡院的各路考生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说不定又是一个傻子疯子呆子,只可惜生的那样一副好模样,这老天爷造人就是那般任性。
      春闱考试前后三日,每个考生都只蜗居在方寸之地,吃喝拉撒全都不能离开,监试的公差来回巡视,防的是有人夹带作弊。第一天考完经义,几十道题写好,试卷收上去,人还不能离开,只在塌上裹了被子迷迷糊糊睡下,等第二日再考。体弱之人,都有晕厥过去,被抬到廊下休息的。寒门子弟倒也罢了,搏个功名只有背水一战,那些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叫苦不迭,能不贪图祖上封荫而挨过科考的实在不多。顾惜朝想想又不免觉得可笑,读书人总是自命清高,这还哪里来的斯文,哪里来的风雅,左不过为一个浮名。
      一想又觉得自己便是那最最可笑之人,一边不屑这迂腐死板的科考,一边却又仰赖考试才能出人投地。不过此时此刻他更加势在必得,因为从此又多了个念想,这浮名定可帮他到傅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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