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顾惜朝》公路飞行

21、大漠——04

　　是夜鹅毛大雪纷飞而落，叶飞群派出七人前去刺探来路上，脱脱人马已到何处。奈何大雪连下三日未停，茫茫雪野北风呼啸，他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马，回冀州城！”
　　程欢道：“将军，我们在此伏击，已经等候三日，出了这个山头，一马平川，脱脱自何方回城就难说了。难道就此坐失良机？”
　　叶飞群道：“雪深路远，他也不是笨蛋，断不会带几万大军回来救一个女人。”说着看了看塔拉卓玛，后者回他一个嘲讽的笑，“看来是你高估我的魅力了！”
　　叶飞群向冀州方向望望，一颗心越提越紧，“他会来，但是带上两三千人马足矣，主力大军继续围城，眼下恐怕攻城已数日。既然那里群龙无首，正是我们突袭的绝好机会。”
　　说着已经策马向东南方向而去。好在回去的路是顺风，但是松软的大雪半没马蹄，甚是难走，天色半暗时分，雪才渐渐止住了。前面黑沉沉的天，地下却白茫茫一片，天地仿似倒转一般，让人看了只觉得头重脚轻。
　　行至山口，那前去刺探军情的队伍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印证了叶飞群的担忧——脱脱正马不停蹄往乌括台哈尔赶来，但是跟在身后的不过一千铁骑。
　　“如果能把脱脱……”程欢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还有多久到？”
　　“我们发现脱脱踪迹，即刻赶回，算算脚程，不到一个时辰了！”
　　叶飞群带了人马骑向旁边隐蔽的土坡后，刚一埋伏完毕，远处马蹄声已经清晰地传了过来，脱脱的速度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快，快得多！
　　“拿弓来！”
　　弓箭递上来，叶飞群看着远处一马当先的人，搭弓欲射，肩膀处却猛得一缩，他一手扶肩，恨恨道：“不行，连日奔波，伤口几度撕裂！”
　　顾惜朝要待此时，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人肉做的，也是会疼的，只是他一直忍着。
　　叶飞群将弓丢还给下属，一勒马缰，“不要打草惊蛇了，我们走！”
　　程欢有点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了？双方兵力相当，不如……”
　　叶飞群扫了他一眼，程欢看看他们身后那些布兜里衣袖中装满战利品的右路军，顿时苦笑了一下。
　　“脱脱也不是吃素的。”叶飞群调转马头向东南方向的坡下奔去。
　　两批人马就此擦肩而过。
　　塔拉卓玛回头忘了忘，终于一狠心，扬鞭一抽，紧紧跟上了马队。
　　他们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地赶向冀州城。顾惜朝看着茫茫雪野，佩服叶飞群竟然还找得到准确的路线。
　　又花了三日才接近冀州，但见远远的坡下，驻扎的军队绵延两三里地，各城门都有布防，整个城池显然已被围成铁桶一般，连一只鸟都难以飞入。顾惜朝目力所及，但见白花花的城墙上，似乎有水浇过，在日头底下闪着晶莹的寒光。整个城墙光滑如厮，可防辽兵攀爬，墙头各哨卡的宋军往来巡逻，远远地看不真切。待看见一处墙脚有翻修过的痕迹时，他不禁悚然一惊，看样子已经交战过一番了，也不知韩云天在里面怎么样了。
　　“原地休息，入夜突袭！”
　　叶飞群把几个属下召集起来，就蹲在雪地里商量起来。
　　“左路军先引开主力，现下雪盖黄沙，再用高粱蒿子拖地，是佯装不了了，你们只能硬拼，记得随机应变。右路军抢劫粮队，能带的都带进城去，不能带的烧掉，这里我看足有两万多人，先断粮草方能图退敌之计。”
　　“谁带右路军？”
　　“我！”叶飞群当仁不让，这种情形下，谁带他都不放心。转头看看顾惜朝，“小顾，你也跟上我，有机会先进城去。”
　　说着他顿了顿，忧心忡忡看着冀州城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别要受伤了就好。”
　　叶飞群又一番部署，这才吩咐他们各自先下去休息。连日奔波几乎筋疲力尽，有几个人靠着马倒头就睡去了，叶飞群的眼里也布满血丝，他从马上取了酒囊喝两口，在一张摊开的皮子上坐下，看着顾惜朝道：“你先睡会，我等下叫你。”
　　“你不睡？”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不习惯躺在雪地里睡。”
　　叶飞群倒笑了，把酒丢过去给他，“喝一口，暖暖身子！我有一年为逃脱追兵，也是连着三日赶路未睡，后来倒在雪地里差点冻成冰条。如果没有我的马为我取暖，估计就撑不过去了。”
　　顾惜朝接过他递来的酒，只喝一口，呛得眼泪鼻涕都要出来。
　　叶飞群哈哈大笑：“原来你不会喝酒！”
　　“没喝过这么烈的！”顾惜朝缓过气来，擦擦嘴把酒囊还给他。
　　“男人一定要会喝烈酒。”叶飞群推回去。
　　“江南人喜喝女儿红。”
　　叶飞群看看手里的酒囊，那笑容有点僵了一僵，“你韩叔叔也不爱喝烈酒，一喝就容易醉。”
　　顾惜朝听了，反而接回酒囊喝了几口，忍着火烧般的呛味咽下去，道：“我倒是没醉过。”
　　叶飞群赶紧收回酒囊，“别一会醉了，天黑了谁能照顾一个醉鬼！”
　　顾惜朝正要反驳他，突然觉得两颊似有烧红，热热地窜上头来。叶飞群大惊，“啊啊啊，你不是吧！”
　　“不碍事，我很清醒。”
　　叶飞群狐疑地看着他，“醉了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醉。”说着赶紧收好酒囊，“你先靠着马睡一下吧。”
　　顾惜朝觉得神智很清醒，人到底有点晕乎，走过去抱着马脖子，全身暖洋洋地居然一歪头就睡过去了。
　　半夜里有人推醒了他，“你脸还是很红，没事吧？”
　　顾惜朝摇摇头，“没事。”
　　叶飞群道：“我们要突袭了，你带塔拉卓玛到安全的地方躲避，我们劫完粮队，听我哨声过来汇合。”
　　说着他已经翻身上马。
　　前方三百左路军早已飞奔出去，如离弦之箭插入北门主力的外围侧翼。大部分辽兵扎了简易的帐篷，睡得正酣，少量巡逻的士兵本来就在靠城的内围为主，眼睛多半盯着城内，万万想不到后面居然有人突袭。加上侧翼是军队里最薄弱的部分，睡梦中的辽兵甫一被惊醒，刀剑砍下来，顿时乱七八糟四处乱窜，一时间阵型倒被冲散了。
　　程欢知道三百人对上万人，虽是突袭，除非奇迹才能打赢，眼看辽兵集结起来，马上要摆好新阵冲将上来，赶紧拨转马头，带了人向东而去。
　　叶飞群在坡后等待良机，看准了粮队所在，一声令下，带了七百右路军冲上去。守粮草的却也是精壮辽兵，大军孤身在外，对粮草极为重视，那边有了喊杀声，他们却纹丝不动，监守职责。两方人马立刻绞合在一起，右路军平时操练不多，刀剑无眼，面对强悍的辽兵渐渐不支。顾惜朝远远看见竟有几个人开始往回跑了。
　　叶飞群气得连砍两个后撤的宋兵，大喝道：“谁敢退，我先宰了！”
　　宋兵们吓破了胆，前面是凶神恶煞般的辽兵，后面是更加凶神恶煞般的叶飞群，想想死在辽兵手里的可能性倒还小点，只好闭了眼上去砍杀。
　　打得正凶时，突然北门洞开，一支队伍夹带着黑夜里的凛凛寒风冲出城来，直向这边杀来。
　　顾惜朝眼见的为首一人，正是韩云天，不由跑上前去。
　　混战中的辽兵被两面夹击，粮队瞬时冲散。韩云天在人群里看见顾惜朝，策马过来伸手一拉，将他揽到马上。
　　叶飞群砍翻几个辽兵，回头向韩云天道：“前面队伍很快要杀回来抢救粮草，你先将带不走的统统烧掉，所有人马撤回城内。”说到此处，向着前方雪野里抖动的一列火光望望，“我还有三百兄弟等着我去解围，就看看能把辽兵带到多远了。”他又扬手指指远处的塔拉卓玛，“若军败，这个女人可以做人质，跟脱脱谈判。”
　　说着调转马头便要离开。
　　韩云天道：“你疯了，三百个人去打两万辽兵！把你手底下的人都带去！”
　　叶飞群笑：“你要我两千人去打两万人，不是一样神仙才办得到的差事！”
　　“那你……”
　　叶飞群身下的马不安分地踩踏着地面，他整个人却稳稳坐在鞍上，看着韩云天的目光炯炯有神，“我能把小顾毫发不伤地带回来，也必能全身而退。你信我！”
　　韩云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我信你！”
　　顿时回过头去，一挥手朗声喊道：“各人带上粮草，撤回城内！”
　　他翻身下马，抢过其中一名宋兵手里的火把，点了一车粮草。其余人搬粮草的搬粮草，点火的点火，迅速动起手来。顾惜朝也要下马来帮忙，韩云天却道：“你带那位姑娘先回城，快！”
　　火光熊熊燃烧起来时，叶飞群已经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韩云天在四周援兵拥上来之前，带了所有人马边打边退，撤回城内，当一道道门闩放下时，塔拉卓玛站在墙头望着远方。
　　“你们这位叶将军，好生勇敢嘛！”然后她用蒙古语说了句什么，顾惜朝听不明白，但是看到她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到底那是嘲笑，冷笑，或狞笑，却又分辨不出来，或者，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