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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漠——01 ...

  •   第六章
      大漠
      沙如雪,月似勾

      韩云天带了顾惜朝和紫鹃到冀州时,南方刚入秋,百草未调;京城则秋意正浓,菊香东篱;而北地已经一派萧瑟,黄沙万里,说话间已经能呼出白气,一变天就可能有雪花飘落。

      随行的不过二三十轻骑,护送三人到冀州城后便会离去,韩云天此番上任,若不是带了家眷,就真真是孤身一人了。

      一路颠簸,日夜兼程,掀开马车的轿帘,顾惜朝看见外面黄沙地上凝了厚重的霜花,只如白雪。天还没有大亮,昏黄的东方,一轮残月形如勾,色似血,高悬天际,泛出的光,却是惨白惨白的。

      紫鹃终于忍不住道:“不是说今日就到的吗?”

      韩云天遥望北方,唇边慢慢带上笑意,嘴里轻轻道:“到了!”说着双腿一夹,打马向前疾驰而去。他身上未着官服,只一件寻常布袍,外面系着厚重的玄色披风,一跑起来,自北地迎面而来的风将之高高扬起,整个人如同展翅大鹏几欲高飞。

      前方地平线上,一人一马向这边直奔而来。马蹄顺着风夹带起滚滚黄沙,黑马之上,一个青年一身铠甲,犹如裹在风沙里一般。他大喝一声:“驾!”马身顿时更往前冲,整个人钻出风沙,顾惜朝看见一张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

      “玄清兄!一路辛苦了!”那人勒住马缰,一拱手,朗声说道。

      韩云天拿手挡了挡他身后跟过来的风沙,笑得有点无奈,“你这样跑出来,也不怕遇到流匪。”

      “怕是怕,但如若你们的马队碰到蒙古兵,主帅未进大帐就出了纰漏,传回京城,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两个人并肩骑行,来人向韩云天简略地讲述了冀州城的现状。“我手下两千人,粱大人答应给我四千人,朝廷说两个月后增派五千人,只有这么多了。”

      韩云天眼角眉梢一派肃穆,“也就是说,城中现在只得你手下两千人马可以调动?”

      “玄清,你知道的,一向如此,主帅官高一级,兵权却旁落他人。梁子涵的四千兵马,黄金鳞不说放,是宁肯向辽人做了降兵的。”

      “两个月……两个月正好是年关,宋人要过年,蒙古人过年吗?”

      紫鹃探出头来,道:“蒙古人不过年的啊?”

      那一身铠甲的青年闻得马车里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说话,不禁吓了一跳,拿询问的眼睛看了看韩云天。

      韩云天脸上的无奈就更甚了:“马车里的是我侄儿,顾惜朝。这位姑娘是紫鹃,她负责管小孩。”

      那人“噗嗤”一声,笑得要从马上跌下来,“玄清兄,你可真逗!一下子老婆孩子全齐活了啊!啊哈哈!”

      顾惜朝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紫鹃脸一红,也放下帘子,缩回车里。

      听得韩云天在帘子外道:“惜朝,紫鹃,这位是叶飞群,叶将军!”(寒,起名字真是个痛苦的事啊,如果众位对这个名字不喜欢的话,欢迎短我改。不过姓叶是不会变的了。你看看人家鱼大,秦飞轻,靠,多气派的名字!)

      顾惜朝在马车里应道:“见过叶将军!”

      叶飞群也在外面哼了一声,那口气半是促狭半是捉弄,“见过顾小公子!”

      然后顾惜朝听得他冲韩云天道:“这位顾小公子就是几个月前刺了你一刀的那位顾小公子?”

      隔着帘子,顾惜朝隐约看到韩云天扯了扯嘴角,那表情算是默认了。

      叶飞群嘻嘻一笑,“哪日我也刺你一刀吧,以后便可以跟着你混了!”

      韩云天苦笑:“你恁的通天的本事,怎么就调任此地了?”

      叶飞群也一脸苦相,“你以为是我想来的啊,我也是被人一脚踢过来的。好在,还能碰上老朋友!又可以并肩作战,一致抗敌,此番即便壮志未酬,万里黄沙埋骨,也了无遗憾了!”

      韩云天面色一凛,没好气地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马队又行了半日,中午时分才到达冀州城。北地建起的城池,道路如棋盘般四平八稳,只是沿途见不到半分绿色。

      “往年里还有周边农户种一些冬麦,这些年老是打仗,辽人金人轮流来这里,加上咱们的兵也不好带,到处就都荒着了。野地里草又没长起来,风一吹,黄沙万里,铺天盖地!”叶飞群向着低处一些农庄村舍指了指。

      韩云天站在城楼上,风沙吹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他一手捂着口鼻,一手顺着叶飞群所指,向四周眺望。

      “此地冬日有雨吗?”

      “没有雨,只有雪。”

      “西面坍塌处的城墙,要赶紧着人修补。”

      “泥瓦匠正日夜赶工。”

      韩云天点点头,末了,又问:“梁子涵的四千兵马平日里都在干嘛?”

      叶飞群冷笑一声:“吃喝嫖赌。”

      韩云天下得城楼,在避风处静静思索,缓缓道:“希望至少可以壮一壮声威吧。”

      叶飞群拍拍他的肩,“当日玉门关一役,我们也是夹在一队残病败将之中,后面十几万西夏追兵,一样可以逃出生天。今日情势哪有当时危急,有你在,我不怕!”

      “可我也不是神仙。”

      “我说你是,你就是!”

      韩云天莞尔一笑。

      两个人又行至军营重地,与军中各将士见过,韩云天对几处哨卡稍作改动,又吩咐了城外布防。回到营房已是黄昏时分,北地冬日,夜黑得早,紫鹃和顾惜朝已经收拾妥当。饭菜端上来,是一只醉鸡,一叠五香牛肉,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碗笋干肉丝汤。酒是高粱酿制的三年陈,已经温好。

      叶飞群乍舌,“我也号称将军,却从来没有这般待遇!”

      韩云天不由笑道:“你若喜欢,把小顾借你两天。”

      “好是好!”叶飞群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怕有人拿喂了毒的刀子捅死我啊!”

      “飞群!”韩云天皱了皱眉,“此事纯属误会,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好好地呆在这里,你以后休要再提了。”

      顾惜朝僵硬着一张脸,有不满,也有委屈,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门去。

      紫鹃看他不高兴了,也追出去。

      叶飞群挑挑眉毛,“说都说不得!”

      韩云天白了他一眼,“他身世可怜,现在跟着我,也不免感到寄人篱下。你一天到晚提醒他这个事,这孩子生性又多疑,于他于我,都不利。”

      叶飞群冷冷一笑:“他还敢对你不利?”

      “你不逼他,他自然不会。”

      “得,我是没折了!”叶飞群拿起酒杯,与他相碰,“来来来!你我兄弟,经月不见,哥哥好生想念你!今天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韩云天拿起酒碗要喝,听他这么讲,笑道:“还没醉呢就说胡话了!还哥哥呢!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八了!怎么?”说着过来搭韩云天的肩膀,“我知道我是没你老,怕你想起自己三十出头了还娶不上老婆,心中不免哀叹岁月无情,刹那芳华。所以就牺牲一下自己,来做这个便宜哥哥,让你老黄瓜刷绿漆,好装装嫩。”

      “你也不小了,让你老家的亲戚给说一门亲事吧。不要步我的后尘就好。”

      叶飞群再喝一碗,抹抹嘴,“哈,好酒!我说你就别操心我了,我跟你不一样。成日里想的除了行军打仗,怎么才能活下来,心里压根就没有装过一个女人。哪天我路上见到一个女人,就抢了来做老婆了,多容易!”

      韩云天骇然,“路上抢一个?你倒是想得美,这兵荒马乱的,路上莫说女人了,连母牛都见不到。”

      “你帐里不就有一个娇滴滴的江南小妞吗?”

      韩云天笑:“你喜欢啊,那你去抢,说好了,可不能退回来!”

      “这么说,你对她没有那个心思?”

      韩云天摇摇头,脸上又添一丝落寞,“她是小顾的丫鬟,与我并不相熟。”

      “那个小顾啊,你留他在身边,我怎么看就觉着不舒服。”

      “他不会再捅我一刀了,这个你放心。”

      “量他也不敢!”叶飞群喝道,转念一想,“可是我不是说的这个。”

      “那是什么?”

      “你信里说,他长得很像他娘亲。我今日见了,果然那样子,啧啧……”叶飞群又一碗黄汤下肚,不禁摇头叹息,“那么多年了,你身边一个女人也无,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不觉得奇怪吗?”

      叶飞群忧心冲冲盯着老友直看,看得韩云天心里一阵发毛,他突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不由脸上一红,怒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叶飞群已经有几分醉意,摇着手道,“来来来,喝!”

      叶飞群自韩云天处出来时,看见顾惜朝还在外面溜达,他喝了不少酒,冷风一吹,酒气上头,更加晕得厉害。只摇摇晃晃走过去。
      “喂,小子,借一步说话!”
      顾惜朝立在那里不动,抬起下巴道:“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叶飞群笑,一双半眯的眼睛闪闪发光,“好,趁早把话给你摊开了说。你那一刀,我兄弟不介意,但是我会记着的。你要是……”
      “欠他那一刀,我自当会还!”顾惜朝截断他的话。
      叶飞群点点头,“很好!还有一句——你以后可以叛冀州,乃至叛大宋,只独独不能叛了韩将军,你听明白了吗?”
      顾惜朝一愣,会过意来,“叶将军这话说到哪儿去了!韩将军誓与冀州共存亡,他一心为了大宋,又怎么会叛了大宋?他既不会叛大宋,我又怎么会叛他?”
      叶飞群一边嘴角扯起一个弯弧,似笑非笑,那眼里却带了明显的杀气。“我知他不会叛冀州,叛大宋。只是大宋有朝一日负了他,又当如何?你别忘了你们甄家一百多口是怎么枉死的。”
      顾惜朝勃然变色,“我不姓甄!”
      叶飞群作恍然大悟状,“哦,是啊,差点忘了,你姓顾!咦?你姓顾吗?你好象也不是姓顾吧?”
      说着大笑而去。
      顾惜朝捏紧了拳头,在他身后目送他离去。脑海中闪过京城那个书房里,一封信,抬头写着“玄清兄如晤”,可不就是这个人的手笔。韩云天既托他去查探厉晴川的底细,扬州发生的事,恐怕他全知道,难怪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个出身青楼的少年。连甄家的惨案他都了如指掌,哼,韩云天在他跟前怎么提到顾随风的?两个男人,把酒言欢,一起谈女人?
      好一个可以叛冀州,可以叛宋廷,独独不能叛韩将军。
      他把自己当什么,韩云天的好兄弟?
      什么叫兄弟?
      像辽王和他爹那样?
      像他和厉晴川那样?
      顾惜朝嗤之以鼻。

      第二日天未亮,就听得外面号角连天,一阵闹哄哄,顾惜朝慌忙穿了衣服起身,外间紫鹃还睡眼惺忪。只听得一个声音高声叫道:“校场集合,韩将军点兵了!”

      顾惜朝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看看,好歹自己也算是将军的跟班,不远处叶飞群已经跑来了,他一边催促众将士,一边对顾惜朝招招手。

      “小子,你也来!”

      顾惜朝急忙跟在他身后,好在自己轻功有点底子,跟得不算吃力。到得校场,东边黑压压一片,数千人头已经排列整齐站在那里。另一边却是稀稀拉拉的队伍,衣冠不整,武器不全,握在手上的长矛都是七倒八歪。

      “左领参将徐环!”

      “属下在!”

      “点人数!”

      不一会儿,人数报上来。叶飞群亲率左路军共计一千九百八十六人,一人于昨日坠马受伤,告假在营房休息。梁子涵亲率右路军共计三千七百二十人,两千一百八十三人未到,原因不明。

      韩云天一张苍白的脸在晨风里僵着,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副都统梁子涵大人何在?”

      “这个……”

      “去找!”

      徐环应了一声,转身疾跑出校场。

      一直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边系着封腰,一边匆匆忙忙奔过来。韩云天站在台子上一动不动,手中长剑点地,双手交握压在剑柄上,只有上面不断叩动的右手四指看得出他隐隐的不耐。

      叶飞群看梁子涵那副样子倒是笑了,他一撩披风,欠身坐到后面椅子里,一只手不住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髭。

      “梁大人,若此时蒙古兵突袭冀州城,你赶过来只够给我们收尸了!”韩云天的声音始终不响,语气却已近乎严厉。

      “将军恕罪,近日寒风乍起,微感有恙,是以……是以……”

      韩云天看也不看他一眼,扫过校场上慢慢多起来,却仍然不算多的右路军,那声音里依旧是一派风淡云轻,“一场寒风过去,半数以上者卧病在床,这样的兵,能打仗吗?传令下去,辰时未到者,二十军棍,巳时未到者,五十军棍,午时未到者,……”顿了顿,从牙缝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斩!”

      寒风呼啸间,梁子涵的脑门上已经有晶莹的汗珠渗出。

      而坐在下首的叶飞群正仔细地研究起自己的掌纹来。

      顾惜朝眼看着东方日头渐渐升起来,校场边旗杆的影子一点点变短。急急赶来的士兵一个个被拖下去痛打,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立在韩云天身后,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边关重地,什么叫军令如山!

      几个人站在校场边一直等到午时,还真有六个不怕死的,吃过中饭才慢腾腾踱过来。看穿戴,正是仗着自己有点官阶,是以不把今天的事当回事。

      叶飞群“嗤”地一笑:“一看就是昨儿晚上在逛窑子,喝花酒,这都睡到日上三竿了!”

      梁子涵着人按倒了就要打。

      韩云天却叫人提刀上来。

      那六人一见整个校场上都是趴在那里哭爹叫娘等着挨训的伤兵,顿时也慌起来。

      梁子涵拱手一揖;“韩将军,我知道你一向爱惜属下,这次能否给下官一个薄面,打一百军棍算数,饶他们不死?”

      韩云天朗声道:“梁大人,军令岂如儿戏,可以讨价还价?此六人听到号角没有来教场,我一而再,再而三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可惜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今日倘若敌军来犯,冀州城破,只在半日之间。这样的兵,梁大人说,当斩不当斩?”

      叶飞群站起身松了松筋骨,道:“我看此六人也当点差,如果真有本事,杀了倒也可惜。这样吧,就给他们一次机会,找个人出来与他们切磋切磋。”说着往四下里环顾一周,那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却落在顾惜朝身上,“将军身边的小厮,年不过十三,你们就跟他比试比试吧。这下我可是给足梁大人面子啊,别说我不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顾惜朝咬着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叶飞群说得轻描淡写,这一仗却赢也不是,输也不是。赢了,等于要了此六人性命,韩云天见他竟丝毫不留情面,必定以为他心肠歹毒。如若输了,丢韩云天的脸倒在其次,周围人岂不要小瞧了他去?

      哼,将军身边的小厮,他偏偏就是不说侄儿!

      一把剑丢过来,顾惜朝扬手接住。

      那六人面面相觑,低声商量了一番,其中一人便提刀率先攻了过来。顾惜朝欺身上前,迎面接过第一招,只听得“叮”一声,虎口发麻,但是剑扔紧紧握在手中。对方的刀却是被他当下撩飞出去,插在校场的黄土地上。

      “脓包!”叶飞群“噗嗤”笑出声来。

      其余五人一看情势不妙,瞬间一起扑将上来。顾惜朝一个鹞子翻身,五把兵器贴着胸口划过,他一提气,纵身飞起,双腿一扫,瞬间又踢倒两个。

      “好轻功!”叶飞群拍手称快,对韩云天道,“你这侄儿有两下子,以后若得你真传,必定是少年英雄!”

      那五人心里慌做一团,出手凌乱,顾惜朝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两人使的长枪,呈大开大阖之势,本来欲使顾惜朝不能近攻,顾惜朝却借力打力,让他的长枪不断攻在同伴身上。这样缠斗了一阵,顾惜朝不见半分退意,那五人却渐渐落在下风。

      本来就是搏命之斗,处在下风的人更是砍红了眼,刷刷刷几刀出来,竟然砍伤了自己的同伴。

      顾惜朝只稍稍帮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五人已经纷纷被踢下台去。

      他们在尘土里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下面瑟瑟发抖地求情。

      韩云天回头看了一眼顾惜朝,顾惜朝从那眼里看到一丝惊愕,正是这一丝惊愕使他怒火更甚。他把剑抛到地下,退回一边垂首而立。

      叶飞群摇头叹息,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来,“这下阎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们了。这样吧,我这个人实在忍不住要发善心的,你们就从校场里往外跑吧,梁大人数到十,我就射箭,射得死射不死,看你们的造化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明白过来,跳起来发足狂奔。

      “梁大人,数啊!”

      “啊啊?啊……”梁子涵如梦初醒,脱口一个“一!”想想不对,数太快了怎么行,于是那个二字迟迟不出口。他看看叶飞群,又觉得这样子耍赖故意放水,好象也不行,于是闭着眼睛喊下去,“二!三!”

      “哎哟,数慢点,你真想要他们的命啊!”叶飞群说着喝一口茶,长身而立,也不回头,只大声道,“拿弓箭来!”

      眼看着六个人跑出五六百步去,梁子涵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清了清嗓子数下去,“四!五!六!”

      最后六个人跑得几乎只剩个小黑点,别说眼力不好的,就是千里眼,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也没那个力气将箭射那么远了。

      “十!”

      叶飞群搭弓,似乎也不瞄准,随随便便一箭射出去。

      “咻——”

      前方一个人应声道地。

      叶飞群面色已经冷下来,眼中杀气立现,连着“咻!咻!咻!”三箭,竟然全部命中。

      梁子涵这下急得要跺脚,简直毁得肠子都要青了,但是当下又不敢真的发作。

      最后二人还在拼命跑,叶飞群伸手往后一抄,一起接过两尾利箭,弓身平举,两箭齐发出去。

      顾惜朝只看见两个跳动的黑点立扑,顿在那里已经一动不动,他咽了咽口水。

      叶飞群将弓箭一抛,拱手一揖道:“韩将军,末将得令,已将此六人就地正法!”

      韩云天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那秀气到苍白的脸,却透着不怒自威的神态。“座下都是多年征战边关之人,大道理我不会讲。自今日起,当记住‘军令如山’四个字!平日里操练皆由叶将军一手负责,如有违者,”他指指前方,“此六人便是尔等榜样!”

      说完拂袖而去。

      顾惜朝跟在身后,未从校场出来,身后叶飞群已下令,“众将士听令!列队绕冀州城一圈!黄昏时分未回到此地者,今日晚膳就省了吧!”说着率先跑了出去。

      身后左路军陆陆续续跟上,梁子涵手下的兵到底不敢放肆,纷纷起身,揉着尚痛苦难当的臀背跑动起来,其中几个已经在抹眼泪了。

      队伍经过顾惜朝身旁,韩云天只背着手往前走,他感觉到身后顾惜朝未跟上来,回头看了看他。

      “我刚刚打败那六人时,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韩云天眉头微皱,却不吭声。

      顾惜朝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这小子心肠真真歹毒,本来可以放水饶过他们的。你那好兄弟果然排了一场好戏,让你看看我这狼子野心!”

      韩云天两道剑眉拧得更紧,“我没有这么想。”

      顾惜朝唇边噙了一抹笑,讥嘲的笑,“随便你怎么想。我只告诉你,杀那六人的是叶飞群,不是我!”

      说完,再也忍不住,调头跟着士兵队伍一起跑开去!

      到得城外,顾惜朝施展开轻功,也不管前方是什么方向,只一味跑跑跑,只想将郁结在胸中的一口闷气甩脱掉。

      跑得最后全身脱力,他仰面躺倒在沙地上,心中无限落寞孤寂一起向周身笼罩而来。头上的天,是空的,没有一丝云,正如他的心一样。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该跟着韩云天到这里来,再苦再累,他都不怕,可是别人这样疑他,看轻他,他受不住!

      “这样就受不住了啊!”

      身后一个声音,半分揶揄半分讥嘲。

      顾惜朝腾得跳起来,冷冷地看着来人,“你要恨我捅了他一刀,现在就捅回来吧!”

      叶飞群一张脸似笑非笑,“我倒是想,只是玄清他对你疼爱有加,会不高兴的。”

      顾惜朝闷哼一声,“疼爱有加,也忍不住要疑我怪我!他们技不如人,死在我剑下又如何?你杀了他们,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当然不一样!”

      顾惜朝恨恨道:“这叫什么理?”

      叶飞群一挑眉毛,“好啦,你也不用这样忿忿不平。说实在的,你今日一战,倒叫我心里生出三分佩服来!好一个技不如人,死在你剑下又如何!你若不是捅过玄清一刀,我还真会喜欢你!”

      顾惜朝啐了一口,“谁稀罕你喜欢!”

      “总之你这样狂的小子,正对我胃口!我答应以后不作弄你了,这还不行?顾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不是大人,是小孩,这是你说的!”

      叶飞群被他抢白一句,倒是哈哈笑了。“好了好了,你放在心上也无所谓。看你跑出这么远,轻功真真不赖。只是我们得赶回去了,不然黄昏回不了校场,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只好不吃饭了。”

      顾惜朝心想,我又不是你带的兵,不吃饭的只有你自己。当下闲庭信步,只慢慢瞎逛。

      叶飞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吃饭事小,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抛下你。你跑出足有二三十里地了,这里流匪横行,蒙古散兵四处游走,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担待不起!今日我把你推出去和人对打,回去玄清还不知要如何数落我呢。顾小公子,咱们这就回了罢?”

      “有流匪和蒙古兵吗?这将军小厮做得没意思,我倒想去做做看土匪,或者去大辽游历一番,也颇有趣!”说着背起手迈开了步子慢慢踱着。

      “哎哎哎,将军侄儿,行了吧!”叶飞群望望天色,苦笑道,“今日被你害得吃不成饭了。”

      两个人在荒野里走了一阵,天色已近黄昏。

      西边一个二三十人的马队逆着光奔过来,扬起的黄沙直冲天际。叶飞群笑道,“你看看,你家韩叔叔多疼你,派人来找了!”

      说着向前摇了摇手。

      顾惜朝待要激他两句,突然叶飞群转身拉起了他的手就往回跑。嘴里骂骂咧咧道,“怕什么来什么!”

      顾惜朝回头一看,那二三十铁骑,个个裘衣皮袄,可不是一副蒙古人打扮!他们竟然碰到辽兵了,而且看那架势,绝非流匪,却是一小股军队!

      任他们轻功再好,人家四条腿,一辈子在这草原上策马狂奔,很快就要追上前来。

      叶飞群索性不跑了,一转身顿住身形,“呛啷”一声,抽出配剑。

      顾惜朝未带无名剑,好在腰间随身挂着那个布兜搭,他伸手进去,紧紧握住了神哭小斧。

      转眼之间,二十四铁骑已经来到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些辽兵用蒙古语吆喝着形成包围圈,人影来去穿梭,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胸腔里的心脏随着那铁蹄声跳得都要发痛。

      “他们说什么?”顾惜朝与叶飞群背向而立,他微微侧过头问道。

      “他们说,我的穿戴是个将军!”顿了顿,“噗嗤”一笑,补了一句,“哦,还夸你长得好看!”

      顾惜朝气结。

      “他们摆得什么阵型?”

      “浑元八卦,天罗地网,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叶飞群长啸一声,却是透着一股嗜血的兴奋,像一匹狼一样飞身上前!

      顾惜朝在兵书上见过这种阵型,亲眼瞧见,却是另一回事,他依稀记得破阵之法是趁包围圈甫一形成时,先打内圈左右的马腿。果然前方叶飞群扑上去,一下腰,剑身横扫,直向左边辽兵身下的马腿砍去。

      顾惜朝手中神哭小斧立时飞出,“呼呼”寒光飞过,已将右边马腿砍伤。到底火候不够,那马打了趔趄,腿未断,好在阵型已经打乱。

      叶飞群赞道:“好眼力!”

      说着贴地的身型已经一跃而起,凌空翻过旁边一骑,手中长剑只轻轻一抹,那辽兵脖子一扭,血立时像烟花一样喷射天际,在血红的暮色之中只泛出一片妖异的黑影。

      顾惜朝抢上前去,夺过尸体手中的弯刀,握在手里,那刀柄上还留有阵阵前主人的暖意。他稍稍退开两步,三个辽兵一拥而上,其余人都去攻叶飞群。刚想稍稍松一口气,却发现这几人的身手,比之中午在校场与他对打的六人,绝不可相提并论。当下也不敢大意,应对之际,只小心观察对方破绽,看哪一个武功最弱,好先将其除之。

      叶飞群被二十来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他气贯长虹,招势简单粗砺,呈大开大阂之势,那些人竟然近攻不得,五六个顿时被砍翻在地。

      “顾惜朝,你可小心了!”对打之时,还不忘招呼他一声。

      顾惜朝弯刀一勾,已经将其中最弱的一个解决掉。剩下两个辽兵见他小小年纪,竟然武功不弱,惊讶之余,手中的刀砍过来,已经寸寸透着杀气。

      顾惜朝眼角余光扫一眼叶飞群,见他招势凌厉,一刀一个,渐渐砍得只剩七八个辽兵。到底人家武功比自己强得多,脑中突然就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要是手中神哭小斧甩出去,破了他罡气,定然让他气得吐血。

      这样想着,手中小斧果然就“刷”地出手,寒光掠过,“当”一声打在一个领头辽兵的长刀上。那辽兵中了这暗算,“噗”一口血喷出来,身型顿时矮了半截。

      小斧又打着弯飞过来,擦伤了顾惜朝面前的辽兵肩膀,最后落回手中。

      叶飞群回头看他一眼,嘴角扯了个笑,却绝对不像笑。难道他看出来他刚才心中所想了?

      这一闪神的当口,面前两个辽兵的刀砍过来,顾惜朝拆招的姿势顿时狼狈不少。

      叶飞群手中配剑刺死最后一个辽兵,转过身时,发现顾惜朝正疲于应付。他也不上前,好整以暇,笑嘻嘻看着顾惜朝,道:“小顾,好好打,这可是难得的实战机会!”

      顾惜朝气得直翻白眼。

      一个翻身,又逃过致命一击,眼睛扫过站在辽兵身后的叶飞群时,却见他眼中闪着幽幽的光。他心中一凛,不禁苦笑,刚刚想着索性弄死他,果然六月债,还得快,人家现在就想借刀杀人,把他弄死。

      如果这两个辽兵杀了自己,叶飞群再出手,即帮他报了仇,回头跟韩云天拍着胸口,跺两下腿,说:“哎呀,我中午瞧他那么厉害,哪里知道他武功那么不济!”到那个时候,他顾惜朝在地府里叫破喉咙也没用。韩云天呢,心中也许会难过那么一下,转头一切只如过眼云烟。

      这样想着,手中弯刀虽使不惯,出招已经异常狠辣。以前学的剑法只凭着本能稍稍变化,一剑却也变化出三刀,刷刷刷过去,其中一个辽兵的肚皮瞬时豁开,倒在地上嗷嗷惨叫。

      现在眼前只剩一个辽兵,那人见大势已去,身后还站了个犹如神兵天将的叶飞群,顿时退开两步想要跑走。

      叶飞群哪容他逃,飞身上前一剑当胸对穿,将他刺死。

      他抽回剑,转过身来,剑身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淋下来,人却是一步一步走向顾惜朝。

      顾惜朝看看他的剑,再看看他面无表情一张脸,心跳得比刚刚被辽兵包围时还要猛烈,眉间冷汗都要沁出来。

      走到一丈开外,叶飞群停下来,定定看住他,夕阳中一张血红的脸,充满了杀意。

      顾惜朝握紧手中刀柄,屏息等待。

      正在此时,那堆尸体里“咻!”地一声尖啸,一枚响箭直冲云霄。叶飞群气得脸都歪了,上前一剑将那个乍死的辽兵砍了个死透。

      然后他一矮身,耳朵贴到地上去,仔细聆听片刻。

      “上马,走人,快!”

      顾惜朝一愣,叶飞群已经翻身上了刚才辽兵留下的马,他剑背一拍马身,那马吃痛,向前狂奔起来。

      顾惜朝来不及细想,跟着也选了另一匹马,谁知道那马性子极烈,一下将他抛回地上。

      他翻身立起时,回头一瞧,只见远远的土坡之下,黄沙漫天,看情形足有百余人的又一支辽兵队伍正赶向这边。

      叶飞群已经策马奔出百步开外,顾惜朝却紧紧咬住牙关,硬是不呼救。他四下里看看,还有哪一匹马能骑,却发现另外两三匹似乎更烈,要不就是有伤在身,要不刚才混乱之中已经跑远了。

      叶飞群回头看他没跟上来,终于一勒马缰返回,一抄手将他捞起来扣在身前。

      “你不过是个孩子,跟我求救不算丢人!”叶飞群哼了一声。

      两人一骑直跑出三里地,身后追兵却慢慢接近来,流矢“嗖嗖嗖”地飞过身边头顶。叶飞群将他往下一按,两个人身子低低地贴着马脖子继续跑。

      又跑过一个高坡,身后突然没有箭再射过来。

      叶飞群再次勒住马缰,回头望去,顾惜朝跟着回头,只见坡下另一边一支宋兵的小分队,虽只得二三十人,却如离弦之箭从侧面插入辽兵队伍,一下子将百余人冲散开来。

      辽兵队伍似被拉开了一道口子,剑戢凌乱,人仰马翻,血肉如浪花一样荡向四周。为首一人冲得极快,凌厉的剑光一下直插到队伍底部,他轻盈的身子一跃,只如猎鹰飞起,瞬间斩下马上数个辽兵。待立在坡上时,黄沙扫过他苍白的面颊,他向着顾惜朝这边望了一眼。

      顾惜朝平日里见他一派温文尔雅的姿态,此时也不过穿了护胸的一点点皮革做防卫胄甲,连盔帽都未戴,但是那临风而立的样子,哪里还像个江南书生?

      百人队伍的后半截一看阵势不对,掉头撤去,其余有十数人被俘。韩云天的手下还要去追逃兵,他却一扬手,“让他们走!”

      说完,翻身上马向着这边骑过来。

      身后叶飞群却软软地从马身上跌了下来。

      韩云天奔过来时,只来得及将他揽在怀里。只见叶飞群背后靠左肩的地方,一支铁箭深深没入血肉之中,他整个背已经被染成通红一片。

      韩云天探了探伤口,皱紧眉头,“箭有倒刺,不能现拔,此刻没有伤药,带回城里,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消。”那话却只像是自言自语。

      怀里那人却是动了动,嘴角扯一个勉强的笑:“我哪里有你说得这般弱不禁风!”

      韩云天眉头稍稍展开一点,嘴里却说:“我叫你再逞强!”下一刻手里突然滑出一把匕首,“咯”一声切断露在外面半截的箭尾。

      叶飞群疼得龇牙咧嘴。

      韩云天小心地将他扶起,道:“跟我共乘一骑吧。”

      叶飞群哀叫:“我能不能坐马车躺着啊?”

      韩云天无奈道:“行啊,你等我回城去给你找车,只是那队逃跑的辽兵若再叫帮手来,我不敢保证马车到没到这里。”

      叶飞群苦哈哈地被扶到马上,韩云天坐在他身后,将他扣住。其余士兵们也纷纷翻身上马返回冀州城。

      韩云天转头看了一眼顾惜朝,这才问道:“你没事吧?”

      顾惜朝脸色一僵,轻声道:“没事!要多谢叶将军舍身相救!”

      韩云天点点头,回过头低声与叶飞群说了什么,远远地夹在马蹄声里,听不真切。顾惜朝心里却懊恼不已。刚刚,他明明感觉到只剩两人之时,叶飞群是有意要杀他的,只是眼睛一眨,情势急转而下,变成叶飞群舍身相救了。这一下,他岂不是又多欠了一刀,连韩云天都会忌他伤了自家兄弟吧?

      “哎呀哎呀,走慢点吧,疼死我了!”

      韩云天果然就稍稍放慢了速度,让马不要颠了伤口。嘴里还是稍稍蕴怒,“你刚刚不是挺英勇的,现在来喊疼,也不怕人笑话!”

      走到残月初升,才回到冀州城,韩云天把叶飞群带回自己的营房,立刻着人唤来军医,顾惜朝伺立一旁,也想着能帮上点忙。

      用剪子剪开叶飞群身上衣料,只见箭身入肉大半,几乎就要对穿,幸得未伤在要害处,只是箭身有倒刺,怎么取箭却大费周折。

      那军医纵然经验丰富,也累得满头大汗,好半天才从挖开的伤口里卸掉箭上倒刺,又道:“余下的,要将军动手拔箭,越快,则伤口齐整锋利,缝合也容易。而且箭身已入肉,若退着拔,伤口血肉模糊,撕裂更甚,出血多且不易止。需得让箭身向前顶出。”

      韩云天坐到叶飞群后面,低声道:“你忍一忍。”说完,敛气,运功,一抬手,照着肩头一掌拍下。那断箭连皮带肉,血淋淋飞出去,“笃”一声钉在前面木柱子上。

      叶飞群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向后一倒,韩云天和军医立刻给他止血,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外头天寒地冻,里面虽然生了火,叶飞群上身裸着,却也是冷的。顾惜朝小时候和烟波苑的下人们一起睡通铺,夏日里男人们个个chiluo上身,看惯了别人的身子,眼前的叶飞群与之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像是另一种结构组织而成。南方人本就不高,细皮嫩肉倒是真的,但是那皮囊之下,像是包着几斤油,或者就是只有骨头,再无别的。但是叶飞群身材修长,周身的皮肤上,布满细细密密代表着武人之荣的伤口,其中一道只如长龙,横扫过半个背脊。这皮肤之下却是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即使重伤在身,全身绵软,仍然是健硕而充满力量的。

      原来这就是北地男儿。他想。

      伤成这样,穿衣服是不行了,韩云天细心地给叶飞群盖好棉被。回头瞧一眼顾惜朝,道:“他没事了,天色已晚,你也去睡吧。”

      顾惜朝一愣,想,韩云天的床被叶飞群占了去,那他睡哪里?终于不再多嘴,只默默退出房来。

      走到外面,几个士兵正焦急地站在那里,还不放心离去,正要上前打发他们,却听到其中一人道:“哼,那韩将军的小厮,忒也任性,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那么远,我们将军犯了傻,要去救他!”

      “什么将军的小厮啊,那个是韩将军的侄儿。他们富家子弟吃饱了撑没事,缠着将军要到边关来玩玩。玩,这岂是玩的地方?”

      “我中午看他与人对打,武功还不错的样子。”

      “得了吧,梁子涵手底下的兵,莫说六个,再多来六个,我也一并收拾了!那姓顾的小子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瞎跑出去妄想跟辽兵打打看!”

      “啧啧,我就瞧着韩将军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做事情到底优柔寡断,中午也未见得真要杀了那六人。若不是我们将军出手,哪里能镇得住场子?这顾惜朝,回家好好地做他的公子哥儿,就是对得起大家伙了。你看看他那样子,说小白脸还抬举他了,比娘们还俊俏……”

      唧唧咕咕,越说越不堪。

      顾惜朝听了,气得浑身发抖。

      身后听到那军医从里面出来的脚步声,顾惜朝调头往边上一闪,飞也似的跑回自己的营房。

      回到屋里,紫鹃竟还没有睡,甫一见他,摸摸胸口道:“哎哟,顾小爷爷,你吓死我了!好在他们说你安然无恙回来的,我本来想去韩将军那边瞧一瞧,夜深了又不方便,我也不是大夫,怕给你们添麻烦。叶将军没事吧?”

      顾惜朝冷冷一笑:“叶将军舍身相救,幸得没事,要不我顾惜朝只好给他偿命了!”

      紫鹃见他脸色不对,道:“你怎么了?”

      顾惜朝冷哼一声,“怎么了?我任性跑出去玩,碰上了辽兵,叶将军为了救我身负重伤。我是没怎么,可是他手底下的兵个个恨不能把我煮了吃了,你说我能怎么?”

      紫鹃一听,脸也垮下来,“这下麻烦了,你捅韩将军一刀再先,现在又出了叶将军的事。”

      顾惜朝恨恨道:“我宁肯他不来救我!我又不是兵,即便被辽人捉了去,也不见得立时就被杀了,用得着他好心来救?”

      紫鹃赶紧捂了他的嘴,“你这样没良心的话,我听了就算,要是传到韩将军耳朵里,定要把他气疯了!”

      顾惜朝甩开她的手,眼睛里涌上泪,“是,我没良心!我天生一副坏心肠!”

      紫鹃见他这副样子,也气得直跺脚:“我说你没良心,是怕韩将军以为你没良心,更加对你忌惮。我又没说你真的没良心!你跟我怄气干什么?你也自当反省一下,人家救了你,你还说用不着他好心来救,如果是气话也就罢,如果你真真这么想,我也不要理你了!”

      “不理便不理,你们谁都不要理我,我自在得很!”

      顾惜朝气地一甩头,撩起布帘进了内室,衣服也不脱,直挺挺躺上去,拿被子一蒙头睡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大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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