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面目》月下长廊

3、信息素也在想念

　　黎殊持票和秦硕进馆时，馆内已是四面熄灯，独留舞台中央一束耀亮色柔白灯光从上至下落在钢琴上。

　　秦硕又恢复了平时傻呵呵的模样，因为那个Omega主动找秦硕聊天，由此可见那个刚才那句“放心，我不介意”，不介意的单单是被黎殊在机场里亲吻躲抽血这个行为。

　　“叔，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黎殊低头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味道？”

　　“就是奇怪的味道。”秦硕疑惑味道如有若无，如果不是黎殊总对他动手动脚近，他也压根闻不出：“像信息素，但你不是Beta吗......”

　　信息素的味道钻入自己的鼻子，黎殊的血液瞬间凝固：“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去找座位。”

　　他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记忆里离这最近的洗手间，先是扫一眼没有任何人就拿了门口的黄色警示牌放在厕所门口中央，然后飞快的冲进隔间关门，墙上挂着一小面镜子，里面的他神色阴沉紧绷，

　　黎殊挤出一个笑容：“别慌别慌，黎殊，这是小事。”
　　他带有抑制胶囊，服下便好了。

　　这信息素来得实在奇怪，他是劣性Omega，并且因从 Alpha二次分化来的，所以基本上身体特征都像一个普通的Beta，与普通Beta唯一的不同在于受伤出血之后血液会释放出淡淡的信息素，所谓的发情期近几年来是一次也没有。

　　他很庆幸自己是一个没有发情期的Omega，不然万一有一天神志不清地拉着Alpha和自己□□，他会疯的。
　　医生说过，情绪和激素都是诱发信息素释放的罪魁祸首，可他明明只是来见一个老朋友而已。

　　有......八、不，块十二年没见了。
　　他的想象力很好，只需要顾铭的只言片语，就可以勾勒出顾铭这些年的人生轨迹，怎样，都是好的。

　　黎殊待了二十分钟才走出隔间，视线无意间落在洗手盆侧一排排挂着拖把的木板墙上时，顿住。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两个少年在这门后隐秘而狭小的阳台上嬉闹的画面如电影般飞快跃过脑海。
　　手触摸粗糙的木板，他不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怎么忘记了，他们真正见面的地方，不是音乐会馆。
　　也许顾铭以为寥寥几字他就会懂，那封信上没有写下的也许是：黎殊，去我们曾经约定的地方，和我重逢吧。

　　黎殊在安静的洗手间里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可那封信上没有写见面的地点。
　　他放在门把上的手短暂一顿，便放开。

　　笑容一敛，狠狠抬脚踹那重新上锁了的门，带着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粗暴和急切，一下一下踹回十八岁的少年时代。

　　音乐会馆大门右侧，走楼梯上二楼左手边的尽头处，那里有洗手间，里面有一排排拖把，后面隐藏着一隐秘的、可以撬开门锁的门，门外是一阳台，站在那里可以清晰的看见舞台中央，但是离舞台很远，普通人站那是看不清钢琴师也听不清钢琴声的。

　　但他从小耳朵比常人好，坐在座位上人群之中的杂声更加清晰，所以站在那里比座位上更加适合听钢琴。

　　阳台躲在黑暗之中、空间狭小、在所有坐在座位上的人背后，常人几乎不可能发现。

　　他记得有一次他翘了门锁溜进来，结果忘了时间睡过去了，清洁厕所的阿姨在外上了新锁，他手机没电，被锁在里面一天一夜。
　　刚巧胃疼得厉害，还发烧，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里面的时候，顾铭一脚摔坏门锁，如同天将神兵——尽管那个时候自己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压根无法感受被人救的那种快乐。

　　后来才知道，顾铭也不是专门去救他的，作死惹一群人追着打，不得已躲进去保命。
　　知道阳台上有个要死不死的人躺着的时候着实把顾铭吓个半死，在发现这个人是勾引自己青梅竹马，还爱装模做样的黎殊之后，更是扭头就想出去和外面的人拼命——好过和这个自己最瞧不起的家伙待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死命拽着顾铭的裤脚，就没有现在了。
　　据顾铭说，当时他不仅拽了顾铭的裤脚，还哭着喊顾铭妈妈，不仅哭着喊妈妈，还撒娇要亲亲。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如同流水般倾泻而来的钢琴声便悄然入耳，带着流淌融入人心的神奇力量，他的种种思绪皆慢慢在心中淡开，随之而来的是焦躁。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连听力都不同于常人的优秀少年，如今站在这里，钢琴的声音细若蚊子。
　　可蚊子也令他感到厌烦，他带上耳塞，在没有人的黑暗里恹恹欲睡。
　　秦硕要是真和那个弹钢琴的Omega在一起，以后肯定要同居，家里肯定会多一架钢琴，那时候，我一定要搬出去。

　　正在这时，声音戛然而止，钢琴师也许感应到他内心的煎熬所以停了下来。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造成这种变数的原因是那个弹奏钢琴的钢琴师，钢琴师像是心脏骤停一样蜷缩着身子仰头倒地，一同重重倒下的还有钢琴师身下的凳子。

　　怎么了？

　　顿时，台下一片唏嘘。
　　舞台灯光齐齐照亮整个舞台，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这里有个Omega！”整个音乐馆就彻底炸了。
　　那个Omega被人拎了出来，丢在了聚灯光下，躺在地上，神志不清。

　　“该死！怎么会有Omega？谁放进来的？”

　　这场钢琴演奏会是禁止Omega入内的。

　　黎殊离得远也能嗅到微弱的信息素，更别说座位区了，这个混进会馆的Omega八成是进入发情期了！

　　“抑制剂！找找他身上有没有抑制剂！”有工作人员尝试解决这个突发事件。

　　“没有，他身上没有抑制剂！”

　　这里大多都是在社会上有些地位的Alpha，平均能力较普通人高，身上也都带有专属的抑制剂，不至于成群在公众场合失去理智，但依旧有零散几个人失控，失控的人攻击着上来阻止他们行动的人，渐渐地，座位区开始发生激烈的斗殴事件。

　　“你干什么？冷静一点！”正在Omega身上找抑制剂的一名Beta被扑上舞台的一名失控的Alpha狠狠推开，好几个人上去压制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打得最严重的一个直接被一拳压碎了肋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把灯都打开，全都离开这里！”工作人员尝试让在场还有理智的Alpha们从各个出口离开。

　　空气中混杂着的各种Alpha的信息素愈发浓烈，黎殊刚服完抑制胶囊，丝毫没有被影响，作为一个拿别人身份证偷偷溜进来的Omega，他看见这些Alphs 狗急跳墙互相撕咬的模样，反倒有闲情逸致靠在栏杆上看戏。
　　但嘈杂的人声犹如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黎殊不知想到了什么，在微弱的光线下，竟是笑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突然，身后靠着的栏杆两头一齐断裂，他背后一空，整个人往后倒，慌乱之间抓住了一根摇摇欲坠的铁杆，手肘却也狠狠撞在铁杆上，痛得他松开了手，又迅速用左手再次抓住铁杆，这才暂时没有摔骨折。
　　黎殊的痛呼声淹没在嘈杂里，他低头撇了一眼黑漆漆的脚下，冷汗落下，“该死。”
　　就算撕破喉咙喊也不会有人发现他，除非知道这个地方的顾铭。
　　他才不要这么狼狈地出现在顾铭面前，这样想着，几乎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爬回了阳台。

　　一番折腾，黎殊大汗淋漓，却坐在阳台上俯视乱糟糟的地面，难道是因为自己冷眼旁观，所以才来这么一出？
　　他被自己想法逗到，哈哈大笑。

　　门被踹倒的那一刻，他扭头看去，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里站着一个人，不，不是个人。

　　黎殊立刻抓住了一旁可以当做武器的硬质棍状物，神色瞬间凌厉。
　　尽管这只吸血鬼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军装，脖子上黑暗诡异的图案被遮住，手上的花里胡哨也被雾蓝透光的手套挡完，这让他看起来更成熟。
　　但黎殊依旧在对上那双眼睛时就认出来，这是下午自己遇见的那只吸血鬼。
　　然后另一只手摸自己身上哪里受伤出血。

　　那个人说过，他的血对于吸血鬼来说极具诱惑力的，因此更容易被吸血鬼盯上。

　　他没有受伤，这个认知让他怔住。
　　那这吸血鬼为什么在这？这个时候所有观众都应该在下面。

　　“你的手？”吸血鬼缓慢而沙哑在黑暗里响起，又像是看不大清楚一样走近了两步。
　　黎殊惊觉自己注意力因为全身的不适而有些涣散，立即起身退后了两步，吸血鬼在夜间的视力比人类还好。
　　“你在发抖？”吸血鬼再次问道。

　　黎殊被他提醒，大脑和身体犹如被分开了一样，低下了头，他看见自己握武器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沾上铁锈黑屑是绷带不知何时散开，若隐若现的光让他捕捉到了十指上的疤痕和缝痕，密密麻麻，杂乱狰狞。

　　“哐当”一声，他感觉到窒息，手也犹如针扎一般抓不住任何东西。

　　“黎殊！”

　　他像是听见幻觉了一样，眼前一切开始模糊。
　　手……他得赶紧……去包扎……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咬痕似乎渗出血丝，更敏锐地察觉有人靠近，一棍子就抡了过去。

　　对方险躲开。

　　黎殊趁着这个时候逃离阳台，死死捂住手指，心底地恐惧、厌恶、憎恨，接踵而来。

　　他眼前景物重重叠叠，晃得他头晕，耳边嗡嗡作响，有很多人在笑，令他几欲作呕。
　　他不该来的，不该回到B市。

　　“黎殊！”有人喊道。
　　有人抓住他的肩，抓住了他的手，他立即扑上去，与对方扭打再一起，又掐又打，卯足了力气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