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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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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禾出门前,再三叮嘱死神不要乱动水电煤气。
死神皱眉,极为不满地:“我看起来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白木禾讨好地笑一下:“知道你懂啦,不过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死神不信地撇撇嘴,替他拉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白木禾接着道:“我凌晨四点才能回家,你先睡不用等我,晚上饿的话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锅贴,微波炉加热一下。记得用玻璃碗,不要用塑料碗。”
死神“嗯嗯”地应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那个时候地铁早就停运了吧,你怎么回来?”
白木禾回答:“我坐夜间公交,大概半个小时,下车后走十分钟就到家了。”
死神道:“哦。”
白木禾转身出门,老旧的居民楼采光不好,即便白天也很勉强才能看清脚下。
死神打量着那个男人摸索着墙壁缓慢下楼梯的背影,一语不发关上门。
门锁“咔嚓”闭合的一瞬,死神身上的西装骤然化作黑色长袍,手腕上的表寒光冷冽,顷刻一把长柄镰刀攥入手中。
他腾空而起,毫不费力地穿过厚重的墙壁,从数十米高空俯视着那个渺小的,一步一步走向地铁站的身影。
姑且看看这个倒霉鬼的日常,死神摸着下巴想,虽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一阵呜哩哇啦的人声冷不丁打断他的思绪。
死神放眼望去,几个周末出来疯玩的小孩正朝白木禾大喊大叫,手里还抓着一把石子,把那个可怜的男人吓得不轻。
死神眉头皱起:这个家伙怎么连小孩子也干不过。
摇摇头翻个白眼,化作一团清灰色的暗影,跟随白木禾搭乘的地铁,出了老旧的居民区,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抵达市中心商业区。
不过十几公里的距离,却仿佛骤然踏入另一个世界。这里繁华而喧嚣,商场外墙挂着巨型广告牌,电子屏幕异光涌动,临街商贩卖力地吆喝,打扮入时的男男女女行走在步行街上,热门品牌的奶茶店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人流不绝。
白木禾在更衣室换上服务生的衬衫,系上深红色领结,下摆掖在黑色长裤里,走进餐厅。他身子瘦弱,即便最小号的衣服穿在身上仍十分宽松,皮带也扣在最里面的孔里。
死神隐身在餐厅酒架旁,与灯罩下的暗影融为一体,默默想:这家伙不会被同事欺负吧。
“不会啊”,白木禾回答,“我没问题的。”
死神吓得一个激灵:这家伙能听见自己?!
白木禾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一点不介意帮人代班,感冒的话肯定难受,还是让他在家里休息比较好。”
死神定睛一看,原来白木禾正在和一名店长打扮的男子交谈,手中还捏着客人刚下的订单。
什么嘛,死神撇撇嘴,平白吓自己一跳。
白木禾将手中的纸递给后厨,随手取过盛着烤牛肋排的木制餐板,送到对应的桌上。
死神不动声色地瞅着那个家伙举着各色餐盘穿梭在店内,海鲜烩饭,芝士意面,焗扇贝,鳕鱼肉,炸洋葱圈,忙得脚不沾地,在初秋清冷的空气里微微出了汗。
午市的高峰散去,餐厅里客流渐少,偶有人进场,也只点些沙拉,苹果派之类的小食。白木禾总算抽到空隙,躲在吧台后面喝了口水。
死神以为这个家伙终于忙完,却见他猫着腰在吧台下不知鼓捣什么东西。死神奇怪地凑上前,白木禾正好直起身,怀中抱着一个大木盒。
里面是为了给傍晚时分增加浪漫气氛的杯装蜡烛。
死神大翻白眼:这家伙要不要这么任劳任怨!
“还是提前准备些好”,白木禾自言自语,“最近天黑得特别早,等到晚高峰再点会来不及。”
一个身着深蓝色西装,系着领带的高大男子走近他身旁,开口道:“我去拿点火器。”
白木禾抬头笑了下,“谢谢店长。” 将瓶装蜡烛从木盒中取出,依次排列在桌子上。
店长拿着长柄脉冲点火器过来,对着瓶口按下按钮。啪地一声,小小的火苗倏地窜出,蜡烛尖端瞬时燃烧起来,橙黄色的火焰在瓶中随风跃动,好似踮着脚的芭蕾舞者,又纤细,又明亮,又温暖。
白木禾忍不住微笑。
店长把点火器递过去,问:“想不想试试?”
白木禾点下头,小心接过手柄,神情认真地放入玻璃瓶内。
苍白的指尖压下按钮。
小小的火焰升腾起来,仿佛大海中一叶亮着灯的小舟,在波涛中翻滚,摇曳不定,既微弱又坚定。
天色渐暗,餐厅的侍应生们将一瓶瓶蜡烛陆续摆放上桌,橙色的烛火坠落在玻璃上,散作星星点点。店前的露天餐桌已经有不少客人入座,初秋的夜晚似乎不那么冷了。
白木禾伸手紧了紧领结,从吧台上取过记单的小本子,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死神在不远处注视着那个瘦削的男人,端着巨大的平底托盘,一手握着三四杯沉重的果味啤酒,踉踉跄跄地维持平衡。
死神微微皱起眉。
夜里十一点,餐厅终于收工。白木禾换下衬衫,松开系了一天的领结,靠在衣柜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胳膊酸得无法抬起。
店长从后厨出来,拎着打包好的纸袋递过去,笑道:“今天鱿鱼圈炸多了,带回去吃。”
白木禾扭过头,疲惫的神情满是惊喜:“太好了。”
炸鱿鱼圈,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运气呢。
死神抱着胳膊,不屑地“啧”一声:这点出息。
男人一脸欣喜地接过打包袋,向店长道了谢,披上外套匆匆赶往下一个打工地点。
死神跟随一路飘去。
在便利店和人交接了班,白木禾换上浅色制服围裙,夹上名牌,小心地调整好关东煮炉子的温度。
临近午夜的时候店里没有顾客,白木蹲在柜台后面打开纸袋,取出尚带着余温的打包盒,把炸得金黄的鱿鱼圈塞进嘴里。
他实在饿坏了,顾不上炸物已经不像刚出锅时那样酥脆,只抓紧时间填饱肚子,毕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有人光顾店里。
鱿鱼圈上裹着的面包粉已经湿哒哒变软,白木禾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平常舍不得在吃上花钱,海产更是想也不敢想。
哪怕是并不昂贵的家常鱼类。
一个人独居,也不可能搞深油炸之类的,太不划算了。
平常能打包到炸洋葱圈都不容易,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边吃边开心地笑。
死神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地想:这个傻瓜,瞎乐呵什么。
白木禾擦干净嘴角,整理一下制服围裙,从柜台后面走出。凌晨时分要把过期的面包、牛奶、饭团取走装到塑料筐里,当天没卖完的包子、烧麦也要销毁。这个时段虽然没什么客人,要干的活却着实不少。
他在货架前认真检查包装袋上的日期,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拿着预备补货的记录板,不时写着什么。
凌晨三点的时候,店门前传来货运卡车缓慢刹车的声响。白木禾帮着司机卸货,将一筐筐沉重的牛奶、新鲜便当、关东煮所需的冷冻肉类搬运到店内。
即将交班的时候,还不忘确认咖啡机里是否有充足的咖啡豆,一次性筷子是否够用,冷柜的门是否关紧了。
死神边看边想:倒是个认真的家伙。
白木禾从左忙到右,死神就从左飘到右,白木禾从右忙到左,死神就从右飘到左,成为瘦小男人身旁一团庞大沉默的影子。
拖着疲惫的身躯交完了班,白木禾慢吞吞走向公交车站。秋季的凌晨只有十几度,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灰色外套,蜷起身子,双手缩进袖口里。
原本就瘦弱的身体看上去更小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男人困倦地靠在车窗上,脑袋不时因刹车的惯性撞到玻璃上。
死神瞅着这个倒霉蛋的模样,有点想笑。
差点坐过站的时候,死神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这个可怜男人的腮帮子。
白木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咦”了声,赫然发觉车已抵达家门口,赶紧大喊:“我要下我要下!”
司机责怪地看后视镜一眼,白木禾慌忙冲到后门跳下去,身子晃了晃,在车站广告牌孤零零的白炽灯光中站稳。
他忍不住拍拍砰砰直跳的胸口,叹道:“还好还好。”
抬起面庞时,身前赫然立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脚蹬黑色皮鞋,黑发如墨的男子,手插在口袋里,正勾着嘴角,要笑不笑的神情打量他。
白木禾惊讶不已,脱口而出:“小黑,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