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过午不食

19、（十九）

　　前一刻还被蜂拥起来关心，下一秒却已经人潮散尽。坐在床沿上就可以听见车子发动起来的声音，醒阳和陈汶各自带着身边的另一个人上了路，自己在远离他们的世界之外观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聚到一起。幸亏还有笑容甜腻的恩玖和她的鸡汤肯陪自己，虽然一口都难以下咽。
　　“伤口还疼不疼？”恩玖坐到离超蔚很近的位置，手伸在半空却始终不敢触摸伤口。
　　超蔚摇摇头，不敢说在李醒阳走后，头上的伤疼痛欲裂。
　　鸡汤和水都搁置在一边，超蔚说不出这一秒究竟需要怎样的安慰，只是可以肯定，自己的所需一定不是恩玖能给的那类。卷发姑娘又坐近了些，眸子被宿舍的顶灯映得透亮，超蔚在她的眼中看见一股令他陌生的渴望，陌生到令他惊恐。
　　恩玖再开朗也还是有女子的纤细和敏感，叹了口气，很有些不甘心“你不肯跟我亲近，是不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
　　超蔚看见恩玖眼中隐约可见怨恨，明白她其实已经忍了很久，交往到现在，两个人除了牵过一次手，其他亲昵的动作一次也没有。超蔚承认自己对恩玖很有好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迈出这一步有什么进展总是很难，至于是什么原因在阻碍自己和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今日才算是真的明白。
　　超蔚不知该如何回答恩玖的问题，就在刚才拒绝醒阳的钱的须臾，心头那对贫穷彻底的绝望还没有完全消尽，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代表自己正在喜欢一个人。
　　等了半晌，不见超蔚的回答，恩玖也没有再追究，只是微笑如昔，咬咬下唇说道“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会打败他，守着你。”
　　超蔚被眼前小女子孩子气的一句话打动，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封楼的时间，不能再留客了，就对恩玖说“就要关宿舍的门了，不用担心我，我会好起来。”
　　恩玖有千万个不舍，见超蔚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赖在这里。
　　恩玖走后，只剩下超蔚一个人，伤口的痛感又扩大了一倍，但最痛的地方却在心上，把身体尽可能挨近了棉被，再怎么往里面挤都觉得冷，心上的一个念头，像是招徕严寒的符咒，怎么也挥散不去，渐渐的，被这个念头逼着红了眼圈，开始恨自己的狭隘，竟然以为李醒阳会瞧不起自己。
　　是的，李醒阳瞧不起自己。
　　瞧不起又怎样，贫穷和孤儿的身份也不是他想要的。多少个夜晚他曾为别人的瞧不起这样一遍一遍替自己开脱，可是没想到李醒阳会是那个拿着钱来羞辱自己的人。
　　就这样一夜昏沉，睡眠被耗尽在疼痛和胡思乱想里。不出几天，小孩就瘦的脱了人形。
　　直到头上的伤口愈合，超蔚再没去过医院换药。现在手上的钱都是党德清住院余下的，全部都是借的，将来还要还。而且已经要跟李醒阳这个人划清界限了，当然就不能再花陈汶的钱，傻子也知道，他们都是一国的。
　　因为受伤的关系，宿舍成了超蔚唯一的活动空间，党德清的东西都没有拿走，超蔚替他收拾了衣物和生活必备品，想着以后能有机会给他送过去。久没有人睡过的床铺有了受潮发霉的味道，小孩忍着头痛，抱着被褥去阳台上晒，在移动的过程中，一张卡片从被褥的间隙里掉落，小孩捡起卡片仔细的看，却原来是自己上一次需要钱，听猫三的话出去“找朋友”的时候，猫三介绍给自己的一个人，恍惚记得这是一个职业拉皮条的能人，猫三哥似乎跟他合作了很多年。薄薄的一张卡片，只印了姓名和联系电话。超蔚瑟缩着，将卡片握在手中央。
　　没过几天，超蔚手中可支配的钱就屈指可数。跟贫穷的人谈论自尊有时候虚伪又可笑。
　　超蔚摸捏起被自己藏起的那张卡片，或许，这是让一切都能尽快了断的最好途径。
　　上一次都是猫三帮自己联络，这一次全都要自己来。按照卡片上的号码拨出去，听到一个十分倦怠的男子声音，现如今已经再没有什么东西害怕失去了，那一点多余的矜持和娇嗔又算得上什么，超蔚跟电话那头的人开门见山，告诉他自己已经没钱，就是为了钱。那个人也豪爽的答应替他安排，他只需安心的等消息即可，超蔚没有丝毫其他的计较，只是说一定要快，因为自己实在着急用钱。
　　一天两天，小孩等得有些心焦，害怕那个人跟自己只是陌路，不一定会专心替自己办事，但又想到做拉皮条这行生意，一定靠吃中间的回扣，自己送上门让他赚钱，又怎么会被拒之门外。
　　到了第三天下午，终于有了消息，那个人却是急冲冲的，叫小孩晚上就去相见。
　　问清了见面的地址，小孩就对着镜子装扮起来。头上还蒙着一块胶布，一定不行，硬生生的扯下来，那伤口乌凄凄的，还结着一层老血。忍着疼洗得没了颜色，也不再觉的多疼。没有时尚讨喜的衣服可换，还是一件白衬衫，想着天气可能转冷，就加了件褪了颜色的外套，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狼狈的并不像学生，这也就够了，他也是生怕对方认出自己是个学生。
　　一路步行，来到约定的酒吧前面，有一个戴着墨镜的胖男人站在那里等，不知道怎的，那个人就认出了超蔚，在门口叫他的名字。超蔚跟过去，那个人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进了酒吧。这间叫做“FUG”的酒吧规模不算大，人却不少，两个人在靠近吧台的位置上坐下，胖男人摘掉自己的墨镜，露出一脸白净和看上去善良无害的笑，根本不像作奸犯科的样子。超蔚察觉男人的目光一遍一遍的在自己身上逡巡，并没有羞涩躲避的意思，男人看了一会，笑道“你是个学生吧。”超蔚暗自吃了一惊，想着自己原来是遇到了一个狠角色。“你不会是上一次司茂森让我帮的那个小孩吧？”见超蔚点点头，男人又说“上次小森还打电话来抱怨，说我给你找了一个警察，没有带上床却带到铁窗里去了，有这回事吧？”超蔚又点头。“这次不会了，上次因为是猫三介绍的，还以为是个熟客，两边都没有仔细验货，这一次会让你们两家都验看一下的，这种事虽然是一锤子的买卖，但也要相互满意才好。”
　　超蔚在酒吧深谙的灯下等待，虽然那个胖男人十分殷勤，却也无法让小孩把精力集中在他的身上，小孩想起自己上一次出来“找朋友”，生涩的很，但这回，却丢了羞涩和矜持，因为这次，绝不会再遇上警察，也再没有李醒阳会赶来搭救自己，自己这个人生，终究还是向着一个悲哀的境地慢慢滑下去了，可事到如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坦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