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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饭后孩子们午休,江羡鱼拿了东西去学堂,楚鹤没有找到她,问了赵姑姑才知道她在哪。

      学堂里没有发现人影,楚鹤以为她走了正要离开,却发觉学堂好像有一点不同。

      他抬手,手掌光影扑朔,不知何时学堂上方铺上一层黑色的轻纱,这种纱材料粗糙不似蚕丝制的轻薄,用在上方最合适。

      济幼堂的屋子大部分用来住人,空不出大屋子教学,于是辟了一块空地当做学堂,好在学堂三侧有狭小的房间围着,江羡鱼爬上去架了两根竹子,竹子卷了几层纱布。

      竹子两头钻了孔,穿进一根绳子,依照竹子的宽度,又上夹板做成滑轨,下头的楚鹤只需轻轻拉动绳子即可把纱布打开。除了刮风下雨,晴天大可打开采光。

      楚鹤过来接爬梯子下来的江羡鱼,梯子有人扶稳,不再摇摇晃晃。

      “羡鱼,过来歇歇。”赵姑姑送来茶水,江羡鱼接过毛巾擦干汗,妇人笑道:“气节变换这些事原本该堂主和我留心的,却让你费心又费力。”

      学堂地方确实大了,可一碰上雨雪天又不能让孩子们冻着冷着,许多要上的课程被荒废。

      “其实是我疏漏,以前就想到了搭个棚子一直没有实施,还得多谢赵姑姑替我一直收着这些材料。”

      “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堂主当日执意要与你断绝关系,姑姑信你定会赶回来完成。”
      意识到楚鹤也在,赵茹娘把话说得隐晦。

      江羡鱼笑她过于谨慎,于是把话摊开讲,“我不听她的话去了戏班子,堂主生气是应该的。”

      赵茹娘偷偷瞧楚鹤,他正在收拾工具,赵茹娘又把江羡鱼拉得远些,悄声道:“这位楚公子人品相貌俱佳,我知你的眼光不在凡夫俗子,他就不错。”

      江羡鱼等赵茹娘说下去。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没有贪官污吏,蚂蚁再贪贪不过大象,官衙里只是贪多贪少的区别,不过派别之争而已,落马了就把贪钱的名头安上。来日更高的落马了,恐怕搜出的家私可以给自己发几百年的俸禄。”赵茹娘说出自己见解,转而提醒江羡鱼,“他这样的人物过几年名声好转就算去当个教书先生绰绰有余,你跟了他自然一步登天,再也不用在这里吃苦,得把握好人家。”

      “人家看不上我。”江羡鱼简短地抛出两句话走开。

      “你这孩子。”赵姑姑叹气。

      喝了一碗茶水的楚鹤缓缓过来相问。

      “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的是她进戏班子之前。”

      赵姑姑噤声,怕楚鹤误会,楚鹤只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的经过,赵姑姑应该也不想堂主与羡鱼姑娘一直生分下去,不说清楚怎么解决。”

      赵姑姑迟疑,不知要不要告诉楚鹤,而楚鹤身姿挺拔不见紧张之色,犹如在处理邻里纠纷的县衙官员。

      她慢慢把事情道来。

      “从前堂主最疼羡鱼的。”赵姑姑如此开头。

      她所言不差,简晴画对济幼堂收养的女孩子很好,若要堂中的人说出她最喜欢谁,答案一定是江羡鱼。

      单从她的名字便窥见一二。

      入济幼堂的孤儿很多无名无姓,衍生出一条规矩,孤儿可以跟着主事的姓,堂内除了堂主还有其他的主事,为了尊敬称为姑姑。

      不少孩子认主事为母亲,为的就是加上一个姓,而江羡鱼不用。

      赵茹娘年轻丧夫母家不肯让她回去,婆家嫌她晦气要把她转给别人当老婆,多亏邻舍大娘好心放她走,赵茹娘没有办法只好求到庵堂剃头发做姑子,庵堂师太可怜她年轻,为赵茹娘指了条明路,济幼堂人手短缺可去做个厨娘。赵茹娘人勤快,每日伙食不会缺斤少两,简晴画几年后提拔她为主事的。

      羡鱼这个孩子原本就出挑,大的小的都喜欢黏着她,而小姑娘整日往一座寺庙跑,赵茹娘怕她被年轻的沙弥迷了眼耽误终生私下与简晴画谈论,简晴画愣了下,噗嗤笑了声。

      “她是去听讲学,小参院住的林教谕年过半百,知识渊博,可有不少百姓敬仰。你这话说出去怕是会被淬唾沫星子。”

      赵茹娘才知晓自己误会了,以往在夫家便听婆母的要安分守己,来了济幼堂她依然除了买菜甚少出门,甚至连竹丹县来了位教谕在寺院公开讲学都不清楚。

      简晴画作为堂主要与县里的乡老打交道,消息灵通,羡鱼去了哪她一清二楚。

      一开始的事情不出在羡鱼身上。

      林教谕主办的讲学不限身份不收学费,只在寺院公开讲学,因他曾外任过几地高官,不少县内学子追随听学,没有上过学的普通人觉得林教谕讲的细致明白,早已启蒙的学子只觉累赘,一连数日听不到难点重点。

      其中一个有些家底的学子表示要请教谕入他家当西席,林教谕推拒了束脩,称他来此是为大众讲学,学识不论粗浅都是知识。

      学子当即有些触怒,言称圣人不与白丁布衣往来,如今与短打者并席有辱斯文。

      林教谕只道:“我只闻圣人曾言水可载舟亦能覆舟,你的圣人又是何方圣神?食农户种植的五谷,穿蚕户纺织的绫罗绸缎,鲜花烈火,就真当自己是个圣人?怕是个四肢不勤的读书袋子。”

      “圣贤书竟被你如此污蔑,我定要上告知县将你功名革名。”自小身边人都是告诉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唯独这个林教谕不屑一顾,学子满心不悦。

      “现下与你同听诗书的有三千多人,我观他们大多心眼明亮,圣贤书学出一个愚物不足稀奇。”

      学子被家里娇惯,哪里受得了挖苦,扬言道:“你等着,我这就让我爹找知县。”

      林教谕没有理睬,继续讲着自己的课题。

      他与学子的事被好事者传播,当时的知县听闻了置之一笑,他断不可能真为了哪一边而得罪另一家。

      学子的家里觉得面子过不去找林教谕说和,林教谕没有架子地登门道歉,学子又提出请他当老师,林教谕依然不同意。

      学子本以为林教谕是惧了家里势力,接受道歉又提出请求算是给了面子,哪里想到林教谕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如既往住在寺庙给百姓授课。

      学子发动人脉,把身边的同样为读书人的同伴喊回来,不再去往寺庙。

      没了小半读书人,林教谕照常讲学,风平浪静不过几年,又有人与他爆发矛盾。

      林教谕讲学之时带有自己观点,固然加强了见解,可他的想法没多久就被人们觉得惊世骇俗。

      世俗偏见过深,许多人固执己见不肯入寺听林教谕讲解,只把他列为疯癫之类,只有听学的那些人愿意听他讲。

      江羡鱼就是其中之一。

      待简晴画发现端倪时,林教谕去了他地,江羡鱼又大了几岁,见地愈发深远,简晴画忽然生出一种害怕,她不惜请大户人家的嬷嬷过来教导女孩子,江羡鱼发现了她的暗示,不声不响跟着教养嬷嬷学东西。

      当嬷嬷完成工作之时,简晴画放心大胆地请媒婆说亲事,又把自己称意的条件添上请媒婆按着情况去寻。

      简晴画没有瞒着江羡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济幼堂的孩子大了就该自己成家,男孩子可以放出去立份家业,女孩子就要多多谋划为她一出门就找个人家。

      江羡鱼直接了当找了媒婆,她并没有来寻死觅活的一套,而是给了媒婆一贯钱,让她以后不必再找。媒婆收钱办事,把说亲的事推了又推,上个月说没有合适的,这个月说有个相中的可惜生病没来,下个月说有个不错的,仔细问问才知道已经有老婆。

      如此拖了一年半载,简晴画才知道江羡鱼做了手脚,她痛心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听我的相看人家,到时候一家子老小和和美美,岂不比济幼堂孤孤单单的喜庆?”

      江羡鱼忙着打扫落叶,她把落叶扫成一个个小堆,定定道:“这不是我要的。”

      “那你要什么?”简晴画抓住那只碍眼的扫把,硬逼着江羡鱼承认事实,“你只是个孤女,你有什么资本?切莫被外头的富贵迷惑,你生来不是富贵命,就得认命。”

      “我不认。”

      “好孩子你听我一句劝,每个人的命理早已被上天安排,你是一个孤女,嫁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与他夫唱妇随,老了有孩子送终,堂主和茹娘瞧了也高兴。”

      “羡鱼不高兴。”江羡鱼一字一顿道,“只有自己开心了,这条命这一生才能安乐顺利地过下去。堂主,你有很多难了的人生见解,而你把这些经历过的难题自以为是地加诸在别人身上,你不是想要别人活得好,是想要你自己重活一道。”

      简晴画给媒婆的条件是三十岁以内,能做粗活累活,为人憨厚老实,最好别要读书人。

      媒婆问原因,简晴画笑笑,“书生薄情。”

      简晴画不敢承认缘由,她又重复:“我是考虑到有功名的必然娶妻纳妾,所以才把他们排除在外。”

      “其实你只是嫌我是女儿身,干不了重活,所以把女孩子换出去让她们的夫婿来帮济幼堂做活。”

      济幼堂年久失修,不少屋子破破烂烂需要修补,而且济幼堂亦有官府分划的田地,女子做农活慢,简晴画为此头疼了许久。

      还好女孩子长大后都会带着夫婿往来,简晴画于女孩子是长辈,这些男子自然如同待丈母娘待她,愿意娶孤苦伶仃没有嫁妆的男子大多是被同村女子挑剩下的,现今夫妻和顺自然更对简晴画献殷勤,农忙时节多了人力,济幼堂才有谷物度过冬季。
      可江羡鱼不愿意这种一眼看到尽头的活法,她尚是小姑娘时就向简晴画说过意愿,简晴画没当真,笑着哄了几句。

      “早知如此,我真不该答应你去小参院听林百泉授业,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女孩子家。”简晴画悔不当初。

      “堂主,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亲生父母,为什么明明是他们抛弃了我,可最终受到奚落嘲讽孤女的只我一个?是我做错了什么?”

      江羡鱼嘴角弧度微微向下,不知是哭是笑。

      这场对话冷场结束。

      简晴画从前也是济幼堂收养的,她比谁都明白,女婴之所以遭人离弃仅仅因为她是女的。

      简晴画以为还有这件事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羡鱼会明白屈服现实并没有那么不堪,没想到的是,羡鱼后来去了戏班子。

      瓦舍乐人素来低贱,就算是孤儿见到这种穿红着绿的都该呸上一口,羡鱼却要是凭本事谋生都算有骨气,偏偏自轻自贱,这让养育了无数孩子长大的简晴画怎么接受。

      二人彻底生分。

      说完,赵茹娘道:“羡鱼只是读书读通了心肠,楚公子别见怪。”

      楚鹤问:“你不与简堂主一同想?”

      “茹娘从前在婆家只知道相夫教子,在济幼堂只知道安守本分,没有资格替任何人做打算。”

      这么简单的道理,简晴画反而不明白。

      破损的墙边艰难地爬出一丛牵牛,楚鹤负手垂袖,缓缓道:“依楚某看此事貌似没有如此简单。”

  •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楚鹤没有贪污受贿。
    另外,由于成长环境不同,里面的角色性格大部分是有缺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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