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锱铢》薛苇绡

6、第六章

　　上午赵茹娘做好早饭便要赶去街市买菜，简晴画替她把饭菜送到学堂，短短的路期间下起小雨，她猜想孩子们定然如同往常一样把课本往小桌一塞就躲雨，进来没有听见嬉闹，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位置。

　　小年上来帮忙，她问是谁弄的棚顶，答案不言而喻。

　　破损的墙边糊了泥浆，湘湘的桌子腿四角不平，现下换了同等长度的木棍当桌腿。

　　简晴画惯爱侍弄花草，专门弄了一小片土地栽花，花地多了一圈篱笆围绕，篱笆上缠着或白色或紫色的牵牛。

　　与花地连着的是菜园，农作物生长的季节已过早该是一片荒地，如今翻了土又浇水，前些日子阳光大好，农作物的绿叶冒出头来，简晴画认得这是萝卜叶。

　　除了萝卜，里面还有大白菜与土豆栽种。
　　两个年轻男女一人提水一人拿花锄，于陌上轻松地行动，见到简晴画，江羡鱼点头以示，提起裙角蹲下要除杂草，楚鹤挽起袖子淋水。

　　“花开花落需应时常，随它们作花泥吧，明日随我进山找些花卉移栽。”

　　竹丹县山林众多，其中景观最多的便是寻梦山，山中花草树木种类繁多，又有飞石瀑布自成一绝，文人逸士常来此寻找灵感吟诗作对。

　　简晴画带的人不多，书桃恳求她半天，半是黏着跟着来，又是给她拿东西又是各处寻找花卉采摘。

　　简晴画知书桃弄的这些一旦真正转寒怕是活不了多久，料想书桃经过教训不敢再犯，如今又主动修复关系，她不欲把事情做绝，勉强挑出两枝木槿。

　　书桃欢喜地替简晴画捶背，又得意地挑眉看江羡鱼。

　　江羡鱼的心神被林中一丛红吸引，走过去临枝摘下，书桃不屑道：“这颜色红得暗，瞧着俗同路边野花野草，你也好意思拿过来。”

　　简晴画瞧了含羞待放的花朵一眼，这是枝月季，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哪怕只有一段枝干亦能生根长出新叶。

　　在书桃惊讶的眼神中，简晴画把月季用布卷起，江羡鱼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去了林间找其他花卉，书桃不甘落后，走进树林寻找好看的花朵。

　　简晴画知道她们俩素来不对付，就算出来游玩都各自一个方位，于是扬声道：“别走太远，找不到就回来。”

　　书桃应了一声，江羡鱼在灌木丛中对简晴画点头表示听到。

　　这边的灌木丛已经遍无所寻，江羡鱼换了一个地方搜寻，沿着山间小路踏入一片银杏林，她的目光被地上的银杏叶吸引，扫开一些落叶，一株矮小的海棠栖息于此，阳光被其他树木分去，海棠花稀叶繁。

　　江羡鱼蹲下来给海棠树浇水，泥土浸水松软，她拿着花锄小心地刨出树根，偏在此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羡鱼？”

　　江羡鱼抬头，李瑟瞧清她的模样，这才确认真的是她，他微笑道：“你头发上有落叶。”

　　下意识想拂开树叶，江羡鱼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沾了泥土，李瑟向后退了一步，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将帕子挂在树梢，而后微微侧身不看她。

　　江羡鱼整理好仪容，李瑟指着前面的地点，“那边不远有处山泉。”

　　清洗干净帕子，江羡鱼把帕子晾在一处出水的石头上，开始动手处理海棠树连带着的泥块。

　　李瑟在等待帕子晾干的间隙与江羡鱼谈话。

　　“我让仆人去了戏班子捧场，他回来告诉我江姑娘已经离开戏班，李某甚为羡鱼姑娘高兴。”

　　“往日还要多谢李公子捧场。”江羡鱼颔首致意。

　　“人生在世都有遇到难处之时，李某只是觉得羡鱼姑娘活得洒脱。”李瑟笑道。

　　江羡鱼笑而不语。

　　若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存活于世间，谁愿意放低姿态低头谋生。

　　看她静静地擦洗海棠树，李瑟道：“李某现读书的住处有几株垂丝海棠，待我明日遣人送来。”

　　“不必，济幼堂的花园不大，有它就够了。”江羡鱼把山海棠捧起，起身与李瑟告别。

　　李瑟问：“羡鱼姑娘又回来了济幼堂？”

　　观此女子言行谈吐，都不像会困在原地听从其他人安排之人。

　　“不算回，只是来济幼堂做个帮工。”

　　听到这个回答，李瑟垂首思虑，脸上是温雅的笑，“李某正好在山中的庄子里读书，羡鱼姑娘不妨来山庄做工。”

　　听到看到这一幕的简晴画心内暴怒，她冷然道：“羡鱼，回来。”

　　等了半个时辰，一直没有等到两个人回来，书桃怎么找都找不到踪影，路上碰到几个猎户，告诉她此地此时野兽众多，许多野兽为了过冬储存食物出来捕猎，最好不要走动不熟悉的地域，极有可能被猛兽调走。

　　书桃的脚印显示她去了更深的森林，恐怕凶多吉少，简晴画怕江羡鱼出意外，急急忙忙朝江羡鱼走的地方而去，谁知道撞见江羡鱼与李瑟这番谈话。

　　江羡鱼提裙，尽量避开湿滑的石头而下，看她手中拿着一株海棠，简晴画气稍微消减大半。

　　李瑟在一边行礼：“简堂主。”

　　简晴画甩身即走，江羡鱼跟着她的脚步，却见简晴画忽然回头，对着江羡鱼脑后的身影道：“济幼堂的事情我自会管好，轮不着李公子代劳。”

　　李瑟有些愣征，随后想要开口解释，简晴画挥袖，拦住他的话头，“人各有别，李公子的命与我们这些粗贱女子不同，彼此来往乃自降身份。”

　　李瑟只好声好气回答：“李某自问向来注意分寸，简堂主何必咄咄逼人，羡鱼姑娘于我是旧识，彼此正大光明叙话未有不妥之举，要是刻意避而不见才是心内有鬼。”

　　“如此最好。”简晴画拉住江羡鱼，抬步而走。

　　林中突兀地传来救命声，二人听到后驻足。

　　书桃仓皇地一路逃跑，看见简晴画与江羡鱼难得地感到惊喜，多了人相助就不怕了身后追赶的野兽，可越跑越近时两个女子站到一处的身影越来越刺眼，堂主如此偏心，她遇到意外不来找她，反而去找江羡鱼。

　　书桃控制住自己的惊惧本能闭上嘴巴，奋力地一股脑跑到她们身边，多了两个目标，野狼的目光不再黏在书桃身上，恶狠狠地露出獠牙喘气。

　　江羡鱼被身后的一只手推了出去。

　　简晴画下意识要拉住她，书桃趁机把简晴画拉回来，带着简晴画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她心内一阵高兴，江羡鱼总算要死了，自己还带着堂主逃过一劫，堂主定会记挂自己的好。

　　野狼张开大口扑向地上的人，下一瞬仿佛就能撕碎江羡鱼，书桃不敢看血腥场面，心内期待野狼吃饱喝足就离开。

　　皮肉霎时破开，野狼的爪子抓在李瑟的肩膀，李瑟用手卡住野狼的下巴，让它的嘴巴碰不到自己。

　　但这样子撑不了多久，李瑟当机立断对江羡鱼道：“你快走，这里由我对付。”

　　李瑟是成年男子，可以在力气上与之较量，然而野兽可以捕猎比自己大几倍的猎物，论耐力和体力绝对在人之上。书桃一介女子可以逃跑一段路程，野狼或许受过伤或者年纪大了跑不快。

　　江羡鱼从地上爬开身，她没有走，捡起一枝锐利的树杈，对准野狼的后腿扎刺。

　　野狼正与李瑟捍璇，骤然戳瘸一只腿，顿时全身狼毛倒竖，江羡鱼手上又找了几枝粗壮的树枝，野狼害怕再一次受伤，警惕地观察江羡鱼的行动。

　　李瑟趁机脱离野狼身侧。

　　江羡鱼向树后道：“堂主，快去找附近的猎人。”

　　听到她的声音，处于惊吓之中的简晴画慢慢回神，原来江羡鱼还活着，随即听从她的要去找猎人。

　　书桃使劲拖着简晴画不让她出去，开什么玩笑，要是野狼注意到这边怎么办，她要找死可别拉上自己。

　　面临着一只目露凶光的野狼，江羡鱼平静的面容说出平常人最为平常的话：“堂主，我害怕。”

　　没有人不畏惧死亡，江羡鱼没有尖叫只因为她不是这种性格，但不代表她真的一个人对付一只野外的活兽。

　　双手用力推开牵制她的书桃，简晴画猛地冲了出去，徒留书桃躲在树后。

　　等的就是此刻，江羡鱼朝野狼挥动树杈，故意挑起它的怒火，随后把它扔了出去，紧接着另一只手又对准野狼，野兽极为聪明，知道此人还有其他的树枝护身，扔树枝定是为了让同伴拿着防身，那只树杈带着它的血落在一棵树后，野狼循着自己血液的味道飕然跃起，落到书桃面前。

　　又一次看到书桃，野狼敏锐的记忆记起她就是乱闯深林的人类。那时书桃正因被江羡鱼比下去不满，不听简晴画的劝诫越走越深，林中长了一丛月季花，书桃随意地对着花朵扔石头，花瓣受到撞击残缺不堪，书桃才有了发泄口。

　　她没想到的是月季花遮盖了一个洞口，惊醒洞中睡着的野狼，野兽一般在夜间捕猎白天助眠，书桃往洞中扔石头的行为无异于挑衅，野狼从洞中出来呼着热气，朝着书桃龇牙，书桃吓得拼命逃窜。

　　如今又与野狼碰上面，书桃吓得腿软靠着大树不住发抖。

　　鼻尖是野狼自己的血腥味，野兽记仇，要不是这个人类打乱它的睡眠，它也不会出来追赶而受伤，它做出攻击的姿势势要咬断书桃的脖子报仇。

　　江羡鱼把带枯叶的树枝全部点燃，随后与李瑟一同靠近野狼。

　　在狼牙全部露出与书桃相对的时候，她几乎自己死定了，不远处甩来一段燃烧的树枝，把野狼挡下，江羡鱼与李瑟左右两边拿着火把，一步一步把野狼逼退。

　　经过一番折腾，夜色悄然而至，野兽惧火，慢慢后退，与三人正面相对。

　　远方一只凌厉的飞箭射来，射在野狼的身边，火把把林间照亮。猎人跟着带路的简晴画赶来支援，野狼瞧见猎人背后的箭筒，步步后退，最终隐入深林。

　　确认赶跑野狼之后，书桃揪住江羡鱼的衣摆，愤声道：“你居然用我来当诱饵，心思真是恶毒。”

　　江羡鱼直接了当地甩开书桃，“不要忘了谁将野狼引来还刻意一声不吭。”

　　“我，我，当时是吓，吓到了，才没有出声。”书桃顿时结巴。

　　简晴画立时喝止：“别吵了，李公子受伤了。”

　　李瑟屈膝半跪，经过与野狼殊死搏斗之后，他才意识到肩膀上的疼痛。

　　江羡鱼道：“李公子，你的山庄在哪个方向，我们扶你回去。”

　　李瑟摇摇头：“庄子上只积压了书籍，没有存药。”

　　寻梦山与城中医馆相距甚远，请大夫一来一回实在浪费时间，简晴画犹豫再三，最终下决定，道：“济幼堂有药草，李公子的伤需要紧急处理，要是不介意的话就随我们一同回去。”

　　“我介意。”李瑟回答。

　　简晴画转过脸，嫌弃自己话多，这么假好心做什么。

　　随后意识到语意有误的李瑟连忙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男子，李某身体太沉。”

　　这话看得出来完完全全是谎话，三个女子前后搀扶怎么可能扶不动一个纤瘦的李瑟。

　　简晴画回去叫来两个十几岁的少年，让他们一边一个带着李瑟，一行人匆匆出了寻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