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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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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点如同江羡鱼所说准时来临。
他们一进来,大孩子招招手,江羡鱼坐在他身边,楚鹤第三个坐过去。
“小年你可不能不学好,占位置这种事不能学,凳子应该让给姑姑和弟弟妹妹坐的。”
书桃扳着小年的身子,让他扭过身听她教导,小年有些难受,硬推开那只用力的手。
“你这孩子,真是和别人学坏了。”书桃嚷嚷。
“是赵姑姑让我给客人留位置的。”小年反驳倒打一耙的书桃。
书桃嗤了声,又是赵姑姑,拜高踩低的,还不是看江羡鱼有回来的势头上赶着巴结。
她刚要落座,只听一把柔和的声音对走开的小孩子道:“小朝、小林、湘湘快来,书桃姐姐说你们小,要给你们让座。”
孩子跑起来欢快,须臾就坐在位子上,他们又要书桃再让让,好让湘湘过来。
书桃看着慢吞吞的湘湘一步步靠近,心里的火气也越大。
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济幼堂养了许多年还是这么病怏怏的,活又干不了活,害的她要分担病秧子干不了的活。
“我这样捉弄她是不是很无聊?”不等楚鹤回答,江羡鱼淡淡道:“以前她也是这样捉弄我的。”
楚鹤拿走她碗里的煮鸡蛋,轻轻敲桌子磕碎皮剥开,又放回她的碗里,淡淡道:“我不捉弄你。”
简晴画出来吃饭,瞧见书桃气冲冲地站着,还撇头刻意不看江羡鱼那边,心知两人又闹矛盾了,她心知肚明每每都是书桃先挑起的,压根不看欲说话的书桃,来到主席位坐下去。
赵姑姑端来几碟菜,第一碟放在简晴画的面前,又把其他的拿给小孩子,最后一盘她绕到小年身后,一张长凳刚好坐三个人,对准中间放下去。
桌上是一碟炸鱼块,江羡鱼转头,对赵姑姑礼貌地笑了笑。
饭毕,江羡鱼与楚鹤离开。
站着吃完一顿饭的书桃表达自己的不满,“堂主,你看看她,跟从前魔怔了的时候一样牙尖嘴利,而且哪里有悔改的样子。”
“她要是悔改了,那寺院里的几年讲学也就白去了。”简晴画叹口气。
目光偏移到桌上,炸鱼块吃得干干净净没有剩下。
那是江羡鱼喜欢吃的菜之一,赵姑姑肯定是特意给她弄的,书桃暗想。
“炸鱼块费油,我去嘱咐赵姑姑少弄这个。”自以为了解简晴画意思的书桃立即抬步,却被简晴画叫住。
“你五天前买来的鱼是不是从羡鱼这里来的?”
“不是,我从关大叔的肉铺子买的。”书桃僵住。
“撒谎都不会撒,这股子心机藏不住还想着要更好的,你呀。”简晴画懒得说她,自行做了处置,“以后采买的工作还是让茹娘来。”
茹娘就是赵姑姑的名字。
书桃连忙挽回,“我是拿了江羡鱼的东西,可这是她自己要卖给我的,是书桃太顾忌姐妹情意不舍得她受罪,以后我再不会心软了。”
“买的?恐怕是你白拿的吧。”简晴画冷笑,她怎会不了解羡鱼,济幼堂的东西断不可能收钱。
“那日采买的钱明天一早放在我窗台的花盆里,一分不能少。”简晴画冷冷吩咐。
书桃瑟缩着腰,像是在挣扎一般没有承认,她抽起胆子小声问:“堂主怎么知道那是同一个人送来的鱼。”
“摊子铺了层桂花,两次的鱼汤都有桂香。”简晴画眼尖,早早看见江羡鱼在挡土的垫子上再撒了层桂花隔开尘泥。
书桃咬牙,好呀,原来你是刻意把东西送给我,就等着堂主惩罚自己。
简晴画一眼就看出书桃在想什么,“心思要放正,她还能未卜先知料到你贪了采办钱?再者,人家也从未说过你来拿过东西。要不是我留心,怕是你能私吞不少钱赚副了嫁妆。”
简晴画此话并未夸大,济幼堂几十多口人,光是伙食就是一大开销,有些善人财主逢年过节资助,虽然伙食只能算作一般,好在堂内都能吃饱。
湘湘找到简晴画,她把自己的书本拿给简晴画看。
里面很多空缺的课文只写了题目,现在全部填上。
济幼堂虽有学堂,教习的夫子只是领着官府酬劳教些基础的学识,教到哪里就把哪里的课文补上,有时下课前告诉学生去书坊誊抄。
“趁天没黑去买好笔墨纸砚,炭笔练不好字,瞧瞧,书摊开糊了印子怎么看得清。”
简晴画拿出一锭碎银子放到湘湘手上,回房处理糊掉的字迹。
杵在原地的书桃没有事做,心中对江羡鱼的愤恨更深,堂主连跑腿的活计宁愿让个行动慢的去,她好不容易才碰到可以沾钱粮的差事,如今又打回原位。
天色还有一刻由深蓝转成浓黑,江羡鱼聚精会神采摘桂花,采得一筐后,又找到几只爱玉果。
爱玉加水煮沸再冷却,会形成如同凉粉的冻状,江羡鱼把爱玉水分成两份,另一份加入清洗后的桂花,待它们放凉叠成两层切块。
简易的桂花糕制成。
将五只装碗递给楚鹤,江羡鱼道:“宵夜,干力气活容易饿。”
长夜漫漫,从天窗仰望,恰恰星河烂漫。
济幼堂传来阵阵朗朗读书声,早读时分。
摸了摸咕噜噜的肚子,小孩子们嘴中朗诵诗句,心思却被厨房的香味吸引。
读书的孩子可以在课堂上吃早饭,其中一个等早饭过来的孩子忘了学过的东西,每句诗后的两个字换成包子、稀饭、油条,引起哄堂大笑。
一片欢声笑语里,早饭送到。
孩子的小碗里堆满冰粉,赵姑姑把江羡鱼送来的早食做了加工,泼上一勺油泼辣子,又撒了葱花。
这里的人惯能吃辣,就算小孩都不例外。
江羡鱼把桂花糕装盘,请赵姑姑送去,赵姑姑笑呵呵的。
“还是羡鱼贴心,一直记得堂主爱吃的东西,她呀,就是舍不下面子,过段日子定然回心转意。”
二人开始干活。
湘湘走过来扯江羡鱼的衣角,把笔墨交到她手上。
今天本该开课的顾夫子吃错东西闹肚子,这堂课不得不自习。
来到露天的学堂,要出来偷玩的孩童看到江羡鱼进来,簇拥坐在学堂,从前夫子有事时,就由江羡鱼代课。
湘湘翻到要讲的那一页,江羡鱼梳理课文,把复杂的字词朗读两遍并解释意思,然后让孩童们跟着她读一遍。
早饭的碗筷堆在墙角,楚鹤上前收拾,女子的声音并不像寻常夫子铿锵有力,声调不怎么软,怎么样都不像戏班子学过,也依着她的腔调平和,反而没有夫子们慷慨激昂意图感动学者的感觉,仿佛那就只是云里雾里的一篇诗文,读声绝,听众于虚无缥缈的境界未醒。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讲到此处,湘湘落泪。孩童们大多彼此知道各自的情况,湘湘的爹去了战场未还,留下湘湘孤苦伶仃,相比触及到她的伤心处。
孩子们争相安慰湘湘。
江羡鱼没有停下讲课,她把整篇课文一一注解,她又看了下湘湘。
湘湘掉着眼泪,把注释写在课文旁边。
“大家知道这篇《采薇》说的是什么没有?”
小年第一个举手,“从征的戌人多年后回到家乡,故土故人俱不是往日模样。”
江羡鱼点头,小年挠挠脑袋咧嘴笑。
“战争不休,则从征者不止。战伐之争,大家以为是什么引起?”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
“食物,金钱,土地。”小朝深思熟虑做出回答。
“对。”江羡鱼肯定,她把问题向更深处思考,“但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次没有小孩子再回答。
“欲念。”她简短地说出两个字。
“边外为什么常年陷入打战之中,难道是瓦剌人没有土地,难道是鞑靼人没有食物?他们有的,但这远远不够。长城围着的境内幅员辽阔,他们眼馋。”
“欲念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小朝说出自己的理解。
“不止是实物,还有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江羡鱼道:“你们有没有欲念?”
小孩子们迟疑,犹豫自己是不是拥有欲念,毕竟听起来不是很好的东西。
“羡鱼姐姐有没有?”机灵的小年反问。
女子缓缓地笑了,“自然。”
“那小年也有。”
“欲念即是人心中强烈想要的东西,欲念不代表实施的手段,它是一团火,你要么拿它烧开荆棘,要么被它吞噬。”
江羡鱼来到湘湘的书桌,“有妄图吞并国土的宵小,就有入伍守卫国土的勇士,每个人的欲念有所不同,发挥的意义上下之别。”
湘湘擦泪点头。
“堂主你看,羡鱼教得多好。”
赵姑姑与简晴画在另一头驻足观望。
听罢讲学的简晴画蹙眉,“他们还小,教这个太早了。”
“茹娘可不觉得。”
“你莫忘了小参院的那个林教谕疯言疯语,她一个跟着魔怔还不算,又要拉着堂里的孩子,实在荒唐。”
“那湘湘你来劝,她的金豆子下来,我拿绿豆糕又哄又抱都没用。”赵姑姑道。
简晴画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