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里乘舟》一苇鱼

4、坏烧杯

　　夏季的雨停后，太阳在早上六点便挂在穹顶。
　　于清舟背着书包手里提着早餐走进教室，径直走向座位。
　　他想着抓紧时间解决早饭开始读书，结果被桌子上莫名多出的两本习题冷冻了十多秒。
　　他拿起一本来看，《高中精选闻言阅读》，一脸冷淡地放下后拿起另一本，《高中阅读专训》。
　　两本习题下还有一张便签，上面写到：我之前买的没用过，你可以试着做做——段孑凛。
　　于清舟捏着便签愣了会儿，随后将那两本习题放进了抽屉，提着早餐走出教室。

　　他趁着早读开始前赶回了教室。
　　人都来齐了，有一大部分人已经开始读书，一小部分人讲话的讲话，补觉的补觉。
　　段孑凛也是那补觉中的一员。
　　于清舟回到座位坐好，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睡神的桌子上后，拿出了语文书。
　　早读铃在六点一十五准时响起，铃声过后，是响彻整栋教学楼的读书声。
　　段孑凛便是被这读书声吵醒的。

　　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双手撑在桌子上，慢慢站起来。
　　低下头准备翻书，看到了那本《高中英语填词》，想来也知道是谁放的。
　　他拿着习题在于清舟面前晃了晃，声音慵懒低沉：“为什么给我这个？”
　　于清舟保持着读书的姿势，小幅度向段孑凛那边靠近，压低声音：“你也送我了，这个算回礼。”
　　段孑凛笑道：“不是，我是说为什么送填词？”
　　于清舟顿了顿，回答道：“填词综合性强，这个练好了其他的也会提升。至于作文，看你自己。”
　　段孑凛把书放好，客气地说：“好，那谢谢了。”
　　于清舟：“嗯。”

　　五中早读是从六点一十五到七点一十，这周周一早读是语文，周二则是英语，下周周一则是英语，周二则是语文，如此循环往复。
　　于清舟单手拿着课本背着古诗词，只是他记忆不太好，一首诗他读了十一遍才背下来。
　　他抽空拿了水杯，抬头便看到何棋征低垂的后脑勺，于清舟一边淡定地喝着水一边伸脚准备去踹前面的那位瞌睡虫。
　　不过他脚还没伸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拦在了自己面前。
　　段孑凛轻轻地拍着何棋征，随着手掌的动作，手背的青筋也微微凸起。
　　何棋征眯着眼半张嘴回头看了一眼，于清舟伸手捏着何棋征的嘴唇给他合上，“再睡就要去办公室了。”
　　何棋征看似依旧处于一个半懵的状态，他“嗯”着点了几下头，便又转了回去。
　　段孑凛收回手，继续读书。
　　于清舟空档了一阵，然后转头问段孑凛：“你背了几首？”
　　段孑凛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三首了。”
　　去你的。于清舟在心里骂了一句。
　　段孑凛继续说：“怎么了？”
　　于清舟：“没事，你厉害，背书了。”
　　说完，拿起书就是读。
　　我还真就不信我背不了两首。
　　段孑凛瞧着于清舟那副较劲的模样，轻轻地笑了笑。

　　中午正课有五节，每节四十五分钟，中间还有一个大课间。
　　何棋征搂着张锡洞的脖子，“走了老于，要做实验了。”
　　于清舟：“什么实验？”
　　何棋征：“化学啊，就上学期还没来得及做的那个，课代表说这节课做。”
　　于清舟：“好。”
　　五中的教学进度比较赶，高一下半学期就已经把高二的内容上了一些，剩下的内容就要在高二上学期内解决。
　　像高二化学生物，高一便已经上了大半。
　　何棋征抱着书拼命推张锡洞，“老于我们先走了。”
　　“好。”
　　何棋征在门口喊：“对了万霖好像被老师叫办公室，估计去不了了，老于你加油！”
　　于清舟听到一声动静后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表情瞬时冷了几个度。
　　这让我上哪儿找搭子。
　　忽然，于清舟想到了谁。
　　然而这个谁立马被于清舟清除。
　　太尴尬了……
　　于清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气氛很奇怪，他觉得他能和某人说话就已经大吉大利，要是一起做实验可能很勉强。
　　他内心挣扎半天，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看来得一个人做了。

　　他正在心中筹划着该怎么独自完成实验时，有人戳自己。
　　他顺着直觉看去，只见段孑凛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桌子旁边。
　　段孑凛低下头，问：“要一起吗？”
　　看了看教室里其他的人，都不熟。
　　于清舟：“好……”

　　化学实验室在求真楼四层，和教学楼之间隔了个小公园。
　　于清舟他们到时实验室里早已人头靠着人头。
　　何棋征这个小没良心的好歹帮他占了个位置。
　　“我去你和段哥一起啊。”何棋征回头看见于清舟和段孑凛一组，稍稍感叹一句。
　　于清舟没好气地回：“不然跟鬼一组？”
　　何棋征干笑了两下，转了回去。

　　化学老师提前给他们讲过实验，所以这次只需要简单提醒两句就放他们自己动手。
　　实验有三个。在前后左右的人还在商量分工的时候，于清舟已经拿起仪器开始操作。段孑凛一声不吭地配合着他。
　　大概真的是因为做了同桌，两人虽然不怎么交流，但在相互配合这方面也是无师自通。
　　于清舟拿起一支试管，向段孑凛那边伸，说：“放进来。”
　　段孑凛听话的把溶液倒了进去。
　　于清舟抬起头，看着桌上的其他试剂，示意段孑凛也倒进去。
　　段孑凛乖乖遵命。
　　“你俩哑巴啊。”何棋征没听见后面的动静，以为后面俩人冰火不相容，结果发现于清舟全靠肢体交流。
　　于清舟晃着试管：“你闲的嘴疼是不是。”
　　“我借你。”
　　于清舟短促地说：“滚。”

　　等试管里的物质反应充分了，于清舟给段孑凛看。
　　“现象你记一下。待会儿借我抄。”
　　“好。”段孑凛弯着腰拨开笔帽，快速地动着手里的笔。
　　记录好后，于清舟把溶液倒掉，冲洗好试管后给了段孑凛。
　　他把第二个实验做了，让段孑凛拿着试管自己记录现象。
　　他拿过段孑凛的书，发现他同桌写的字潦草但帅，再看看自己在下面写的那一行字，发现自己规矩点儿。

　　“给我吧。”于清舟拿过试管重复着先前的步骤。
　　第三个实验则和第一个实验的流程一样。
　　只是最后在清洗过程，于清舟洗完试管后不知道段孑凛在他旁边擦桌子，他打算放试管的，结果因为转过身和段孑凛撞在一起，整个桌子都震了一下。好死不死，在桌沿放着的烧杯点到了地上。
　　玻璃碎掉的声音在这一小团清晰响起，他们默契地闭了嘴。
　　周围同学纷纷转动脑袋查看情况，只见于清舟和段孑凛肩挨着肩靠在一起，一个拿着试管，一个手里拿着抹布按在桌子上，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
　　实验室管理员匆匆赶来查看情况。
　　管理员是个中年老头，他伸出头看了眼地上的玻璃渣。
　　“就只有一个碎掉吧。”管理员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一样，嗡嗡的。
　　于清舟还在认真接受信息，他旁边的段孑凛开口回答：“是。”
　　“那你们得把这个赔偿一下。”
　　段孑凛：“好。”
　　解决完事情，管理员走开，其他看热闹的同学也一个接一个地转回脑袋。
　　何棋征顶着满脸好奇：“你们怎么弄的？”
　　于清舟：“它自己掉的。”
　　“它有脚？”
　　“你没看见？”
　　何棋征笑了笑，继续问：“你们怎么挨那么近啊？变亲近了？”
　　啊？于清舟有点蒙，他闻言查看，瞟见段孑凛正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刚才肩膀的那种着力感也随之消失。
　　“我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段孑凛擦着桌子，嘴角向上勾着。
　　“噢～”张锡洞叫了何棋征一声，某人遗憾离场。
　　于清舟楞了会儿，随后放好试管，又拿扫帚和铁锨去扫碎渣。
　　等他清理好，段孑凛差不多也收拾好了。
　　他又想到刚才小老头说让他们赔偿，觉得没这个必要，他自己一个人赔就行。
　　他用能让段孑凛听到的声音说：“赔偿费我出就好。”
　　旁边那人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半晌不说话。
　　他便抬眸去看。
　　段孑凛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他们坐在窗户边，阳光晃进教室里，打在段孑凛身上。
　　他眨了眨眼，偏过头，说：“我们一人一半吧，是我不小心撞得你。”
　　像是错觉，又觉得是现实，于清舟觉得段孑凛说这话时整个人的气氛都变了，低沉沉的，有些压抑。
　　于清舟像是妥协了一样，说：“那就一人一半。”
　　“嗯。”段孑凛笑了笑，有种苍白无力感。

　　下课铃响后，段孑凛又给于清舟表演了一个消失大法。
　　何棋征搂着于清舟的脖子：“你们好奇怪啊。”
　　于清舟：“？”
　　何棋征解释道：“刚才还黏在一起，现在怎么段哥跟躲瘟神的一样躲你？”
　　话一说完，何棋征便感受到了来自周围同学的热烈视线。
　　于清舟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
　　他个子高，看东西也看得远，就这么一扫，一眼便看到走在人群前面的段孑凛，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于清舟总觉得段孑凛好像挺独的。

　　隔天于清舟带着零钱走进教室，段孑凛彼时正趴在桌子上。
　　现在教室里没什么人，他抽出英语书和那本《高中精选闻言阅读》，开始痛苦挣扎。
　　于清舟的语文向来差，没什么缘由，从小差到大。
　　早期的阅读他总是做的差，语文老师以为他是故意的，经过多次考试下来，才认定于清舟在语文方面有着独一无二的霉运。
　　等上了高中，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李颖经常把他拎进办公室里悉心教导，可他真的不开窍，没办法，李颖只好放弃半点。
　　不过因为这次段孑凛和他坐同桌，那消失的半点放弃又重新回归，甚至信心满满，一个英语差，一个语文差，互补一下刚刚好，就安排了个二人互助组，全班仅此一例。

　　于清舟抓着头发，笔尖却停在了那个死翻译上，他在心里想了一遍，觉得离谱，又开始重新编排句子。
　　早上阳光并不刺眼，段孑凛动了动，露出原本埋着的脸。
　　于清舟无心再做那翻译，鬼使神差地盯着某人的侧脸看。
　　段孑凛的睫毛浓密细长，鼻梁挺翘，上唇比下唇较薄，唇色淡，总的来说，很好看。
　　应该有很多人追，但是没见他和谁来往过。
　　于清舟点着笔尖，想着想着又回过神来。

　　上课铃响后，段孑凛抬起脑袋。
　　“你钱交了吗？”旁边响起于清舟好听的声音。
　　段孑凛大脑有些空荡，等他清醒过来后他痴痴地摇头。
　　于清舟：“给我吧，我一起交。”
　　段孑凛把钱给了于清舟，顺便随了句“谢谢。”
　　于清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