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87、倒霉十倍

　　我问赫连，她的那位皇甫是不是对我有点儿意见？一个人对我是否友善，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她先是笑，然后说，皇甫并不是讨厌我，但也绝不能说我就是他朋友。
　　我有些犹豫地问原因，她好像是记起什么有趣的事，笑着说：因为你不怕他。
　　我不是很明白，他要我怕他做什么？因为我不怕他，他就恨上了我？
　　还有钟越。我觉得他很神秘，总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瞧我。但这些我没敢对赫连提起，只问她，我得了什么病，钟越又是如何给我医好的。
　　赫连顿时就敛起了笑，半晌才说，我中了很厉害的一种毒，钟越是用极为罕见的药才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我见她眼神不太自然，眉目中还有些伤感，就猜想那一定很凶险，便也就此打住，不再问起。
　　我还婉转地问起了叶夕的事。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叶红袖和叶夕之前并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过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赫连支支吾吾，说了不到两句就扯开了话题，我决定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好，反正无论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也都彻底结束了。

　　当然我也问了她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在这里做什么？叶红袖是北靖人，好好地在南安中了剧毒，简直是武林仇杀小说的节奏啊。
　　我能看出赫连的踌躇。她想得越久，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这可不是好兆头。
　　最后她对我说，要我再休息几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告知我一切。说完，她就匆匆走了，连我回话的机会都没给。
　　我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轻轻抚着那个小伤疤。
　　就说嘛，穿越哪有那么简单的？我从车轮子底下穿到这里，睁开眼发现面对的竟是这样一团迷雾。我宁愿回去面对自己那可悲的“三角恋”，真的。

　　时间过得挺快。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知多么舒心。要不说古代空气好，也安静，生活质量确实高。
　　钟越来过一次，但没待太久，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上次的事，他就收拾箱子走了，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至于叶夕，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远远瞥见过他一次，但他没看见我，背对着站那里和一个我没见过（或者不记得）的人说话。以我看，他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对叶红袖和他分手这事应该接受得比较顺利。如此一来我也算是放下一件大心事。

　　这天，眼见太阳渐渐西沉，我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洗漱一下等着小北给我送晚饭。
　　正洗脸呢，就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我闭着眼睛去摸架子上的毛巾，边说道，“小北，我就好了，你等会儿。”
　　她没吱声，但我能听见衣服窸窣作响。
　　“今天晚饭吃什么？”我擦完脸，转身随意地问道，结果一抬头，下半句话就卡住了。
　　这不科学，我不可能在这里看见于景天那厮啊。
　　但这不是于景天又是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摆出一副扑克脸，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瞪着我做什么？”终于他开了口。
　　我也不想瞪着他，但我没法控制住自己。
　　“你——是谁？”我有点儿怀疑自己在做梦，思乡心切，竟然会梦见于景天。
　　他反问一句，“你说我是谁？”
　　难道于景天也跟着我穿过来了？这可能性有点儿小吧。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其实有一瞬间，我几乎想要扑上去先抱着他大哭一场了，在这里看见熟人，叫我如何淡定？但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他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仍旧死死地盯着我，“真的不记得？”
　　我摇摇头。
　　他忽然叹口气，眼神也从冰冷变得无奈，“我是叶端。”
　　见我茫然的表情，他又补充道，“我是叶夕的弟弟。你果真都忘了。”
　　其实我心里正在大喊“我勒个去”啊。这长得和于景天一个德行的家伙是叶夕他弟弟！冤孽冤孽，难道说我和他还有这种前缘，上辈子碰到，这辈子还碰到？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知为何，他视线往下扫了扫，随即又回到我的脸上，“你还记得湄儿吗？叶湄。”
　　我只好又摇头，“叶湄是谁？”
　　他的表情再度变成空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是我的妹妹。她的后事还是你一手操办的。”
　　我愕然地看着他，实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该难过还是该惊讶。
　　“呃——后事？你的意思是……对不起，我是说，我，我和她是——也是朋友？”这话真蠢，但既然问出来了，我也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似乎在回忆什么，“你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我不由得有些难过，既为这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叶湄，也为了和她情同姐妹的叶红袖。她们之间的美好记忆已经随着两个人的离去而无人知晓了，我只是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外来者，如此一想，我和一个小偷又有什么区别。但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自愿选择的。
　　“我很高兴，你活下来了。”这个长得和于景天一模一样的人，忽然说道。
　　我勉强笑了笑，“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据说生病之前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也许我活下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愣，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这样想？谁说你之前的日子过得不好？”
　　我也一愣，有些无措地答道，“我是看到脸上的伤疤，又听皇甫大哥说——不过都没关系了，反正我也不记得了。”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左边脸颊上，似乎才注意到，声音都有些变调，“你的脸怎么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忘了。已经不疼了。”
　　叶端蹙眉，眼神一时有些遥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我低下头望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长得和于景天可真像。简直就是一个人。想到于景天，奇怪倒不觉得多恨他了，只觉得他可悲——当然也很可恶，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人，他此时此刻是如何面对成婉儿和我父亲的？不过我可不同情他，把我害成这样，他遭罪也是应该的……
　　“你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回过神来，怔了一下才说道，“哦。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仍旧蹙着眉，好像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末了却是叹口气，答道，“受人之托，来看你。”
　　我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一时更加迷惑起来。
　　他又瞪我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收到信，说你病重，等我到了这里，他们又说，你病好了，但忘了以前的事。叶夕让我来见一见你，也许会让你记起些什么。”
　　我张嘴想说话，他却摆摆手示意他还没有说完。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天枢先生这两日之内就该到了。”
　　出现了新人物，且这个新人物的名字听上去颇拉风，还“先生”呢，再说，有人姓天的吗？
　　“你说的这个天枢先生，我认识他么？”我忙问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你也忘了鄞山的事？”
　　鄞山！这个地方我也听钟越提起过。
　　“钟越说，这个鄞山是关乎我生死的大事，但我实在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摆出失忆的借口想让他多说几句，“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叶端带着思索的目光打量了我好一会儿，“他说得没错，对你来说，那确实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已经忘了，你是天女，是开启鄞山宝藏的关键所在。”
　　我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宝藏？”
　　开玩笑吧！宝藏？什么宝藏？我能开启宝藏？怎么开启？天女是什么东西？是电视里常演的那种魔教妖女吗？那这些人是谁？魔教中人？武林的名门正派？不能够啊，他们待我挺好，不像是和我有仇。
　　“宝藏？”我又重复了一句，没等他回答又问道，“那你们——我是说，你，叶夕，赫连，皇甫，谁都好——你们是谁？还有那个天枢先生。你们都是什么人？”
　　他竟然苦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我有些缓不过来，脚发软，慌忙用手撑着桌子才没有瘫倒，“我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楚，怎会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伸手轻轻扶住我的胳膊，“你先坐下。”
　　我甩开他的手，有些戒备地后退两步，“别碰我。”
　　“我不会伤害你，”他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再伸手过来，而是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也不会骗你。你说过，你不喜欢别人骗你。”
　　这确实像我说的话，但问题是，叶红袖也这样说过？我心里揣着疑问，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喘了口气，仍旧紧张地瞪着他，“好，那请你告诉我实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转开了视线，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看我，“想要宝藏的人。”
　　我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不过得到确认总是好的。虽如此，心里还是有些微微难过，我原以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到头来却只是有利益关系的人罢了。
　　“你们是一伙的？”我猜测道。
　　他先是有些不解，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是。”
　　那就奇了。不是一伙的，怎么会在一处？
　　“你和叶夕自然是一起的，赫连和皇甫自然又是一起的，”我半是分析半是不解地问道，“你们是盟友？”
　　这回他笑了一笑，几乎是立刻就答道，“算是吧。”
　　我定了定神，一边消化这刚刚得到的信息，一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那么，我是被软禁在这里了？”
　　他没有做声，但我已经有了答案。
　　搞了半天，猜了半天，叶红袖原来是这群人的囚犯，为了那个鄞山宝藏被关在这里。那他们对我说的那些话，又是出于什么动机？
　　“我不明白，既然最开始他们都没有告诉我真相，为何现在你——”我皱着眉头回想醒来后这几天内发生的事，“为何叶夕要骗我，说他和我是很亲密的朋友？”
　　“他没有，”叶端低声说道，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其实我们想过瞒着你，至少等你身体好些。但我大哥坚持要告诉你真相。”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他知道，若你将来发现他又骗了你，你便再也不会原谅他。”
　　这话听着可够诡异的。为什么要说“又”？以前叶红袖和叶夕之间发生过什么？叶夕既想要宝藏，也想要叶红袖？
　　“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虚弱，“他和……我，真的有——那种关系吗？”
　　叶端的表情变得很纠结，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确定。终于他慢慢地说道，“这两个问题，我都无法回答你。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我大哥他——很担心你。”
　　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担心？如果他真的对叶红袖有什么不寻常的情愫，又怎会伙同别人将她扣在这里？又怎会让她中毒、几乎死去？依我看，恐怕还是因为叶红袖所谓的天女身份吧。
　　“你现在对我说了真相，”我没有理会他提到的有关叶夕的话，追问道，“那接下来呢？你们打算带着我去找宝藏，然后杀了我吗？”
　　他脸色一白，“我说了，我不会伤害你。”
　　“你也说了，我是开启宝藏的关键，自然死不得，”我嘲讽地说道，“但得到宝藏以后又如何？你们难道打算也分我一份？如果开启宝藏的方法就是杀了我呢？你难道会因此罢手吗？”
　　叶红袖是天女，但此刻我就是叶红袖，也就是说，无论叶红袖的命运是什么，都由我来承受。我也明白了，在这个时空中，叶红袖乃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有用的时候，一丝一毫的损伤也不会有；但没用的时候，也能被毫不犹豫地处置掉。
　　我之前的感觉不太准确，这个叶红袖何止是不比我朱十六走运多少，简直比我倒霉十倍。
　　见眼前的叶端哑口无言，我又问道，“我之前，失忆之前，可知道这些事？”
　　他点了点头，“知道。”
　　“我中毒，和宝藏的事有没有关系？”虽然是问题，但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果然他又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满脑子一片混乱。
　　这一切让我手足无措，也让我觉得恐惧。
　　好吧，就算这条命是白捡的，但死过一次的我，并不想这么快就死第二次。不过，若叶端说的都是真话，那我铁定是活不了多久了。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现在不要想这个，我需要时间。
　　叶端坐在那里，瞧着我走来走去，终于说道，“见过了天枢先生，我们就能知晓宝藏开启的方法。你此刻又何必自寻烦恼？”
　　多新鲜，敢情要死的不是你。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而他已经站起来，对我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
　　说罢，也不等我有所反应，他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这节奏是要完结啊。
本章竟然没有写到男主，我表示不可置信。下一章他就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