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43、初入南安

　　夜色尽褪，淡淡的阳光在遥远的天边出现，昭示着新的一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我掀开帘子，深深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只觉得身心皆舒。
　　“前面便是北靖的边境。”钟越跟着探出身子，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小的黑色建筑，“走了两天，你累了吧？”
　　翻了个白眼，不感兴趣地缩回马车里，“你真是太假了。”
　　钟越倒是好脾气，放下帘子也坐到了我面前。
　　“叶姑娘，在下真的是好心。”他已经摘掉了那个面具，此刻就顶着一张钟越的脸，无辜地看着我。
　　瞧着都生气，我索性别开脸，“不必了。现在我就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意，没必要这么客气，假得让人作呕。”
　　他轻笑，“你是恨我掳你来此，还是恨我用钟越的身份接近你？又或者，你是恨我揭穿了叶夕只是在利用你？”
　　如果我还是叶红袖，我一定跳起来和他拼了，但现在只能咬牙忍着，“我最恨你心肠坏，嘴巴毒。口业造多了，当心遭报应。”
　　这种低级诅咒实在是有失我的水平，但面对这种脸皮厚得要死的人，我似乎还真的无计可施。
　　“多谢叶姑娘关心，比起姑娘你，在下的口业也不算什么。”接着他话锋一转，“过了边境，你我就该分手了。”
　　这下我真的惊讶了，几乎当场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要放了我？”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可顾不上和他抬杠，仍旧急切地问道，“你真的肯放了我？”
　　“我本来就没打算扣住你。”他抱着双臂，慢条斯理道，“如此聒噪，又如此毒舌，而且吃得又那么多，也不知道叶夕怎么能忍受你这么久……”
　　“不要扯开话题！”我僵硬地打断了他，听他提到叶夕总归让我不舒服，“你既然没打算扣住我，又为何花那么多力气把我从叶府带出来？你吃饱了撑的？”
　　他摇摇头，“如果你少问一些为什么，也许能活得更舒服。糊涂点不好么？”
　　听他这个意思，是不会回答我的疑问了。
　　但我也没打算再追问下去，只要他肯放了我，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除非——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你和叶夕放我走，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可能有那么一瞬间，极短的一瞬，他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但快得让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钟越……”我又靠近些，恳求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跟我走？”他忽然微微一笑，轻浮得像个花花公子，“难道你爱上我了？”
　　我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放弃追问真相的念头。

　　过边境很顺利，不知道钟越用了什么办法，守卫只是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就放马车过去了。
　　等钟越回到马车上，我就迫不及待问道，“什么时候放我走？”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不再理我，等马车又驶了三个多小时，眼看我再也忍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让我下车。
　　“在这里？”我本来挺高兴，一掀开帘子就有点崩溃，眼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大路，除了这辆马车，一个人也没有。
　　钟越点点头，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就不能好人做到底，送我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我怀着一点小小的希望问道。
　　“我以为你想尽早摆脱我。”他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走不走，随你。不过我必须提醒姑娘，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在心里诅咒了他千百遍，还是跳下了马车。
　　一个包袱随之抛了出来，落到我脚边。
　　“叶姑娘，后会有期。”钟越冲我点点头，便把帘子放下了，马车立刻沿着大路往前，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后会无期！”我用最大的声音对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喊道，然后认命地拿起包袱，一步步往前走去。
　　真是的，既然同路，再送我一段会死啊？

　　“大爷，这是什么地方？”太阳已经慢慢升高，阳光的热度正一点点驱散冷意，我挤在一堆柴火和酒坛中间，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点。
　　幸而我运气好，刚走了一个小时就遇到了这辆送货的牛车，赶车的老大爷很好心地答应了我搭车的要求。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那老大爷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可见身体康健，“这里是平州最北的地方，再往北啊，就是北靖了。”
　　我默默想了想，属于叶红袖的记忆慢慢显现，“这里是南安？”
　　“哟，姑娘不是南安人士？”那老大爷似乎有点惊讶。
　　“我从北靖来，以前没来过南安。”我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勉强笑了笑，“大爷这是要去平州？”
　　老大爷摇了摇头，“沿着这条路往前，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平州最北边的小镇，叫个‘金钱镇’。小老儿就是要去那里的招福客栈送货。如果要去平州，还要再往南走。”
　　听上去很远。只是我现在又该去哪里？离开北靖，离开叶家，我又该去哪里？何况我也绝不相信钟越真的会就此放过我。还有叶夕，他这样放走了我，又是因为什么？此刻我虽然得到了“自由”，却与被困无异。因为究竟这前路如何，恐怕已非我能掌握。
　　越想越郁闷，在这广大的世界里，我还真是一粒微尘，身不由己。
　　不过，我在这里郁闷似乎也没用，为那些我想不通的事情担心也没用，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这里，我振作了一下，把刚才一直没看的包袱打开，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一个看上去像是钱袋的东西，一包干粮，还有一瓶药。
　　我捻起那个药瓶，仔细看着。这个与他曾经给我的那个长得一样，那个早就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不过里面的药是真的很好用。
　　然后我拿起那个钱袋。
　　要说我来这个世界以后好像还没机会见过这里的钱，我怀疑叶红袖是不是也没见过，不然怎么记忆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再说，当今四国分立，北靖和南安用的钱币是不是不同？
　　我掂了掂，觉得分量并不重，不由得希望里面全是银票——如果他们已经开始使用纸币了的话。
　　“钟越，希望你不会太小气……”我打开搭扣，怀着希望往里面看去。
　　里面居然只有几枚银叶子。
　　是几枚啊！只有几枚！
　　我压住怒气，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数了一遍，六枚。
　　别的啥都没有。
　　我又拿起这个钱袋看了看，失望地发现它也只是普通的布料。
　　这个小气的钟越！
　　我无声地咒骂着，把银叶子丢回钱袋里，往后一躺。
　　还能更糟么？无处可去，无钱可花，无人可信，但我偏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拿我怎样！

　　和老大爷在路口分手，我抱紧了包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我来说崭新的地方。
　　这里好热闹啊！街道并不宽，但两边全是各种小店，还有各色小吃杂货摊。街上的人也可以说是摩肩接踵，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样子，教人看了也很高兴。
　　我就这样跟着人流往前，左看看右看看，注意到他们买东西都是用一种圆形的钱币，一个可以买两个馒头。我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下，大致有了点底，便直接觅着当铺而去。
　　还好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一块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一个繁体的“当”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我觉得有些眼熟，然后终于想起，那是第一次去叶夕书房的时候，看到过的文字。
　　那时候我还在想，这是什么朝代啊，怎么有汉字也有外文？
　　真是奇怪的地方，不过，我能看懂就够了。
　　“姑娘要当什么？”我一走进去，就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我四下打量了下，想要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靠得住。
　　“姑娘？”那伙计一脸奇怪的样子，“您当什么？”
　　“你们这里收什么？”我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本店收各色名贵书画、珠宝、家具，还有其它一切值钱的东西。”那伙计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开始介绍起来，“当然，如果只是应急，也收衣物棉被等等。姑娘想当什么？”
　　我觉察到他不着痕迹的打量，有点不舒服，伸手从怀里掏出三枚银叶子，“我当这个。”
　　他好像有点惊讶，伸手想来拿，我一缩手，“先给个价。”
　　“姑娘请等等。”他的目光有点闪烁，转身便朝后面走去，一眨眼功夫人就消失在门后。
　　似乎有点不对啊。我念头一动，这不会是赃物吧？钟越会不会平时也做些偷窃抢劫的勾当？
　　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逃跑的时候，那伙计又回来了。
　　“姑娘，我们掌柜有请。”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准备跳起来夺路而逃。那伙计却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多了些恐惧，不会是把我当成逃犯了吧？。
　　“你们不收就算了。我不当了。”我笑了笑，转身便往门口走。
　　“姑娘留步！”不知从哪里蹿出一个胖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胖子穿着一身绸缎的衣裳，手指上还戴着两个大戒指，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他好像要伸手抓我，但又缩回去，搓着手，笑眯眯地说，“姑娘，伙计不懂事，请坐，请坐，有话好说。”
　　无事献殷勤……我有点绝望，望着近在咫尺的门口，寻思着先跑还是先叫。
　　“姑娘想要多少？”那胖子见我不动，干脆也不动，便这样杵在我面前，仍旧笑眯眯地问道。
　　我觉得这笑怎么这么怪啊。
　　“我不当了。”我把包袱抱紧了些，警惕地看着他。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这么冷的天，那胖子居然在流汗，“自然不要姑娘的东西。姑娘想要多少，尽管说。”
　　什么意思？不要我东西，倒给我钱？
　　这胖子，好像很…怕我？
　　“老板，”我一开口，他就瑟缩了一下，“你看着给吧。”
　　这听上去有点像在收保护费。
　　说着，我便掏出三枚银叶子，递到他面前。
　　胖子看上去就要崩溃了，脸上的笑容也有点扭曲，就像马上要哭出来。
　　“还不去拿钱！”他吩咐一旁的伙计，声音似乎也变了。
　　那伙计很快便捧了一个箱子出来，胖子打开箱子，犹豫了一下，便送到我面前，“姑，姑娘，您看这些……？”
　　箱子里全是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元宝，看上去特招人爱，目测一下这箱子里至少有五十个。
　　我有点犯糊涂，三枚银叶子，能换这么多金子？
　　“姑娘是不是嫌少？”那胖子见我没说话，脸色一白，把箱子一关，“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够了。”我觉得这有点骗钱的性质，不敢再多留，只求赶紧拿了钱走，“老板，这个太重，不方便拿，能不能……”
　　“行，行，换成银票。”那胖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也松了口气，只是试探一下，还好他们有银票这样的东西……不过他们连元宝都有了，有银票也是很正常的吧……其实我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他会怕到送钱给我？他怕的到底是什么？和这些银叶子有关吗？
　　边想这些问题边往外走，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店外，手里攥着一沓银票，还有那三枚银叶子。
　　“哎，老板，这东西……”我把银票塞进包袱里，转身想要把银叶子送过去，却发现店门已经关了。
　　“老板？老板？”刚才这门不还开着吗？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关上了？我用力敲门，希望里面的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但门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要不是我刚才从里面出来，一定会认为里面没人。
　　敲了半天，我只好放弃，拎着包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有声音在身后出现。
　　“姑娘，请留步。”

作者有话说

　　男主还没有出来，拉拉别扑过来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