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37、送别之日

　　屋子里黑沉沉一片。
　　以往睁眼，多少能看到从窗格里透进的微微的光，但今天没有。
　　天甚至还没有亮么？况且我还这样的困。
　　似乎做了一夜的梦，却又想不起内容，只觉得头有点昏沉。都说睡前多思易多梦，果然不假。
　　深吸口气，把手伸出被外，一阵凉意顿时袭了上来。我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试图驱散流连的睡意，然后坐了起来，开始穿衣。
　　明天是叶夕出行的日子，今天有好多事要做，我还是早些起身的好。

　　一天忙忙碌碌，在厨房跑进跑出，南苑北苑东苑也去了好几次，如心跟着我来来回回，有些承受不住，抱着回廊的柱子就不肯松手，坚决要求再歇息片刻再走。
　　我急了，想拖她起来，“别坐着，还有好多事。”
　　她几乎要哭，“小姐，奴婢也想走，但奴婢实在走不动了。”
　　言毕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无法，只能交代她歇够了就来南苑找我，见她答应了，便脚不点地往南苑而去。
　　叶夕和叶端都去了宫里，每天都是如此，我也知道。但叶湄今天也不在，我才会如此手忙脚乱。本来准备宴会的事，她极为拿手，哪里需要我经手？无奈她这个一年半载也出不了一次门的人，今天为了去给叶夕上平安香，早早就带着如意去了天云寺。
　　她不担心，我也不担心，不就是一次家宴吗？说大了不会超过五个人吧？五个人吃饭，我还安排不过来吗？谁知道早上和张嫂一碰面，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小姐，今天为大少爷饯别，内外宅的婢女仆役共一百又五人，这酒席摆在何处？是否要安排轮值？还有，府里的卫护一向昼夜不断，侍卫共有五十人，酒席是不是分内外宅摆设？是不是如往日轮值？还有……”
　　“小姐，这是昨晚三小姐写的菜单，但今早厨房的刘清看过后说，最近大雪初晴，许多活物在市集上都买不到，请示小姐该怎么办？是取消还是找别的东西代替？若是取消，还要再写新的菜补足数目；若是找别的代替，该找些什么？这些都要及早定下，不然误了市就更麻烦……”
　　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又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一整天就在马不停蹄中过去，还不时有各种问题临时冒出来。
　　所以如心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南苑时，我好像见到了救星，“好如心，你终于来了！歇够了吗？歇够了就来帮帮我！我告诉你，这里……”
　　“小姐，不，不是，”她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要出人命啦！眠风它，它，它……”
　　我一听就心一沉，也等不及她说完，把手里的东西一甩，“在哪里？”
　　她往外指了指，我转身就跑了出去。

　　等我看清眼前的情景，差点晕过去。
　　眠风就站在院门口，全身都处于警备状态，还不时发出可怕的低吼，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我从没见过它这样地凶。
　　而它的面前，站着脸色惨白的钟越。
　　他脚边的药箱一片狼藉，要不是身后就是墙，恐怕钟越早就坐到地上了。他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也望着眼前的眠风。
　　周围站着几个看护眠风的家丁，手里拿着铁链，却不敢上前。可能是眠风现在的样子实在太恐怖了。
　　“钟越！你不要动！”我生怕眠风控制不住就冲了上去，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
　　钟越看向我，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却没敢说话。
　　我慢慢靠近，不停地唤着眠风的名字。它的注意力被我吸引，回头望着我，却还是在不断地低吼着。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我尝试着伸出手去，一点点靠近了它，并且唤着它的名字，“眠风，眠风，是我，你还认得我吗？是我，我是叶红袖。面粉，乖，不要怕，是我。”
　　眠风慢慢平静下来，直到我终于走近，轻轻抚了抚它的身子，“好面粉，认出我来了吗？”
　　它没有再吼，只是乖顺地任由我摸着它，院子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了。
　　“小姐。”几个家丁上前，想要拿铁链锁住它，我摇摇头，“先不用了。”
　　钟越这才动了一动，“红袖姑娘，我……”
　　谁知他这一说话，眠风又不安起来，我察觉到，忙说，“面粉，眠风，不要这样，这是钟越，是好人，不是敌人，没有危险。”
　　说着我就扯下披风，丢到了钟越身上，低声道，“快穿上。”
　　钟越一怔，随即心领神会，将那披风披在了身上，然后蹲下，尝试靠近眠风。
　　眠风将信将疑地在他身上嗅了嗅，又抬头看了他几眼，又嗅了嗅，终于没有再表现出敌意，只是走了几步，拦在了我面前，却没有再看他。
　　钟越松了口气，苦笑道，“红袖姑娘，这神兽还真是颇具灵性。”
　　我有些歉疚，“钟大夫，实在对不住，眠风生性凶猛，它以前没有见过你，不熟悉你的气息。让你受惊吓了。”
　　他摇摇头，“没事，它并没有真正伤害我。”
　　微微一笑，我真的很喜欢他的性格，相处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你真是好脾气，我第一次几乎被它吓哭，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怎么会呢？”他的视线落在了眠风身上，声音里仍旧透着温柔，“神兽就是神兽，不会随便伤人的。”
　　“你也知道这是西平神兽？”我想起叶夕的话，他说这种神兽数量稀少，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觉很是讶异。
　　钟越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叶端和我提过，但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它很漂亮，是不是？”
　　我对男人的审美观有些无语，但还是点点头，“叶夕也这么说。”
　　钟越的视线离开眠风，看着我，带着笑，“你不问我今日的来意？”
　　顿时眼前一亮，声音都有些抖，“你真的…带来了？”

　　叶夕走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他是有些惊讶的。
　　起码他那么明显地怔住了，将眼前的一切都打量了一遍，才看向了我。
　　我独自站在回廊上，没有动，只是含笑看着他慢慢朝我走来。
　　怎么样？不得不说，我很得意。
　　不怎么样。褪去了惊讶，他仍旧一派平静。
　　我的笑容僵住，纵然一言未发，但从他眸子里读到的答案，仍旧让我沮丧。
　　怎么了？他已经到了面前，唇形微动。
　　不高兴。我扭过脸不看他，心里说不出的落寞。就算花了这么多心思，却还是没办法博你一个笑容么。
　　一双手牢牢拥住我，那声音像水珠一样在耳边响起，“真的不怎么样，比起你来。”
　　本来很难受，听到后一句却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低头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知道？”那声音里的笑意如醇厚的美酒，教人心醉，“那太可惜了。”
　　“什么可惜？”叶端举着酒杯从门里探出头来，我惊讶于他的耳力，居然都忘记自己还被叶夕圈在怀里。
　　“大哥，红袖，你们还在外面干什么？快些进来，就等你们了。”他大约是看见了我们的模样，露出暧昧的笑容，大声说道。
　　我才反应过来，忙要挣开叶夕的手，嘴里应着，“没做什么。就来了。”
　　叶端笑着点点头，带着他的酒杯又消失了。叶夕却不肯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红袖，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他的话让我安静下来。如果可以，还真是不愿意离开这怀抱。
　　“叶夕。”
　　“嗯？”
　　“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时候，记得你这样抱着我。”顿了一顿，又说，“不止是此刻，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值得我铭记。”
　　他的手抱得更紧。

　　不远处的屋子，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那是为我爱的人所设的盛宴，大家都在等着他走进去，共饮十觞，不醉不归。
　　但他却在我的身边，只说，想好好抱抱我。
　　为了这一句，这一刻，这世上的种种繁华美丽，于我来说，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只是，如果你知道了我要做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的名字还没想好。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但我还是努力更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