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番外二 艰难初恋 中 ...
-
背脊压上了软软的床榻,熟悉的脸庞定格在极近的上方。
那张脸,明明还是那么年轻俊秀,眼里却仿佛藏了千年的沧桑。
湿的,带着一股淡淡酒香的热气喷在脸上,痒痒的。崔叔闻只觉心底仿佛钻进去了一只小虫,像幼蚕啃桑叶那样啃着他的心,虽不疼,却另有一番蚀入骨髓的诱惑。
崔叔闻有些抵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奚永敬微带醉意地一笑,低下头,火热的唇蜻蜓点水地从崔叔闻嘴边掠过:“不要叫我先生……叫我的名字。”
崔叔闻沉住气,把脸扭到一边:“奚永敬……”
“奚永敬?”奚永敬吃惊地笑笑,“叔闻……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我不是奚永敬,我是怀真……奚怀真……”
崔叔闻愣住。这个名字……他应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奚永敬看他没反应,两手捧住了他的脸,“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怀真,怀真——”
崔叔闻拉下他的手,不解地摇头。
片刻之后,崔叔闻冷静地说:“先生,你喝多了。”
其实他自己也喝得有些多了。在那花街柳巷中,莺歌燕舞,软玉温香,哪一样不销人魂,催人醉。
在回忆起自己在一群红红翠翠的偎依中畅饮时,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奚永敬月下独酌的情景。
虽然是想象出来的,却又清楚地刻画了每一个细节。天上一轮玉盘般的明月,周围闪耀的星星,清冷的月光流水一般洒落在月下人的长发和衣袍上。
园中月下,人和月一样寂寞。
崔叔闻心底一软,两手撑住奚永敬的肩膀想扶他坐起来:“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
谁知,撑上去的手被奚永敬一左一右牢牢抓住,按在了身侧:“叔闻,你仔细想想,我们在一起住过很久……小的时候在一起,长大了还在一起,你难道都忘了么?”
奚永敬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说得崔叔闻几乎就相信了。
崔叔闻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忘事,半个月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何、何况是几年前?”
奚永敬忽而一怔,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几年前……不对,不是几年前,应该是一千多年前了……”
这下轮到崔叔闻也怔住了:“一千多年前?!”
奚永敬喃喃地:“三年……四年……十六年……一千零八年……加起来是多少?”说着放开了崔叔闻的手,又抚回了他脸上:“叔闻,我等了你一千多年……”
崔叔闻撇撇嘴,斜眼看看奚永敬,最后一次确认:“先生,你确实喝多了!”
奚永敬红着眼睛:“我是喝多了,喝多了又怎样?我……我要不是喝多了,怎么好跟你说这些……”
崔叔闻哭笑不得:“你这话说得倒挺像样的。”说着再用力撑了一把,把奚永敬推远了,用哄正在哭闹的小儿的语气说:“好了,喝多了也没事,先起来,起来——唔——”
原来是奚永敬被他推得有些恼了,竟使劲压了回去,把崔叔闻压平躺直了,二话不说亲了上去!
崔叔闻万万想不到,平时看起来瘦削文弱的先生,劲力原来这样大。沉重的身躯压下来,他竟避无可避。软软的唇被吻了个正着,被重重地碾压,被滑巧的舌挑动,被尖硬的牙齿啮咬……两个人靠得太近,体温互相传递烘烤着。热血瞬间上涌,冲昏了头脑。
崔叔闻再挣扎一番,无果。奚永敬已经攻城略地似的吻到了他颈下的两枚锁骨上,牙齿轻轻地咬着,咬得他酥了半边身子。崔叔闻勉强支撑着点理智,心想再这样下去非真的被先生吃干抹净不可——心下一急,就要大叫来人。
崔叔闻再挣扎一番,无果。奚永敬已经攻城略地似的吻到了他颈下的两枚锁骨上,牙齿轻轻地咬着,咬得他酥了半边身子。崔叔闻勉强支撑着点理智,心想再这样下去非真的被先生吃干抹净不可——心下一急,就要大叫来人。
谁知,他一个字没喊出口,奚永敬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断了提线的木偶,整副身躯扑倒下来,重重压在了他身上。
崔叔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奚永敬推开了。定睛一看——奚永敬两眼紧闭,呼吸均匀,居然是已经睡着的模样。
即使是睡着了,眉头仍旧紧皱着,嘴角深陷,仿佛心事重重。
崔叔闻原想叫人来把他抬回房去。突然又想到他住的地方隔了几重院子,如今已经是中秋,外面露水重,这样抬回去没准会着凉。再看看奚永敬,已然睡成了一根木头,于是就算了。自己动手脱了外袍,把奚永敬外面的衣服也脱掉了,拉起被子把两人都盖住了。不多时一阵倦意涌了上来,便呼呼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崔叔闻睁眼片刻,想起昨晚的事,立刻转头看了看身边——枕被平整,空空如也。
昨晚发生的种种,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那就当它是梦好了。
只是奚永敬唇上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嘴边。
那夜过后,崔叔闻足足罢了半个月的课,直到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何要罢课了,才又老老实实地回去上课。
奚永敬照旧不紧不慢地给他讲课,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不久之后秋闱放榜,崔叔闻自然名列榜首。在家又呆了一个月,奚永敬便带着崔叔闻上京城去赶考。从本府到京城山川阻隔,奚永敬想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乘船,沿着小河大江悠哉游哉划过去,还能饱览一路美景。崔家家人本来想让平时伺候崔叔闻的小书童跟着他去,奚永敬说自己带的小仆伺候两个人也没问题,于是就免了。三个人雇了条船上路,崔叔闻和奚永敬或是两人一起坐在船舱中读书谈论,或是搬了小凳子到舱外煮茶下棋,过得居然十分惬意。
船在江上走了十几天,这天走到了一个水流湍急的地方。船家小心翼翼地撑着长篙在近岸处慢慢前行,崔叔闻和奚永敬照例在船头下棋。突然远远地听到一声哨声,在船尾的船家也回应了一声长哨。奚永敬正想着岸上的人和船家是不是认识的,突然一声破空的呼啸迎面传来——原来竟是一条铁索从江岸上飞抛过来。一眨眼,一根钩子钩住了船头,把船往岸边托。突然脑后一阵冷风吹过,回头一看,却是船家提了把寒光闪闪的长刀站在身后,说的话无比干脆利落。
“身上的衣服都脱干净,银子,首饰,都扔到前面来。”
奚永敬不动生色地把崔叔闻拉到身后:“衣服沾了血,你们便卖不出去了,是么?”
船家狰狞地笑:“你倒挺聪明……”
奚永敬点点头,随手把披在身上的袍子扯了下来,抛在身边。
崔叔闻按住他的肩膀:“你……”身后有人声响起,回头一看,原来几个手持大刀的莽汉。奚永敬紧紧拽住崔叔闻的手臂,拉着他,一起站到了那件袍子上。
“站稳。”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来,把铺在船头的外袍连同上面的两个人卷到了半空,留下那几个莽汉面面相觑。
那几个莽汉后来被官府缉拿。他们说奚永敬和崔叔闻是承风飞上天了去了。崔家的人哪里肯信,一口咬定是他们杀人劫财了,证据就是崔叔闻和奚永敬的盘缠还在他们船上。
好在他们之前确实也杀过不少人,所以判的斩立决也不算冤枉。
再说奚永敬。他带着崔叔闻这么一飞上天,自己会法术这件事是再也瞒不住了,正发愁:是要给他弹个瞌睡咒让他再睡上半个月,还是索性就认了,表明自己的身份?
这边崔叔闻却全然不知奚永敬的内心挣扎。他刚刚被那几个莽汉一吓,现在又一下子飞到了天上,顿时傻得只知道死死拽着奚永敬的胳膊。一转眼,那小船远得都看不到了,滔滔的江水变成了镶嵌在群山间的一条碧罗带,崔叔闻才缓过神来,两手更是死死地抱住了奚永敬的腰,嘴里却用颤抖的声音质问奚永敬。
“你你你你你究究究究竟是什什么妖妖妖怪?!”
奚永敬哭笑不得,迎着风大声说:“谁说我是妖怪了?”
崔叔闻斜眼看看脚边流过的烟云:“不不不是妖妖怪怎怎么可能会会飞——”
奚永敬叹了口气,把他扶到自己正前方来,下定了决心:“叔闻,你也会飞。”
崔叔闻破天荒头一遭甩掉了那股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表情,张大了嘴巴:“怎么……”
奚永敬捏起手指念了个决。脚下的袍子转动方向,往西北方向飞去了。
“我带你去我这一千年呆着等你的地方,然后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你。”
从最初的相遇,中间的分分合合,一千年寂寞的等待……奚永敬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在去昆仑山的路还很长,足够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一遍。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得住在这个人面前不流泪。
崔叔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哪里?”
奚永敬笑笑,右手一挥变出一件雪白的裘衣出来披在崔叔闻肩上:“路远,当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