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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二 艰难初恋 上 ...

  •   崔叔闻醒来之后,就变成了奚永敬的弟子。
      他果然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叫崔叔闻;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要找个什么东西。
      可是他也说不清,那东西是什么,究竟在哪里。

      所以奚永敬对他说:“你亲人死绝,拜我为师,一直跟着我读书。前几天和我上山赏月的时候摔了一跤,撞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别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老实用功罢!”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家在何方父母是谁有无兄弟姐妹……只得信了奚永敬,在那小院内老老实实住下来;白天跟着他去读书,晚上和他睡在一处。

      奚永敬的床着实不小。崔叔闻起初总是故意睡得远远的,可是一到半夜便会不知不觉地缠到奚永敬身上,手脚老实不客气地把奚永敬抱个严实。
      偶尔,嘴里还会喊一声“救命”。
      每每奚永敬被他压得半身麻木手脚僵硬时,一听到他发颤的呼救声,便不忍从他怀中抽离。再后来奚永敬发现——从后面抱着崔叔闻,他会睡的更安稳些。两人自然而然地换了姿势,夜夜如两只套在一起勺子一般拥卧。奚永敬虽然很想再做点什么,可是一想到崔叔闻初到那晚的青涩状,就暗暗作罢了——

      还是等他……长大些再说罢。

      夏去秋来,村姑村妇村婆们送给奚永敬的水果篮子里,芒果荔枝都换成了金灿灿的柿子,和黄澄澄的香蕉。

      奚永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所表示,但女人们的热情丝毫不减——非但不减,反而还增加了,因为她们的目标还多了一个——她们听说奚永敬收了个傻傻呆呆的失忆少年作弟子,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崔叔闻露了几次面之后,不经意地抛了几个媚眼,就把她们都迷了个神魂颠倒。
      崔叔闻相貌清秀淡雅,乃是曾经被誉为云嘉第一美男子的素羽公子亲手带大的,自然也将素羽平时颠倒众生的姿态也学到一些。比之有些随意不拘的奚永敬,居然更受村女们欢迎。

      所以,每天崔叔闻跟着奚永敬出来接他们的水果的时候,就能看到有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丫头,怯生生地站在她们的母亲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来偷看他。

      每当这时,奚永敬都会立刻把他赶回后院去,用法术把整个小院都圈住了,才自己提了水果篮子,往村后走去。
      村后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还有一只花面狸。
      花面狸叫怀真。奚永敬知道崔叔闻是为了找它而来,自然不能让他那么快就找到了,所以只得把它交给山上的老和尚帮忙照顾。

      每天奚永敬回到小院中时,天已全黑。

      “先生,”崔叔闻每天这样问他,“你每天都亲自送水果给那个老和尚,这样太辛苦了,以后换我去吧!”
      崔叔闻名义上是奚永敬的学生,可他既不肯好好读书,也不肯洗衣做饭——反正这种事那两只小麻雀变的小童会搞定。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山上,可是奚永敬严禁他上山。而当他想偷偷跑到山上去的时候,上山的路总是会莫明其妙地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然后,奚永敬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叔闻——你又跑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他当场会断了要上去看看的念头,可是他过不了几天,又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于是再去。如此重复了N次之后,奚永敬作了个重要的决定。

      “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出山。”

      全村的人站在村口,依依不舍地目送奚永敬的马车离去。
      马车里,被弹了瞌睡咒的崔叔闻安安稳稳地躺在奚永敬怀中。

      崔叔闻再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片冷硬的石板地上。
      有只粗糙的大手恶狠狠地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喂!起来干活了!叫你劈个柴你都能睡着,还不如养条看门狗!”

      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睁开眼,只见一个虬髯大汉拎着一把斧子站在他跟前——浓眉倒竖,正破指着他口大骂。再看自己身旁,果然有堆劈了一半的柴火。
      大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寒光闪闪的斧刃对准了他:“还睡!再睡老子劈了你!”

      崔叔闻这一觉睡了足足半个月,醒来时已经把那山村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对着个凶恶无比的大汉,居然没被吓着,只揉着被硌得有些疼的脑袋,迷迷糊糊地问:“你又是谁?我可不认识你。”说着,半睁着迷蒙的睡眼看了看周围,“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大汉有些心虚地望向身后。一丛碧绿的竹子后面有人朝他挥了挥手。他回过头来,继续凶神恶煞地怒吼:“还给老子装糊涂!这是奚永敬大少爷的府邸,老子是奚大少爷的护院;当初你病得半死还在路边乞讨,要不奚大少爷把你救回来,你现在还指不定在哪条狗肚子里呢!怎么,奚大少爷把你治好了,你吃饱喝足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还不快起来给老子干活!”

      崔叔闻左右张望一番,目中无人地笑笑:“你瞎说的吧?少爷我要是没饭吃还不会把自己卖了?怎么可能沦落到在路边乞讨……”

      大汉再望一眼身后,那人再对他挥挥手;大汉于是再扬起斧子:“嗬,你小子还挺嘴硬啊你!你说我瞎说?那好啊,你倒是说说看,你家在何处,父母是干什么,亲人尚在否?”

      崔叔闻笑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那大汉手里的斧子:“说了你是瞎说的了……少爷我见过的护院比见过的狗还多,还没见过会说‘尚在否’这样文绉绉的话的。这斧子还是扔了罢,当心砸到脚!”

      大汉登时哑口无言。

      这时站在竹丛后面那人施施然走了出来,正是大汉口中的奚大少爷奚永敬。
      奚永敬走到崔叔闻身边,拿了那斧子,扔到远处的一堆柴禾上,这才板起脸来教训:“都给我住嘴!阿昌,出什么事了?”

      那被唤作阿昌的大汉一脸委屈诉苦:“少爷,这小子刚刚躺在路边睡了一觉,忘事的毛病又犯了!非但不肯干活,连少爷你都不认了!”

      奚永敬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说着朝那大汉挤了挤眼睛。大汉躬了躬身走了,奚永敬把手按在崔叔闻肩上,和蔼地问:“怎么,阿昌欺负你了么?”

      这句对白他练了不下百次,从眼神到表情到手势无一不拿捏得恰到好处,简直可以录下来给当主人的抚慰下人的典范——

      崔叔闻白他一眼,“啪”地打掉他的手:“你就是奚大少爷?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少爷被欺负了?能欺负到我头上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哼!”

      奚永敬的艰难排练好的表演被生生打断,顿时失语。

      他把崔叔闻带出那村子之后,本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崔叔闻把从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再从头来过——刚才阿昌拿着斧子一通怒吼,也是他安排的一场好戏。他原想等着崔叔闻被阿昌吓得魂飞魄散时,再横插一脚,来个英雄救美:崔叔闻必定会对他心存感激。以后仍旧要阿昌假装欺负他,自己再多多关照他;天长日久地“关照”下来,总有一日能把崔叔闻那颗高高挂在天边的小心肝给揣回来!

      谁知,崔叔闻几句话就把阿昌打发过去,他半个月的艰难准备,化作了城外一江东流的秋水。

      崔叔闻看着哑口无言的奚永敬,屈着食指托住下巴走了两步,斜眼看着奚永敬,说:“喂,刚才……那个阿昌,说的都是骗人的吧?”

      奚永敬硬着头皮:“他都说什么了?我只是偶尔路过,远远地听到他在呵斥你,就过来看看……怎么,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你想哄说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我才不上你的当!”

      奚永敬的脑袋开始发疼了,脱口而出:“叔闻……”

      这两个字,崔叔闻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看奚永敬的眼神中多了点惊讶。但那副满不在乎天大地大我最大的表情随即又回到了他脸上:“我既然会在你家里,你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奇怪。”

      奚永敬两手背在身后,有些无可奈何:“除了名字呢,你还记得什么?”

      崔叔闻脑袋一扬,秋日暖阳细细地铺满了他的脸庞:“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记来做什么——我说,就算那个阿昌说的都是真的,我当真是你从路边捡回来的乞儿……你看我这两手戏皮嫩肉的,”说着极委屈地把两只手摊出来给奚永敬看,“你叫我挑水劈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其实你要真想让我报答你,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但是我会的本领还是记得的——”

      奚永敬头皮一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崔叔闻走上去,踮起脚尖左右拍拍他的脸:“我看你长得还不错,不如这样吧,以后我给你做暖床的侍童如何?我保你比女人伺候的快活十……”

      一个“倍”字还未出口,崔叔闻便脑袋一歪,软倒在奚永敬怀里。

      奚永敬叹息着,收回弹出瞌睡咒的手紧紧搂住他,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崔叔闻。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在乎。近在眼前,却全无心肝;明明唾手可得,却不能轻碰。
      这份折磨,比在奚国那时更痛了百倍。

      崔叔闻再醒过来时,周身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他眼睛被蒙得严严实实,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破布;两只手被牢牢地绑在身后,脚也被绑住了,不知道固定在什么地方。身下很硬的木板,毫无规律的震动几乎能把他的骨头震得散架。崔叔闻挣扎了一阵,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抓住了,捆在一辆马车上。

      至于自己究竟是何身份,究竟为何被抓,那可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马车似乎是走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而且路还有越来越崎岖的趋势,颠得他很头疼。

      崔叔闻虽然记不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了,但是一般的常识他还是记得的。
      山路,飞奔的马车,被五花大绑的自己——第一个蹦出脑海的词是:

      土匪。

      崔叔闻的记忆虽然不在了,但是智商还是在的。继“土匪”之后,蹦出脑海的第二个词是:镇定。第三个念头就是完整的一句话了:设法逃走。

      于是崔叔闻不动声色地,镇定地,开始作最小幅度的挣扎,试着把手上捆着的绳子挣开。
      好在马车颠簸得厉害,他的身体也在随之晃动,这令他的动作看起来不至于太明显。

      “你他妈的能不能快点?你他妈的是不是想等着官府的人追上来?”

      一个仿佛响雷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开,吓得他顿时浑身一僵,立刻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但是他也确定了,抓住他的人,果然,是土匪。

      有个刮铁般的声音隔着什么东西传过来:“他奶奶的,老天要下雨能怪我吗?你来赶车试试,看你不把车赶到阴沟里去!老子还乐得坐着看肉票!”

      于是崔叔闻确定了,自己是被绑架了。
      既然被称为“肉票”,那么自己家里想必还是有些钱的罢。只是不知自己在家里是何身份?不知家里人是否肯出钱来赎他?

      不知为何,想到“家里”二字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地鼻酸。

      好在两个土匪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醒过来了,仍旧大扯着嗓门说话,仿佛要张扬给全世界知道自己刚刚绑了个人。
      响雷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哼,这小子看样子连根草都折不断,还用得着看?倒是前天抓的那小子,还算有几斤蛮力,几次差点被他挣开逃走——后来老大火了,索性一拳头把他砸晕过去,捆得跟个粽子似的,连饭菜汤水都省了!”

      刮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说的是姓奚的那小子么?阿昌他们把他架回去的时候我见过,瘦瘦的像根竹竿——还说有几斤蛮力?哼,是他们没吃晚饭就出门办事了吧!”
      说话间,崔叔闻只觉自己腰上被踢了一下,响雷说:“你说老大开价要一千两银子,崔家人能拿得出来么?”崔叔闻警觉地侧耳,听到刮铁说:“听说那崔知府面上是个清官,背地里搜刮银钱比谁都狠,一千两对他来说绝对是九牛一毛——何况这小子还是他的命根子。咱啊,就等着分银子喝花酒去吧!”

      崔叔闻暗自定下神来:既然自家老爹是一方知府,无论是要赎他还是救他出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看看那两个土匪也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想想自己再争扎也是白费力气,索性躺倒不动了。

      那马车颠簸着往上有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崔叔闻被那两个土匪一个拉手一个抬脚拽下马车时,全身已经没一处是不痛的。那两人连拖带拽走了一段路,便松了手把他扔在一处冷硬的地面上,两人一起说:“老大,人带回来了!”

      果然有个沙哑的声音说:“干得好!”
      说着就有只手抓住崔叔闻的下巴左右摇了摇他的脸,“不错,就是他!拉出去,和奚家那小子关到一处罢!”
      跟着又是一阵连拖带拽,背后一阵剧痛——又被扔在了地上。
      身下砸到了一个软软的条状物,仿佛是什么人的腿。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大约是那两个土匪把门关上了。

      一阵金属相撞的细碎的声音消散之后,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中。崔叔闻把脑袋在地上蹭了又蹭,终于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蹭掉了。努力睁开干涩的眼睛,只见自己被关在了一间窄小的房间内。房门是关着的,想必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墙壁是牢靠的砖墙,窗户上面装着比婴儿的手臂略细些的铁条——看这光景,他是逃不出去的。

      再动一动,才发觉自己身下还压着个人。
      那人果然被绳子捆得粽子一般,脚踝处,小腿上,大腿上,腰上,胸前……都结结实实地绑了几圈绳子。崔叔闻挣扎着俯身过去看他,只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清俊,眉头紧皱,两眼紧闭:果然是在昏睡着。不知为何,只一眼,就看得他心头狠狠一颤。

      奇怪,他明明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崔叔闻突然想起来,这人,应该就是那两个土匪口中“姓奚的小子”了吧?
      ——如果自己能帮他解开绳子,那么等他醒过来之后也许能两个人一起逃走。
      崔叔闻的两手虽然被捆在身后,却仍有几个手指头还能活动。他背过身去,摸索着,开始解那人手腕上的绳子。
      大约是土匪以为那人不会那么快醒过来的缘故,那绳子居然绑得很简单,崔叔闻没费什么事就把它解开了。看看他仍旧昏迷不醒,崔叔闻努力挪动到他前面去,然后背过身,拇指摸索着在他人中穴上面狠狠一掐——

      “唔——”

      总算是醒过来了。

      崔叔闻转回身,用脚踢了踢他,压低声音:“唔——唔唔唔——”
      他嘴里还被塞着布,再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奚姓小子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又茫然地看了一眼崔叔闻,有气无力地说:“怎么,你也是被抓来的?咦……绳子怎么……”

      崔叔闻再轻轻踢了他一脚:“唔——唔唔——”

      “是你帮我解开的?”奚姓小子的胳膊还在身上绑着,他说着努力地把手往崔叔闻身上靠。崔叔闻会意,垂头俯身——嘴里的布终于给扯了出去。

      崔叔闻大口喘气:“快……给我解开!”说着转过身。奚姓小子倒也机灵,几下就给他解开了。两个人接着各自解着身上的绳子,崔叔闻忙里偷闲插话:“我姓崔,叫崔叔闻,你叫什么?”

      “奚永敬。”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可是又觉得耳熟……
      崔叔闻不动生色,“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奚永敬定定地看他,眼眸在微薄的光线中闪闪发亮:“我被他们打晕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崔叔闻迎上他的目光,仿佛想从奚永敬的话里找到什么破绽——这几乎是习惯性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片刻之后。

      “我们想办法逃走吧。我才不想呆在这里等家里人来赎。”
      崔叔闻如是说。

      奚永敬的眼里跳动着惊喜地光:“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绳子全都解下了。他们绕着空空如也的小房间走了一圈之后得出结论:没有什么工具可供撞开门或是拗断窗上的铁棍,他们还是出不去。最后,奚永敬盯上了头顶的房梁,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绳子。
      崔叔闻斜眼:“喂,你不至于吃了这点苦头就想上吊吧?”

      奚永敬摇头,动手把绳子接成一长条,一头抛过房梁,“过来,这头绑在腰上,我把你吊上去,你站在梁上就可以把瓦片揭开,从屋顶爬出去了。”

      崔叔闻抬头看看屋顶,再看看奚永敬:“你呢?”

      “你先上去,我自有办法。”奚永敬负手而立,自信满满。崔叔闻听话地背过身去把绳子拴在自己腰上,奚永敬站在他身后,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那次培养感情的计划失败之后,他痛定思痛,寻找失败的原因;最后得出了一个伟大的结论:比起“日久生情”,“患难见真情”的速度要快一些。只要安排一场两人共“患难”的好戏,在患难之后再培养感情,岂不是比当他的顶头上司假意照顾他要更容易些?

      奚梓洲当即把自家的家丁奴仆尽数扮成强盗,上山买了一户人家的别院当作土匪大本营,更亲自编了整出戏所有人要说的对白“台词”——就等崔叔闻再醒过来时,啪——好戏开场!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奚永敬得意洋洋地暗想自己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定能当个导演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崔叔闻回过头,嫌恶地皱眉:“你在笑什么?看上去活像只淫虫。”
      奚永敬猛然警醒,伸手在自己脸上“啪啪”打了两把掌,把那不自觉露出的一个邪笑给打掉了。
      “我饿了好久了,想到一出去就能大鱼大肉海吃一顿,我就开心得不行。”
      他正想着自己的应变能力已经至臻化境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和这场和绝对不协调的声音。

      一个饱嗝。

      他当然没有被关起来又饿了好几天;事实上在手下人把崔叔闻带回来之前他刚刚吃过,又因为担心崔叔闻在路上会不会被弄疼而不小心多吃了几晚饭;吃过之后立刻就叫人把自己绑起来再躺倒装晕——于是,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消化不良了。

      崔叔闻紧紧拽着腰上的绳子,脸上满是怀疑。两人僵了片刻之后,崔叔闻突然揪住奚永敬的衣领,凑到他嘴边闻了闻。
      他的鼻尖从奚永敬脸颊边掠过,奚永敬微微一颤,顿时血往上涌。

      崔叔闻瞪着两眼退回去,冷冷地问:“苦瓜炒牛肉?”

      奚永敬绝望地闭上两眼,垂下头:“还有酸豆角和竹笋……”
      崔叔闻两手抱胸,声音依旧冷静:“你骗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奚永敬无可奈何点点头。他的计划再次失败。
      “我可以保证,我对你,绝无恶意。”
      要是有,早就忍不住把他按倒在地吃干抹净了吧。
      那么以后又应该怎么办呢?再给崔叔闻弹个瞌睡咒让他再睡半个月,然后再写个新的“剧本”重演一回?
      倘若再次演砸,就再来一次?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尽头?

      他要的,不过是能自然而然地将崔叔闻拥进怀中,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能得到一个浅浅的回应。

      可是眼前的崔叔闻,仍旧在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只不怀好意的猛兽。

      奚永敬后退,一步一步,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的地方。崔叔闻松懈下来,把缠在腰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抛到奚永敬跟前:“那这又是干什么呢?”

      奚永敬脑筋一转,咬住嘴唇继续扯谎:“其实我不是盗匪,我是个贩私盐的。前些天我有批货被扣下了——我大半身家都在上面!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叫家仆假扮强盗把你绑来,然后我再助你逃出去,这样也许能讨好崔知府,把货还给我。”

      这句假话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加上他此时心灰意冷,说出口来,居然就带了十分的诚挚。崔叔闻听罢,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摇头:“贩私盐是大罪,你能安然无恙已经是白捡了条命。哼,还想把货要回来?”说着眼光一寒,“现在你阴谋败露了,你大可假戏真做,当一次盗匪,直接拿我换货……你倒想得周全!”

      奚永敬已经不想再折腾。
      这几个月的劳心劳力,他已经有些疲倦了。他拍了拍手:“来啊,好生把崔少爷送回去!”
      有人给他开门,他径直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崔叔闻就这样被送到了一个大门上挂着“崔宅”二字的地方。
      崔知府正好姓崔。半个月前奚永敬花了一大笔银子买通他,只说自家父母双亡,弟弟忘事,希望能让弟弟在一个完整的家里长大。崔知府乐得白得一个儿子,答应了。于是发动全家做戏给崔叔闻看,好让他以为自己就是在那崔宅里面长大的。

      这一回,崔叔闻没发现什么破绽。就算有,他也自动无视了。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带走太远的缘故,他虽然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要去找什么,可是没有真的跑出去找。匆匆数年过后,十三四岁少年模样的崔叔闻,长成了美貌远近闻名的崔三少爷。

      崔三少不但貌美,且多才。虽然有忘事的毛病——半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会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信手拈来的诗词歌赋更让他得了“小东坡”的美名。此外他还长书法,擅丹青,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周围众人为了讨好崔知府,更是把他捧上了天去。

      所以崔三少实在不知道,自家里那个终日一言不发的教书先生究竟有什么高明之处,能让父亲请他给自己教了这许多年的书。

      先生姓奚,学识一般,才华一般,虽然相貌清俊,和他崔三少的灼灼光华比起来,还是一般。
      崔叔闻和奚先生相处了这许多年,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闷。
      奚先生似乎极喜欢和他呆在一处,只要见了他,说起话来便又些前言不搭后语。无话可说之后,便只会用温和的眼神久久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受伤的鹿。

      说来也奇怪,崔叔闻虽然会觉得先生很闷,但是并不讨厌和他独处。

      这天中秋。崔三少照例和家里人吃了团圆饭,酒足饭饱之后携了城中几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儿去花街听曲儿,二更时分方回。崔三少踉踉跄跄地进了自己小院的门,却看到院中有个人——伏在院中的石桌上,仿佛是睡着了。

      此时明月当空,清冷的光撒在那人身上,看得崔三少浑身一寒。

      他走过去,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
      那人抬起头来,他才看清了——原来是那位奚先生。
      他一直很奇怪,按照奚先生来给他教书时报的二十五岁来算,先生少说也该有三十岁了,可是容貌看上去却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奚先生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

      “叔闻?”

      崔叔闻被他看得愣住了,往前一步:“这么晚了,先生还是回房歇息吧,露水重,当心着凉。”说着伸手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伸过去的手,被牢牢地钳住了。
      脑后猛地一阵痛,瞬间天地翻转。明白过来时,竟发觉自己被奚先生牢牢按在了石桌上。
      夜凉,身下的石板很冷。然而奚先生的唇很热。

      “叔闻……”他一边吻着崔叔闻,一边小心翼翼地叫着那个名字,仿佛倘若自己叫得太大声,会把它震碎。所以他的吻也是轻轻的——虽然轻,却饱含无限的热量。
      崔叔闻一时呆了,任他吻着,在混乱的夜风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然后,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被先生抱进了房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番外二 艰难初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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