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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番外一 千年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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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
天已暮,月如初。奚永敬“啪”地一声拍死一个正趴在他手背上喝血喝得痛快无比的蚊子,悠悠然地吟出这两句诗来。岭南自古瘴疠地,被朝廷判流放到此处者,那罪刑离杀头不过一步之遥;到了此地之后,离阎王殿也是一步之遥。奚永敬这样一个身体建康思想进步学识不凡前途大好的有志青年,居然跑到岭南最蛮荒偏僻处义务支教……咳咳,是开免费私塾,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所以,他吟出这两句诗之后,站在他跟前的一个老头竖起大拇指赞他:“奚先生果然淡泊世事,悠然自得!”
奚永敬弯腰,礼貌地从老人手里接过满满一篮子荔枝,又放到身后一个小童手里:“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贪此处山清水秀,风景怡人罢了。”
心里想的却是,我上哪去找你们这样一群朴实的山民,肯一年到头每天不断地送水果给我吃啊。
他这一站起来,赫然有一股玉树临风,爽朗轩举的姿态。那些个明目张胆站在旁边围观的,和因为胆小躲在暗处偷看的村女村姑村妇村婆——简单来讲就是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雌性人类,无一不从眼中冒出了无数粉红色的泡泡来。
可惜,奚永敬似乎只对她们手里的篮子感兴趣。刚才同他说话的老头已经成功地“硬”把一篮子荔枝塞到了他手里,所以转回去说话的时候都大声了些:“送东西来的就都放下吧,这样围着人家看像什么话!先生教了一天的书,该歇息了!”
老头终究是长辈,女人们听了他的话,就都放下了一篮篮的龙眼、荔枝、芒果……又失望又开心地散了。
——失望的是奚先生今天又没看上自己;开心的是奚先生也没看上别人,自己也许还有希望,所以明天一定要准备更好的水果!
所有人散去之后,奚永敬的院门口便只剩下他和他那两个小童。他的私塾就开在村边。一道矮矮的土院墙把一大一小两间草房围在里面;那院墙上爬着几丛丝瓜,绿意盎然。院子里大的那间草房自然是给学生们上课用的;奚永敬自己就住在里面那小小的一间草房内。村里人——主要是女人们数次打算集资给他盖间像样的房子,都被他拒绝了。
理由么,哼哼,嘿嘿,总之说不得。
奚永敬指挥两个小童把水果篮子都抬到他内室。小童们完成任务,他一拍手,小童们便在一道细碎的光芒中变成了两只麻雀,落在他手心里。他长叹一声,两手一扬:“去吧,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麻雀们扑腾着翅膀从窗棂见飞出去,越飞越高,飞过了村后那个山头,又落到架在高高的山崖之间的一座桥上,一前一后蹲在桥头,静静守候。
那桥的桥头,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回心桥”。
而奚永敬他自己,则从水果篮中随手捡了些烂熟多汁的,去了皮,小心翼翼地把果肉切成小块,一勺一勺地喂到躺在竹篮中、破布上的一只花面狸嘴里。那只花面狸大概是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大,也站不稳,就知道张着嘴要吃的。奚永敬一口一口地喂它,喂一口便骂一句:“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还得意呢,没我你早饿死了你!”
小花面狸巍巍颤颤地趴在竹篮边上,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眯着眼,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怀真啊……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呢?”
原来那小花面狸的名字叫“怀真”。它努力地吞下一块果肉,摇摇头;然后用爪子抓了抓鼓鼓的肚子:饱了。
奚永敬把东西都收拾了,洗净手,往那篮子里扔了只不大不小的芒果。花面狸怀真兴奋地扭动几下,把那芒果在怀里。可惜它的牙齿爪子都没长好,撕不开,啃不动。折腾了片刻,就累得抱着那只芒果睡过去了。
奚永敬看着小花面狸睡着了,长长吁了口气。抬起手在篮子周围划个圈,那篮子便凭空消失不见了。奚永敬这才走出屋外,随手从丝瓜架上摘了片叶子抛在半空。叶子打几个转落到他脚边,他站了上去,瞬间腾空而起!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奚永敬便落在了那座回心桥上。守在桥头的两只麻雀见了他,一个脑袋往左摆,一个脑袋往右摆,一起摇头:没来。
奚永敬长叹一声:“那就接着等吧。总有一天会来的。”说着熟门熟路地坐到了桥边一块石头上,盯着满天闪耀的星光发呆。
片刻之后,那回心桥的桥面上,突然凭空升起一道白烟。
白烟里面,站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一身浅蓝色的麻布衣衫把皮肤衬得比月色更明净。奚永敬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月亮在他眼里落下一道明亮的影子。
奚永敬在此等了五年,为的就是等这少年来。
少年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桥上,只茫然地看着周围,然后他也看到了奚永敬。
“请问……”少年很有礼貌地拱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奚永敬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里是回心桥。”
少年有些警惕地后退一步:“‘回心桥’?‘回心桥’又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会在这里?刚才我明明——明明——刚躺下——”少年说着粲然一笑:“我知道了。我一定是在做梦。”
奚永敬小心翼翼地往前逼近一步,“那么就当你是在做梦好了——你怎知道,你的梦境,在我这里不是真实的?”
少年再退,冷静地质问:“那么你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梦里?”
奚永敬怔住。我是谁,我是你的谁呢。
奚永敬思考了很久,方才作答:“你现在不认识我,但是以后……我们会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少年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他,显然是不信:“朋友?我在相公堂子里面长大,以后多半也是要做相公的,你要是想做我的朋友,趁早凑点本钱做买卖去,免得你去找我的时候掏不起银子,让我家少爷乱棍打出来。”
奚永敬苦笑。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确实不像是有钱人的模样。真想不到,这人小时候的模样,竟是这般无赖。他于是转了个圈,再转到少年面前时,居然已经换了身华美的锦衣,头插白玉簪,腰间挂着块碧玉坠,俨然皇孙贵胄的风流富贵样。
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乖乖……你这身行头,比离京的王爷们也差不到哪去了。好吧,你叫什么名字?我记着你,将来好让少爷给你便宜些酒水钱。不过我们说好了,你要是要我伺候你,银子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奚永敬好气又好笑,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姓奚,名永敬,你千万记住了。”少年目光灼灼,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奚永敬……我记住了。我就住在离京最大的相公堂子凌霄阁内,你若是来找我,只管说要找崔叔闻就行了。”
“崔叔闻。”
这三个字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千年。如今从喉间舌上轻轻吐出来,奚永敬声音哽咽,两眼酸得发疼。
崔叔闻得意地笑笑:“我看你倒挺顺眼的……”目光仍旧盯着奚永敬的玉佩不放,“千万早点来,我现在还没有伺候过别人呢。”
奚永敬喉咙里堵得慌,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崔叔闻点点头,吞吞口水,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去碰奚永敬的玉佩,“不过……你要是第一个来的话,价钱可能会贵一点……”奚永敬哭笑不得,索性把那玉佩解了下来,亲手挂到他腰间,一本正经地跟他讨价还价:“那么,如果我先送份礼物给你呢?”
崔叔闻眉开眼笑,嘴里说的却是:“奚公子你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不知何时牢牢地圈住了他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的身躯,在奚永敬怀中小得像只猫。
奚永敬牢牢抱着崔叔闻,下巴正好能搁在他头顶上。柔柔的发丝被晚风吹在他脸上,痒痒的。那个名字不可抑止地一遍遍地重复:“叔闻。叔闻。叔闻。叔闻……”
崔叔闻被他抱得太紧,几乎透不过气来。挣扎了几下,有些惶惶不安地问:“喂,你该不是现在就想——”
奚永敬没有回答,仍旧在一遍遍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崔叔闻最后叹了口气:“话说……像我这般年纪就出去伺候客人的也不是没有。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晚好了。不过你可要小心点,我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疼的。”
奚永敬放开他,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这家伙从果然小就不知道“节操”这两个字怎么写!
崔叔闻起抬头看他,还以为他是犹豫了,于是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弯起眼睛媚笑:“长得像你这般俊的恩客实在少见,我这笔生意没亏本。走吧,你家在哪?”
奚永敬差点没被他的坦白气晕过去:“你闭上眼睛。”崔叔闻眯眼看看周围,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在这里?会很不舒服的……”
奚永敬眼看着根本无法跟他正常沟通,无可奈何之际,索性一把抓过他,重重地覆上了那两片柔嫩的薄唇。轻轻地压捻,吸吮,挑逗……崔叔闻到底未经人事,只几下就气喘吁吁地张大了嘴,任奚永敬逼迫着挤了进去。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变成了攻城略地似的热吻。沉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唇舌交战的声音,听在耳里,犹如火上浇油。周身的空气更像是凝固住了,热,躁,没有半点风,令人窒息。他们仿佛已经忘了呼吸
风声再响起时,两人都忘了说话。
奚永敬心一动,打横抱起崔叔闻:“跟我回去。”
崔叔闻呆呆地看着他,难得地没有抬杠:“你家远吗?”
奚永敬摇头:“很快就到。”
他们果然很快就到了。奚永敬生怕吓到了崔叔闻,没有腾云驾雾,而是用了点障眼法,瞬间挪移到了山下他的小屋里。这小屋原本窄小之至,只是给奚永敬用法术收拾过,倒也显得敞亮干净。
崔叔闻背着手在他房里转了一圈,回头斜眼看他:“你穿得这样光鲜,怎么住的倒像是穷酸书生的地方?”奚永敬两手按在他肩上不让他乱动,故意露出一副凶相来:“啰嗦什么?你既然答应了要陪我一晚,我自然短不了你的银子——这种事有张床就可以了,又何必挑挑拣拣的?”
崔叔闻伸出一根手指,故作老成地在他眼前摇了摇:“非也非也!倘若想尽兴个够本,需要用的东西多着呢。可惜这里不是凌霄阁,不然我可以去找明月公子他们借几样来陪你玩玩!”奚永敬再次被他惊到,抱起他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按在床上:“你该不是害怕了吧?突然这么啰嗦……”
说着,三两下便除净了崔叔闻身上的衣服。
仍在成长中的身体泛着白玉一样柔和的光。四肢躯干正如枝头正迎风长着的嫩茎,摸上去软软的,仿佛一触即碎。奚永敬上下打量着他,光洁的额头,英挺的眉毛,水亮的眼眸,直挺的鼻子,薄薄的,淡红色的嘴唇,修长的颈,精致的锁骨,胸前细嫩的两点,身下粉嫩的,尚在成长中的分身……贪婪灼热的目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捆了个严实,又要将他烧成一把灰烬。
崔叔闻果然是有些害怕了,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瑟瑟发抖,“谁怕了?怕的是对门花魁养的狗!要就快点,这样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男人哪!”
奚永敬嘴角一勾,两手撑在他身侧,覆了上去。两人的唇舌再次纠缠到一处。一个熟门熟路,一个生涩被动。身体越贴越紧,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灼热了对方,仿佛大火蔓延,摧枯拉朽。
事情进展得太快,奚永敬几乎乱了阵脚。
本以为见了崔叔闻之后,总得花点功夫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再花点功夫培养感情,之后的事情能不能水到渠成还难说得很——在奚国的那段追逐,已经让他吃够了苦头。
眼下的一切到手得太容易,奚永敬几乎落泪。
本以为见了崔叔闻之后,总得花点功夫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再花点功夫培养感情,之后的事情能不能水到渠成还难说得很——在奚国的那段追逐,已经让他吃够了苦头。
眼下的一切到手得太容易,奚永敬几乎落泪。
然后他才发现,虽然崔叔闻嘴上说得轻巧,可是真的亲热起来,身体却是生涩无比。
只一个轻轻印在胸前的吻,已经足够使他全身颤抖。
奚永敬的手不知不觉地沿着他的大腿内侧摸上去,把那小巧的分身抚慰了一番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到后面去。
只是用手指在入口的褶皱上面按了按,崔叔闻便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虽然脸上仍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眼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情愿——甚至还有恐惧。
奚永敬久久地看着他,望到他眼睛里面去。然后,哈哈大笑两声,放开了他,自己念了个寒冰咒——周身的空气在瞬间降至冰点,焚身的欲火也在瞬间给灭了个干净。
不久之后,两个人都冷静下来。
回头再看,崔叔闻还愣在那里,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奚永敬扑上去在他两边脸颊狠狠一捏:“我不喜欢小孩子。等你长大一点再说吧!”说着自嘲地一笑——刚才怎么就那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呢,不过是小孩子逞强,不懂装懂罢了。普天之下,又有谁会生来便乐意任人摆布。
崔叔闻挑起下巴,闷闷不乐地说:“你看不上我?”
奚永敬苦笑,用法术给他穿了身干净的睡袍,再捏他脸颊:“傻瓜。”说着躺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也不知怎的就说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恨不能拿一根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突然回想起自己在昆仑山上孤零零的一千年,再看看眼前的人,真实得像是一场梦。
手臂紧紧地圈着怀中瘦削的身躯,恨不能将他一把握碎,嵌进自己的骨肉。
从此永不分离。
崔叔闻纳闷地看着他,没有动弹。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你。”
奚永敬偷偷地揩去眼角的一粒水珠,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现在不就认识了?”
崔叔闻还想再说什么,奚永敬截住了他:“别说话,就这么陪我睡一晚,可好?”崔叔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点头。
奚永敬睁着眼睛看他睡熟了,屈起手指,往他脑门里弹了个瞌睡咒。他会一口气睡上半个月,等他再醒过来时,他会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他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他要寻找的东西。
这是西历一二零零年的某一天。夏风和畅,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