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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怜花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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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花楼是一座在副京的文人骚客中颇有口碑,堪为行首的秦楼楚馆。
这里不似其他同行,午夜才开门,怜花楼白日做剧场生意,晚上才进入正题。
这白日的剧场生意,自然也不是全然地清净了,围桌而坐的少年爷们,个个手里揽着一个红颜,谈事聊天之间,时不时摸一把,让人喂口吃的。
只要不过分,这里的管事妈妈就当看不见。
今日却出了变故。
“哎呦,诸位爷,你们要是没什么大事情,今儿要不早点回了?大爷们要是现在走了,这账我都给你们圆了!”管事妈妈待着小厮,挨着桌的福礼,一边道歉,一边赶人。
“管事妈妈这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有人问道。
“对,我们日日来这里,从没遇到过这种事。管事妈妈要是有难题,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哎呦,哎呦,”这管事的妈妈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此时掐着帕子,妩媚风尘地拍了下大腿,“这事情不是奴家不愿说,实在是诸位解不了。”
“呵。”刘三辅之子刘远知一声嗤笑,手里端的酒杯当啷地被重重地放到了桌上,明显是不悦了。
同桌的纨绔见了,立刻狐假虎威帮腔道,“管事妈妈你这话可不能再提了,我们这桌啊,有那能通天的人物,你有什么难事,但说无妨。”
纨绔不方便直说刘远知的身份,却给足了暗示,言语间将刘远知高高捧起。
管事妈妈绞着帕子,犹豫万分,还是没有说,反而开口求饶道,“诸位大爷行行好,若是怜惜奴家以及奴家的姑娘们,就离去吧,明日奴家必当扫榻相迎,恳求大爷们垂怜。”
刘远知那一桌子的人开始吹鼻子瞪眼,“远知兄,这老鸨竟敢瞧不起咱们。”“看看来人是谁,必得给个教训!”
他们吵吵嚷嚷指桑骂槐的档口,有几桌人已经看管事的可怜,动身去结了账离开。
这里虽然是消金窟,白日听戏却没有几个钱,也没人在乎管事说的圆账。
管事妈妈看着还不肯走的几桌人,面上柔弱,心内却感叹这些人的不知好歹。
尤其是那刘远知,管事妈妈还能不清楚他的身份?平时是够高了,可跟那位比……
“呦,怜花楼今日可是热闹。往常听说我要来,可没这么多人敢在台前等我的。”师棠落人未到,如珠如玉的声音却先到了。
随着她进门的步伐,二楼小厮早有准备,将一大桶花瓣于二楼缓缓倾倒。
怜花楼内诸人只见一个身影纤细的女子逆光走入门口。
她乌黑的发丝上落了几瓣鲜花,这花够鲜够艳,却不及这女子的国色天香,正巧,又一枚艳红的花落到她嫣红的唇上。
来怜花楼的人无不好色,此时见这画外仙女入世的场面,果不其然,纷纷愣住了。
师棠落进门前就预感二楼有人,但是她并不觉得这怜花楼有人敢对她不测,只是绷紧了全身,戒备着,发现那人竟然是撒花的。
“呸,”师棠落将沾到嘴唇的花瓣吐出,被管事的安排逗笑了,大笑说道,“管事妈妈今日做的不错,这鲜花之礼我甚是满意。下次父皇去我殿中,我也给他弄一个。”
说着,她向前走去,朝着迎上来福身行礼的管事妈妈扔了个大元宝,“接住了啊,今日本公主的花费,都算在里面,有多余的,那就是给你们的赏。先把台上的戏换了,我就爱听那个莺莺燕燕多的那个,排场特别的大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师棠落一时想不起来了,着急地挤眉弄眼,那缠在手上的鞭子敲着自己的头,仿佛这样管事妈妈就能理解她想要哪出戏。
如意低着头,在她身后提醒道,“二公主说的可是画舫莺歌?”
“对,还是如意你记性好,”师棠落一声大笑,端的是男儿气非常,右手一挥,“去给本公主准备好啊。记得,我要最好的座,最好的茶,最好的戏。”
从她啐落面前的花瓣开始,仙女的形象就瞬间破灭了,更别提之后的这些举动。
除了刘远知那桌,其他座位上的人纷纷匆忙起身行礼,然后如同被饿狼追赶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赶紧跑啊!那个煞星来了!
书生是与开油坊的同伴一同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烟花之地,他来京之后一直闷在客栈里苦读,这是头次出门玩乐。
书生被同伴强拉出怜花楼的时候甚是不解,觉得跑跑跳跳实在有失君子风范,出门之后他首先整了整衣冠,之后才问道,“褚兄何必如此惊慌?”
被称作褚兄的人挺着肚子,此刻也在下人的伺候下拿了方手帕擦汗,“方兄弟,你是不知道,那里面那位,那可是二公主!”
“二公主?既然是公主,千金之躯,为何会来这烟花之地?而且若是封了公主,不该有封号吗?”书生被吓了一跳,只觉得哪里都不对。
如今儒学复兴,对女子管教日盛,好人家的女儿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哪怕是民风开放的盛唐,公主能豢养面首,也少有敢踏足烟花地的。
“这,”褚兄还是气喘吁吁地样子,“这你是不知道,圣上的这位二公主,那可是个狠人。别看一年有半年躺在床上,可是但凡身子骨好的时候,那一手鞭子真是用的出神入化,这些都不提了,关键圣上……”
他看了眼周围,小声地对书生说道,“太宠她。她前几日把大理寺卿家的三郎打的下不来床,圣上什么也没说,只给大理寺卿家赏了几根人参!”
“那还不如不送啊。”这书生也瞠目结舌,若是如此微薄的赏赐,反而不是赏赐,那是君心不悦。
“是啊,”褚兄将帕子递给小厮,跟着点头道,“所以啊,这大理寺卿儿子高烧还没退,就直奔宫中请罪了,听说在垂拱殿门口跪了一上午呢。”
“怪不得。”书生喃喃自语道。
“这回你可得认好了,她那脸,美则美矣,太毒!遇到千万赶紧跑,她打人,可不用原由的,你这小身板,怕是一鞭子都挨不了。”
书生长长地望了一眼怜花楼内,回过头后,沉声道,“琢定知晓了。”
听完师棠落的嚣张言语,刘远知一声冷笑,将身边想要告退的红颜知己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他才不会走,不过是二公主罢了,在别人面前敢放肆,在他面前,谅她不敢,
刘远知的冷哼被全场巡视的师棠落敏锐地发现了,她正愁找不着茬呢。
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呦,这位公子好大胆量,如今都要清场了,你还不走?这么留恋如花美眷呀?”师棠落慢慢地踱步到了刘知远这桌,眯着眼睛一脸欠揍地嘲讽道。
她身后跟着一名侍女,四名内侍,二十名持刀侍卫,这些人随着她移步,才缓缓地全部走入了怜花楼。
刘远知看着二公主的排场,再看了看这空荡荡的怜花楼,还有他身边几个纨绔同伴瑟缩胆小的样子,伴着戏台上换戏的吵吵嚷嚷,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坐着继续饮酒,只是淡淡地说道,“二公主好大的脾气,二公主一个女子都能在这怜花楼,我又凭什么不能在呢?”
却没想到他话音未落,二公主一鞭子就抽到了他的肩膀上,其狠其准,刘远知从未见过,他痛的倒地,“你!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两边的纨绔赶紧上前扶着他,却不敢抬头直视二公主。
师棠落又是一鞭,正冲着刘远知两腿之间去,他翻身一躲,这鞭只抽到了大腿上。
刘远知狠地红了眼,“你!你!”
他心里自然是有无数脏话的,但是考虑骂人动辄涉及天家,他最后一丝理智绷住了他的嘴。
“我什么?你是谁关我何事,你只要知道我是当朝二公主,我爹是当今圣上,而你遇到我,竟然不行礼。记住这些就可以了。”师棠落笑意盈盈地答道。
心里想的却是,真没意思。
打也禁不起打,连还手都不敢,还怎么往死里打?
扫兴。
看着刘远知那副快被气吐血的样子,师棠落拍拍手掌,似乎在掸落打他时候沾染的灰尘,“我说的话刘公子就不觉得熟悉?你前日在清河坊吃白食的时候,上个月在崇信门纵马打人的时候,不是都说过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对,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还敢打我?!”
“哈,听听刘公子说的笑话,多可笑啊。”师棠落捂着肚子,摸摸眼睛,做出一副笑哭了的神情,“我不敢?你回去问问你那个爹,我这样奢侈无度,欺男霸女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她弯下身去,用鞭子的握柄狠狠地抵住刘知远的下巴,刘知远猝不及防咬到舌头,血丝从嘴角流出,不知道的以为要被打死了。
师棠落威胁道,“你,满京城乱晃不上国子监不干好事,就别怪我打你。你爹,出入大内还不谨言慎行,嚼我一个小女子的舌根子,就更别怪我打你。”
刘远知被师棠落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气震得一抖。
他虽然纨绔,却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小厮同伴都跪在身后,不敢上前,他莫名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害怕和软弱。
“滚吧,”师棠落站起,拂袖转身,明明是柔弱的背影,却又仿佛能力拔千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扫兴,快,管事的把那戏给我安排上,我可不要为这贱人耽误我的时间了。”
“你!你等着,你等着!”放下狠话,刘远知被搀扶着退出了怜花楼。
师棠落看着他的怂样一声嗤笑,“窝囊废。”
这刘远知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又瘸又拐的腿,直接进了祠堂,不吃不喝地跪下了。
当刘三辅回家的时候,刘夫人哭天抢地道,“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把我儿打了一顿啊!那身上全是鞭子的伤,他还不肯说是谁,反而说他自己犯了错要去祠堂反省,我儿太忍让了啊,老爷你要为儿子做主啊!”
刘三辅捋着胡须,思索道,“鞭伤……”
此刻刘远知身边的随从已经被找了来,将下午的事情原本地复述了一遍。
刘三辅听后怒气冲天,眸中泛火光,“果然是二公主!夫人莫急,且先等等,她如今要跟着三皇子出使,动她不得。此仇我刘家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