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不幸》剑锋金

12、故人，往事：祭

　　萍姐拉着我进了服装店，一进门便指着橱窗里的裙子，问有没有合适的码子，那件红裙子只有挂着的那一件了，巧的是刚好是萍姐的码子，服务员把衣服取了下来，拿给萍姐去试衣间试，我便随意逛着，看看裤子，摸摸衣服。
　　萍姐换完衣服出来了，对着镜子左右照着，我走了过去，萍姐问：“好看吗？”
　　“恩，好看。”像个待嫁的新娘子，裙子把萍姐整个人衬得肤色红润白皙，漂亮极了。
　　“我也觉得好看。”说完转头四处瞟了瞟，给我挑了一件裙子，让我去试试，我本不想试，不想换，也不想买，但又不想扫萍姐的兴，她好不容易忘却伤心事，就陪她吧。
　　等我换好裙子从试衣间出来，发现萍姐不在了，左右找了一下，询问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说付完钱就出去了，我跑出去发现她背对着我走在澜沧江大桥上，穿着那一袭红装，优雅缓慢，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独感，我正准备喊她时，她忽然在桥中央停住了。
　　我的那声“萍姐”卡在喉咙里没有喊出来，她好像回头冲我笑了笑，又好像没有回头，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像一只火红的玫瑰，随着一阵不算温柔的风，轻轻飘荡在澜沧江流域上，我感觉浑身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四肢百骸都像被蚂蚁咬噬一般，酸麻疼痛。
　　那抹火红瞬间就入了江，“嘭”的一声，溅起了水花，那水花像世俗一样，瞬间就又包裹住了水面，包裹住了萍姐。
　　我发疯似的跑到桥上，抓着桥柱，向下看去，泪眼模糊，看不清，我转身朝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群大喊：“救命，谁来救救她，求求你们，救命！”
　　那些人说着各路方言，看热闹一样地讨论着：
　　“一个女子跳下去了，怎么回事哦？”
　　“怕是失恋了吧，女人，总是过不了情关。”
　　“我看会不会是比高利贷逼走的，两个月前也跳了一个，就是被高利贷逼死的……”
　　“哎，我刚才过桥时和她擦肩而过，长得还怪好看，穿着红裙子，身材也好呢，怎么就想不开跳江了呢？”
　　“是呀，刚才还在我店里买衣服来着，穿的那件裙子就是。”
　　“哎，趴在桥柱是和她一起的吧，你看哭的。”
　　“报个警吧，让警察来看看。”
　　“我估计报警也没啥用了，这桥这么高，而且最近天气变热，雪山冰川融化，江水涨了不好，水流又湍急，想救也就不上来。”
　　……………………
　　我抱着桥柱，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感到无力，对生命对自己，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警察来了，围着江边四处查看，澜沧江现在是水流最湍急的时候，无法下江，驱散围观的群众。
　　最后，我去了派出所，简单的做了一些调查问卷，警察叔叔安慰我，让我先回去，他们会处理后续的问题。
　　我问他们，萍姐还有活着的机率吗？
　　他们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
　　我给简打电话，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安慰，但是打了好几个他都不接，好不容易接了，一句话：“我在忙，一会儿给你回过来。”说完就挂了，让我的眼泪挂在脸上，哭声留在胸口，人呀，在最难最难的时候，连个可以诉说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自己默默把所有的伤心嚼碎了咽到肚子里，何其可悲。
　　我知道，萍姐不在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人类也无法挽救她了，就这样算了吧，心真的很累。
　　我回到了我们的小窝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床单，迷迷糊糊躺了一下午，生命到底赋予我们什么？赋予我们活着的权利吗？人们总是喜欢砍掉自己卑鄙，阴暗，难堪的一面，用善良，乐观，完美的一面去面对生活，都想告诉别人自己活的很好，很体面，可那些连对生活撒谎都做不好的人，该怎办呢？
　　阴阳两面，阴阳平衡，大部分人都能安然砍掉自己的阴暗面，让自己活在阳光下，活在虚妄里，而小部分人，比如萍姐，她无法站在太阳下灿烂的笑容，她活在自己阴暗面，无法逃离，她连拿起斧头砍掉一切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暗无天日的混日子，混着混着就把自己混没有，连活着权利也没有了。
　　夜晚降临时，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窗外，黑暗真是掩埋一切最好的掩体呀！想抽根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于是，叼着烟满屋子找，随手抓起萍姐的枕头，手感不一样，有些响动，有些硬纸感，于是拉来拉链，翻找到了一张折叠的纸，快速打开，是萍姐留给我的信，靠在床头，慢慢看，随手在屁股底下一摸，摸出个打火机，于是点烟读信：
　　“小屁孩，
　　当你看到这份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再人世了，我这短暂的一生啊！都在和自己较劲，不听父母言，和郭凌私奔，惨遭抛弃，不敢面对父母，又四处流浪，与酒色为伍，自甘堕落。
　　年少惹的祸，我用余生来偿还，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卑微，不那么冲动，多提升自己，和郭凌站在同一个起点，也许结局会不一样，我的无知害了我，这个世界分很多层面，比如一条街上，有很多楼，一楼来来往往很多人，熙熙攘攘，纷乱不堪，无暇思考，可是当你迈向二楼时，你会发现安静了许多，整个格局都不一样了，你再看向一楼时，就学会了思考，思考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去活，所以呀，当我还在一楼纷乱不堪时，郭凌早就上了二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当蠢笨的我明白所有道理时，为时已晚，我滲在一楼太久了，自私且固执地坚持，坚持着对郭凌的爱恨，可人家早就放下了，我在他的生命里只是个过客，而他却是我生命中的永恒，一个人的独角戏，我唱累了，该落幕了。
　　敬畏自己，敬畏人生，我用自己祭祀人生，希望来生可以是飞禽走兽，花草鸟木，不再为人。
　　咱俩也算萍水相逢，携手并肩，浪荡一场，我想麻烦你件事，能不能帮我把枕头里的银行卡送到我父母家，我实在无颜面对二老，你代我看看她们可好？
　　最后，当姐姐的想告诉你句话，一定要多学习，多看书，不要止步不前，把自己变强，强大到不用依靠他人，你呀，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但这东西只能自己给自己，不要寄托在他人身上，谨记！！！
　　你的一个时光过客绝笔！”
　　烟熏着眼睛了，流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