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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来历 ...

  •   盛慕和陷入了昏迷。
      一日之内他的身体几度重创,如今躺在床上,呼吸轻轻,仿佛随时要断了去。
      塔塔闭着眼,趴伏在他胸前,绯红的裙摆开在脚下,像是一朵绽放的血莲花。
      洛归归无声走进来,停在一步之外看着她。
      “我有事想问你。”
      “问吧。”
      “那个男人是谁?”
      塔塔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她坐起身,转头看向洛归归。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是我,是盛凛。”
      塔塔再次愣住,凝眉想了想,眼角余光看到放在桌上的楚容和音琴,恍然地笑了下。
      前世,她与阿和吵了一架后,阿和砸了琴,砸得极狠,后来她就没有再见过这把琴。但眼前的楚容和音琴是完好的,甚至生了灵智——必然是尊上的手笔了。
      “尊上,他是镇守昆仑之巅的神,名唤陆吾。”塔塔轻声说道。
      洛归归没有多大的意外。事实上无论什么答案他都不会意外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
      他缓声再问:“既是神,与你是什么关系?”
      洛氏一脉,明明是妖。
      “我是他从凡间捡回去养的宠物。”
      这回换洛归归怔住了。
      “这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有多久呢?不是塔塔故意要用老套开场白,实在是她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总之很久之前的某一年某一天,她出生在一处荒郊野地——其实塔塔也不知道自己刚出生那一段时间遭遇过什么,据陆吾神透露,她当时独自趴在杂草丛中,奄奄一息,被巡视凡间路过的陆吾神看到了。
      本来他只是扫过一眼,没有理会,然而不知为何,他千万年难得有一次的恻隐之心忽然动了。于是他返回去,把那只瘦瘦小小可怜兮兮的豹猫崽拎了起来,丢进宽大的袖口。
      那地方不远处正好有一座破败的小塔,陆吾神可能是觉得像极了她,就给她赐了这个名字。
      塔塔就这样被带到了昆仑之巅。
      她在喝下一滴不死树的汁液之后保住了性命,也得以留在昆仑。
      昆仑山上有许多珍禽异兽、神异的植物与矿物。而陆吾神御下极严,平时昆仑之巅禁止生灵踏足,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塔塔。
      但他不会真的像养宠物一样陪塔塔,就只是散养、偶尔逗弄。
      塔塔每日以昆仑之巅生长的各种杂草为食,然而雪地里能生长的植物种类了了无几,虽然能够淬炼她的体质,却寡淡无味。
      那些旁的生灵趋之若鹜的奇草神药很快遭到她的嫌弃。于是她大着胆子跑出了昆仑之巅去找食物。
      第一个目标是一只幼年钦原,食肉动物的本能在见到猎物的那一刻爆发出来,她扫视过周围判断没有危险之后,便大无畏地冲了过去。
      可惜刚刚亮出爪子,她就被从半空俯冲下来的猎物的母亲蛰中了。
      倒下的时候,塔塔看到她的主人突然出现,挥挥手就令那只母钦原灰飞烟灭——陆吾神是极护短的。
      从那之后,昆仑诸兽就都明白了这只不起眼的豹猫的真正地位,塔塔成了昆仑的小霸王。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的塔塔只有一个念头:后悔,非常后悔。
      中了钦原的毒,身体的痛苦那是难以言喻的,幸在她喝过不死树的汁液,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被救回来后,塔塔足足焉了十天才走出瑰殿的大门。这还是因为陆吾神君自解了她的毒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她快要饿死了——虽然体质早已有所改变,但食物对她还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塔塔都乖乖呆在昆仑之巅,食神草、饮雪水,被陆吾神指点着跑上跑下,直到灵智全开、能说话,接着蜕变成神兽。
      在那数不清的几百年里,凭着她因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及陆吾神的威严,塔塔在昆仑山肆意纵横,也跟着陆吾去过几次人间。
      但昆仑之巅却有一处是她始终无法踏足的,那就是揽云宫。
      揽云宫是神之居所,只有入了神籍或仙籍者才能进入。
      “神兽”虽然也有个“神”字,与前者却完全是天壤之别。
      日复一日看着那方洁白宫殿,渐渐的,塔塔就生出了征服的心思。
      她决定修炼,有朝一日成仙成神,再也不受这种身份的束缚。
      于是她投生到人界的浮玉山,成了洛楚楚。

      “洛楚楚的故事,就不需要我再说了。那一世我死后,残魂飘回了昆仑之巅……尊上知道我与人类结合,断了修炼的道路,其实很生气。”
      “他是几乎没有七情六欲的那类神,就是有两个特点,一是护短,二是不容忤逆。当这两者冲突之时,他选了前者……其实我心里还挺愧疚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讲了那么多的话,塔塔似乎是累极了,重又趴回了盛慕和的身上,握住他冰凉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洛归归双手插兜斜斜靠着洞壁,仰头望着天花板。
      他能说什么呢?没有洛楚楚和盛凛的结合,也就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沉默蔓延。

      “其实阿和何尝不是一样。”
      许久后,塔塔打破了这有点奇怪的安静的气氛,声音有些清、也有点冷,却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你知道的吧?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了他会吐血。”
      “你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只是弹个琴就会吐血吗?没有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如果你知道他会死呢?”
      洛归归闻言顿了片刻,再次出口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你与他之间,我只有一个选择。”
      默然一瞬,他又补了一句,“你那句话说得对,我相信盛慕和也是一样的选择。”
      塔塔忽然想笑,动了动嘴角,没有笑出来,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渗入盛慕和换过的崭新衬衣里,留下一片濡湿。
      她坐起来,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的年轻人。
      他与前世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不过气质很像,即便此时面无血色也还是俊朗不凡。
      在塔塔前世的记忆中,最后的时候——
      他和她都老了,满头白发,皮肤枯黄,皱纹深深,微微一笑眼睛就剩一条缝。
      他们头抵着头躺在银杏树下的矮塌上晒着晨光,一人一句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初见那时候的场景。
      天上是皎白明月,地上银杏叶簌簌落,陌生的男子独自一人坐在山中弹琴。
      一只豹猫隐匿在树洞里,她已经修成人形,但始终没有现身出去,因为她怕吓到那个人,也因为她听琴听痴了。
      楚楚是第二天一早出现在他的屋门前的。
      “阿和,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到这,洛楚楚“噗哧”发出一声笑,似乎又看见当时男子的神情,“……都呆怔了。”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露着狡黠,白玉簪颤颤要落不落,盛暄和下意识伸手去扶。
      他比楚楚高大半个头,目光稍微一错从她的脸上移开就触到了她斜斜的发髻,细密乌黑闪着光点瞬间将他惊醒。
      他急忙退后两步,弯身拱手道歉,站直后,头再也不敢抬起,一双眼只盯着门槛,以及门槛后轻巧的珍珠绣鞋。
      楚楚笑得弯了腰,好半晌才停住,盛暄和的一双耳朵已经通红,却抿着嘴不说话。
      “喂,”楚楚清清脆脆的声音喊道。
      ……
      “你从哪里来?这里可是我家。”
      多年后的洛楚楚声音低哑,语气却如同少女时一般欢悦。
      盛暄和仿佛也再次看到了女孩子的笑脸,那时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般美好的女子。
      他也笑了,配合着对答:“我从山下来,却不知这座孤山野林竟是姑娘的家。”
      ……
      楚楚少说也在人世间游历十年了,什么样人没见过,而且这句话近乎直白,她自然听得出来盛暄和话里的暗讽之意。只是没想到他看着拘谨守礼风度翩翩,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楚微微一愣,倒是没有生气。
      反而乐了。
      “是啊,我不在便罢了,我既已回来,若是没有我的允许,没人可以擅闯这片山林。同样,就算已在山中的,也没人可以擅自留住。”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但不知为何,盛暄和竟莫名觉得很有威势。他忍不住抬头看,明明就只是一个长得比旁人美了许多的女子……
      “那姑娘,想要如何?”他问道。
      想要如何?楚楚偏了偏头,很快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她笑着说:“我许你住,但你要每天为我弹奏三曲。”
      “好。”
      鬼使神差的,盛暄和答应了。
      ……
      “你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啊?一点都不犹豫的?”洛楚楚摇了摇盛暄和的手,问道。
      盛暄和脑袋动了动,微微抬起眼帘,想看她,入目却昏昏,声音也细弱无力。
      “我别的不会,只会弹琴,你的要求……极好。”
      洛楚楚就笑了,“真巧,我不会别的,就会跳舞。”
      她握紧了他的手,安静了一会,然后轻声唱起《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歌声散尽时,洛楚楚看到了站在小院门扉处,挺拔昳丽的洛恩一。
      这是她与阿和的儿子,早已经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她弯了弯嘴角,散尽了身上残存薄弱的灵力——

      塔塔抚摸着盛慕和的脸,语音喃喃:“也不一样的,我自散灵力之时,带着与你的深刻记忆。但你明明都已经忘了……若是事先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你还会如此吗?”
      “不过是因为一道印记……”
      对了,那道印记!
      塔塔猛地站起来,浑身气势一震,一圈杀气荡漾开。
      洛归归神情闪过瞬间的愕然,出手险险挡住才没让那股杀气落在自己身上。
      “塔塔?”
      “我去一个地方,你帮我守着他。”
      她先前想岔了,现在不是伤心绝望的时候,还有时间,她还有事可以做。
      塔塔转过身,不过几步就掠到了洞口。
      “你要去哪?”
      “冥界。”
      话音未落,一束光影消失在暗夜里。

      曾经,她太害怕等待,也害怕孤独,更怕从此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为此,她不惜自锁魂魄,放弃千年万年的生命,结果不仅没有换得和心爱之人一起走黄泉路,生离死也别,一对魂灵被囚困在两界蹉跎了千年。
      而今,她什么都不怕,天道如果要跟她抢人,她就敢翻了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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