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末世里随便捡女孩子》戈雅

13、你见过秋末的鹅毛大雪吗？

　　第二天醒来，小毓是光着躺在床上的，她的脑袋在霄的脖颈处，腿还搭在霄的腿上。
　　“！”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的小毓突然清醒，立刻弹起来卷着被子缩到床角。动静之大，弄醒了无辜的霄。
　　霄坐起身，看着小毓迷茫地眨眼。
　　霄是穿着衣服的。
　　小毓：“……”
　　小毓在找自己身上有没有不适感，除了昏沉沉的脑袋，好像就没有什么不适了。
　　见小毓不说话也不动，霄揉了揉眼睛，向小毓爬来。小毓懵逼。霄抱住了和小毓裹在一起的被子，把脸埋进被子，声音微哑道：“小毓……”
　　霄的一头如墨黑发在小毓眼前铺开。毫无防备。
　　小毓犹豫着开口：“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霄抬头看她，她眼里睡意未散，朦胧地倒映着小毓的剪影。她看着小毓好一会儿才开口：“小毓吃了饭喝了酒，回来洗澡睡着了，我把小毓擦干净了，让小毓到床上睡觉。”
　　小毓的心顿时落了地：“就这样？”
　　霄闻言眼珠子垂了下来，左右游移了下，道：“还有。”
　　小毓心下又一紧：“还有什么？”
　　霄又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声音闷闷的，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小毓，道：“小毓睡着的时候有说老师什么的。又说爸爸妈妈，还喊妹妹……”
　　小毓脸一红，像秘密被人发现了。
　　她轻咳：“忘了它们吧。”
　　霄真诚道：“好。”她好像完全不计较小毓之前对她的躲藏，她还是那个喜欢抱着小毓的孩子。这倒惹得小毓心里尴尬得痒痒，她怪自己躲着这小孩，又怪霄不知羞。可是自己捡回来的宝贝还是要自己疼的啊，还是要好好跟她解释什么是亲吻。
　　此时才清晨五点，外面隐约有村人起早的声响。
　　小毓别扭地让霄拿来衣服，又让她转过身，自己穿好衣服后，才又躺回被窝。小毓和霄面对着面，在小毓欲言又止的第三次以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望着霄清澈的眼睛跟她说：“那天……就是遇到小狗子那天早上，在树林里……我们俩接吻是不对的，接吻不是用来使人早晨清醒的……接吻是情侣之间做的事情，是要彼此相爱的。”
　　“接吻……？”
　　小毓无语得小脸红通通：“……就是嘴碰嘴还伸……伸……懂了吧？”
　　霄点点头，又问道：“那什么是相爱？”
　　小毓抿嘴沉默了，她的内心在嚎叫着把陆琛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问候。
　　沉默了会儿，小毓开口：“就是两个人彼此喜欢……就是想为对方付出，保护对方……”小毓闭嘴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自己没有跟别人相爱过！！
　　“喜欢又是什么？”
　　“是……”小毓脑海里突然全是霄，她干巴巴道：“是想她开心，不想她受伤，想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她……”小毓又闭了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伸手捂上眼睛顺便按摩太阳穴，手掌下是发红的脸颊。
　　霄闻言思索了会儿，认真道：“那我是喜欢小毓的。”
　　小毓脱口而出：“不对，你不是。”
　　不是的，她说的喜欢不是这样的。一片空白的霄怎么可能理解喜欢的含义？自己也没有表达对，是自己误导了她。所以她说的喜欢并不是喜欢，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发言罢了。
　　霄愣住了。她不知道小毓什么意思。
　　小毓转过了身，嘟囔道：“头晕，睡觉。”
　　霄思索着，聪颖如她已经知道了小毓不想再接吻了。其实接吻对霄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觉得跟小毓接吻很开心，像拥抱她一样开心。霄默默贴过去，靠在小毓的身后。小毓头晕得厉害，已经又沉到梦里去了。霄把她搂到怀里，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小毓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连续出现三四天的梦。
　　梦里她又以第一视角死去了，靠在水池旁。不知为何而死，但她却明白是死去了。她的视野一动不动了，在那个夜晚，她刚好能够看到的池水无风自动，闪耀出细碎的白光来，像水面下亮起了漂亮的白灯，温和得一点也不刺眼，粼粼波光悄悄点亮了一片夜。
　　那白光一点一点向她聚来，她感到自己疲惫的身躯慢慢轻盈起来，逐渐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不一会儿竟缓缓地往天上飞去。她离地面越来越远了。身体像蝴蝶，像泡沫，像风，被柔和的白光托举着向上。她比奔月的嫦娥还要轻盈。
　　抬头看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星海，往下看是绵延不断的人间烟火。此刻世界没有皎洁月亮。她不明白要去往何处，也许飘向去天堂的方向。蓦地，上空一阵吸引力狠狠吸住她将她往上面抽去。世界突然颠倒，灵魂剧烈震荡。
　　——小毓惊醒。
　　睁眼已是阳光明媚。霄的身体替她遮去了大半阳光。她正紧紧攥着霄腰上的衣服，慌乱地抬头，对上霄惊奇的眸子，霄是醒着的。
　　小毓连忙松开，浮空感立刻消失无影，她闭了闭眼道：“做噩梦了。”
　　霄将小毓揽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无声的温柔包围了小毓。
　　淡淡的清泉味让小毓闻着上瘾，像要把她拉进大自然深处。小毓悄悄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才感到灵魂彻底归位了。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霄躺在身侧的感觉。前几天与浩莲睡在一起，浩莲讲一句梦话，动作幅度大一点都会把她惊醒。唯独睡在霄身边，才能沉沉睡去。
　　起初霄是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身侧的，不知何时变成了带着温度的棉花，用温暖柔软的身体环抱着她。原来霄已经悄悄侵入她的心了。有种叫安心的东西突然爬上了小毓心头，心里关于接吻的膈应终于放下了，她们还是互相依赖的搭档。
　　起床已是中午，热情的村人们竟还给他们准备了午餐，是普通的家常菜，小毓面上不说，却吃得很开心。
　　老村长和他们一同吃饭，小毓问他为什么村子没有自我隔离，他想了想，给小毓讲起了她的老师。
　　孟长风和他的队友来到这里的时候，村子里也是人心惶惶，无人外出的景象。孟长风找到村长，告诉他发狂的周期已定，也告诉他不必过于恐慌，只需把发狂的人控制住聚集起来管理就行，这是大城市做不到的，只有这样的小村子才行。善良的老村长家里才失去自己的儿子，听了孟长风一席话，老泪纵横只恨没有早点遇到他，当即采用他的方法，于是乎，便有了小毓来时看到的热闹街市。
　　孟长风一行人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星期，他们还带着一些书，留了一半给村里的孩子们，便启程上路了。村里有几位年轻人也渴望去桑迪洛奇，便加入了孟长风的队伍，与他们踏上旅途。此后，本就热情的村里人对路过的人更加热情了。
　　小毓安静地听着，心里好生欢喜，连旁边叽叽喳喳地的小丫头也变得像个小喜鹊。她敬仰的老师还是那样厉害，还是他自己的风格。两年前，孟长风问小毓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当时小毓的爸爸妈妈还清醒，她更想留在爸妈身边。其实没有跟老师走的更多原因是相信妈妈的话认为解决方法很快会研究出来，妈妈也不允许她冒险去追一个不切实际的传说。
　　孟长风作为小毓的国文老师，教的更多的是人文情怀。在小毓塑造三观时，告诉她什么是真善美，告诉她世界不是只有黑与白善与恶对与错，告诉她文学与艺术的价值，告诉她什么是爱，带着她和同学们读各种书看各种经典电影与纪录片。这样的影响一言难以蔽之，但可以说，是他点清了小毓对人生的态度。他不像个语文老师，更像个人生导师。
　　其实对小毓影响最大的还是孟长风本人的性格，自信积极有担当，以及青竹般翩翩君子的气质。小毓时常觉得，他像古时候那些意气风发的士大夫，但又饱读了古今中外的诗书，现在又能端起枪开出一条血路，这感觉属实微妙。
　　家人都变成猰貐后，小毓决定追随孟长风的脚步，离开痛苦的地方，在末世下追求自由与光明。他是小毓重新亮起的眼里的一束光。也因为他，在这个自私自保的末世里，小毓还是想能多救一个人就救一个人，不管这个人以后会不会变成猰貐，在小毓心里，人命是极其重要的。多亏他，小毓才能坚定地去救陆琛和浩莲，去救霄。
　　同时，小毓也在为自己杀掉的猰貐进行忏悔。一路走来，比起赶往传说中的桑迪洛奇，见证末世里的人间才是她最大的感触。
　　小毓走神之际，窗外飘起了雪花，如从天而降的片片羽毛轻吻大地。
　　是小丫头率先发现的，她兴奋地喊出声：“天哪！下雪啦！！”她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出，眼里亮晶晶的。
　　屋里的霄被她吸引，迷茫地抬起了头。
　　小毓一个健步冲到屋外，双手接了朵超大的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手心才相信：是真的下雪了。
　　在末世里，在深秋里，下大雪了。
　　村人们纷纷探出头来，口里说着不可思议。
　　雪落得不疾不徐，却越落越多，好像天空中有人撕开了枕头，哗啦啦往下倾倒羽毛，不一会儿雪就在小毓肩上落了薄薄一层。
　　老村长颤巍巍地站到雪地里，凝望着天空，叹息一口气，突然间，本是奕奕的神情变得十分苍老，饱含这个年纪的沧桑。他慢慢地说：“世道真的变了……我也快到年纪了。”
　　小毓看他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隔着老远，昨天那个大妈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来：“收稻子啊！赶紧去收稻子！还有谁家稻子没收完？！阿婆说这雪停不了啦！”
　　闻言有村人惊觉，拿上工具披上雨具，开出拖拉机往吵吵嚷嚷往村外赶去。
　　全村只有那个叫兰兰的小丫头最开心，她快乐得在雪地里转圈圈，拉着小毓一起转。
　　小毓无奈地笑，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霄。她面色苍白，越发衬得眼睫乌黑，精致的面容像结了层霜，目光空洞地看着雪在面前飘飞。
　　小毓放开兰兰的手，走到霄面前挥了挥手，霄的目光慢慢聚焦到小毓的脸上。
　　小毓：“是想起什么了？”
　　霄摇摇头：“没有。是上次一样的感觉……”
　　——是悲伤。
　　小毓蹙眉，瞬间联想到那个死去的白裙女孩。能让霄莫名悲伤的，是不是又有人死去了？这次是谁呢？
　　没有答案。
　　羽毛一样的雪纷纷扬扬，裹挟着点点寒冷飘到人的身上。小毓看着霄微皱的眉头，不禁也皱了眉，一不留神就让寒意蔓延进心里。
　　大妈胖胖的，在雪中像企鹅一样颠颠地跑过来，挽起小毓的胳膊说：“小毓姑娘，阿婆让你和这位姑娘过去一下呀。”她笑眯眯地看了眼一旁的霄。
　　“阿婆？”小毓问。
　　村长答：“是村里的先知，已经快一百一十岁啦，进去说话小声点呀。”
　　小毓皱眉，似乎没弄懂先知意味着什么，被大妈拉着走了。
　　老村长背了手，走回屋里，眯着双老花眼，慢慢道：“命定的人来了呀，是福是祸呀……”
　　别看大妈胖，走起来连小毓也赶不上，只得被她生生拽着走。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先知家，一路上问大妈也没问出什么，小毓一头雾水，甚至握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