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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麦芽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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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杨刚坐到座位上,谢荛就过来找他。
“陈星杨,原来你认识我哥啊?”谢荛拉过了陈星杨前桌的椅子,反着坐下来,下巴垫在椅背上,“我一直以为你们不认识,哥们儿不够意思啊,连我都瞒着?”
“你哥?你哥那么高冷,我怎么可能认识?”陈星杨翻着桌子上空白英语卷子,是礼拜五发的习题,“你礼拜五英语课的笔记借我看看。”
谢荛没接话,接着问:“那你胸牌怎么在我哥车上啊?”
“你哥车上?谢牧是你哥?”陈星杨惊讶地抬起头,木住了。
自从杨教授开始带谢昌宁,谢昌宁自然而然就认识了陈星杨,知道了陈星杨和谢荛一样大,又都在实验小学,谢昌宁就总抓两个小孩儿一起玩。起初谢昌宁也想叫上谢牧,可谢牧总是拒绝,后来也就习惯了不再叫他。陈星杨和谢荛直升了实验中学,又被分到一个班,俩人越来越熟悉,可陈星杨却从来不知道她堂哥叫什么。而谢牧自然也从没关心过小叔叔导师家的外孙是谁,不过那也只是以前不关心。他现在,非常关心。
陈星杨想起谢牧看自己的眼神,那毫不掩饰的大胆直接的满是打量意味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拿出钢笔,又拧开墨水瓶,语气清淡地说:“偶然碰上的。我不认识你哥。”
“不认识你怎么会坐我哥的车?”谢荛不放过,她太好奇了,追着薛洋问了两天,薛洋的回答和陈星杨一样,不认识,偶然碰上的。
谢荛不是傻子,她觉出了不对劲。有谢昌宁,说不定他们男生一起玩没带着她。俩男的,认识也没什么。可俩人都说不认识,偶然碰上的。陈星杨这样平时在班上都不怎么和同学说话的人,怎么可能会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干了什么还把胸牌掉车上了。谢荛满脸狐疑地盯着陈星杨,她觉得陈星杨的眼神充满了闪躲和心虚,不自觉脑补了十万字的校园纯爱小说。
陈星杨故意慢吞吞地吸完墨拧好墨水瓶又拧好笔管抽了张纸巾擦干净笔杆上沾到的墨水,谢荛还是没有走人的意思,他实在躲不开从谢荛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氛,无奈地说:“礼拜五我姥爷不是发病了么,我不是着急走么,我叫的那专车车牌号跟你哥的车牌号差一个数,我上错了车。”
“但他还是送你回家了?”谢荛迟疑地问了一句,眼睛瞥了瞥陈星杨的T恤,胸牌端端正正别在左胸上面,“他今天一大早起来是为了去给你送胸牌?”
陈星杨的解释对谢荛来说无异于自己送上了一把实锤。谢荛堂哥什么脾气,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陌生人上了他的车不给骂下去还送回家,而且还谢绝了谢荛帮忙换胸牌的好心,暑假里起大早给送去,谢荛想起薛洋拿着胸牌摩挲微笑的样子,不死心又追了一句:“你今天早上是不是也是我堂哥送来的?”
陈星杨觉得解释完了应该就结束了,没想到谢荛又问了个三连,有点摸不清头脑,没好气地说:“你小叔,你堂哥,你,真不愧是一家人。”
“怎么了?”
“说话都没头没尾的,问的都是莫名其妙的事儿。”
谢荛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什么,坐在陈星杨前桌的同学来了,谢荛只得起身让位子,她走到陈星杨身侧,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哥真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别让他把你吃了。”
陈星杨没被这句话噎死,什么就离远点,别吃了,谢荛你网文看太多了。陈星杨扭头冲着谢荛说:“别废话,英语笔记。”
薛洋送走陈星杨后有点落寞,他突然有点后悔把胸牌还给陈星杨。他觉得那胸牌就像个信物,背负着偷偷摸摸的小心思,裹挟了遮着云腾着雾的暗示,如果没有,那怎么就从衣服上掉下来了呢?薛洋清楚自己有点癫了,过分妄想了,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薛洋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但从他有记忆开始,晓星尘这个人就一直伴随着他,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对晓星尘的感情,那是天生的爱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痴迷,和他的骨血缠绕在一起,跟着他的年龄一同长大。薛洋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他就像是上辈子定好了姻缘,这辈子一定得找到那个人,才算完满,不然就一直缺着这一块。
可如今陈星杨蓦然出现,那胸牌就像是那缺失的一块,可这怎么可能,晓星尘是个青年人,陈星杨比薛洋还小一岁。应该是太寂寞了吧,找了那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薛洋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累,才会生出这样的怪念头。他丢开手里的笔,看着空白的卷子,有点烦了。薛洋站起来,扩了扩胸,又拍了拍脸,走到露台,准备抽根烟。
谢昌宁绕过楼前的喷泉,一抬头正看见一条腿耷拉在露台栏杆外的薛洋,大声喊了句:“阿牧,又想不开了?”
“艹。”薛洋低头看见小叔,扯开嘴角笑骂了一句。转身跳回,落地时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
谢昌宁是知道晓星尘的。起初,在薛洋还小的时候,谢昌宁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一次机缘巧合,谢昌宁有个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到家里来玩,同学的专业是心理学,谢昌宁叫他和薛洋聊了聊,两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出来后同学一脸困惑地告诉谢昌宁,薛洋应该不是撒谎,他应该是有这样的记忆,觉得太神奇了,非常感兴趣地想要做研究,但是被谢昌宁拒绝了。谢昌宁不希望薛洋像个小白鼠一样被人摆弄,那个时候,他并不能确认这记忆对薛洋来说到底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之后的十几年里,每次有了新的记忆出现,薛洋都会事无巨细地向谢昌宁一一缕述,从一棵树一株草,到一个抬手一个翻身,甚至连穿衣颜色都能讲到。谢昌宁开始觉得这对薛洋来说,是美好的,即使有痛苦,也裹着让人流连忘返的甜味。
谢昌宁望着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薛洋,略带威胁的说:“等奶奶回来我就告诉他你又抽烟。”
“诶,小叔,你行行好吧,作为祖国的小花朵儿,我压力真的很大。”薛洋假装苦着脸朝谢昌宁扑过来。
“拉倒吧,少卖乖。给你尝尝这个。”谢昌宁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扯开薛洋的胳膊,放进他手里。
那是一把麦芽糖,拉长的三角锥形状,一颗颗裹着淡黄色的粗纸,看着廉价,却有种古朴的温厚。
薛洋本来还不正经地笑着,看到糖的瞬间,突然就僵住了,那不正经的笑像是速冻在了脸上,降温太快,冻得有些突然,那笑显得有些扭曲。
谢昌宁感觉到薛洋整个人都硬了,像是打了一圈石膏。他想伸出手去推推薛洋,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开口问道:“阿牧?你,你是见过这糖么?”
薛洋没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糖,像是迷路的孩子走了好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后面看到自己家门前的廊灯,虽然只是一星半点昏黄的光亮,却足以让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么久了,一直都只有一个念想,一个身影,一个看得到摸不到的笑,突然那梦里才见得到的东西就这么具象了有了实物,还放在了自己手里,薛洋倒觉得眼前这一幕不真实了。他手指有些颤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掌心里这几颗没有温度的糖,紧张兮兮地捏捏这一颗,又小心翼翼地拈起另一颗,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他觉得自己的心上下了一场雨,干涸了那么久,荒凉地只剩风沙的心上下了一场雨。
谢昌宁从没见过谢牧这个样子。谢昌宁眼里的谢牧从小就是个矛盾体,虽然跟熟悉的人在一起,脏话浑话黄段子张口就来,但绝大多数时候是稳重自持的,甚至稳重的过了分,永远跟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纸,接人待物的礼貌里总带着与人疏远的距离。而此刻谢昌宁眼中的谢牧,整个人都痴了,像个待嫁许久的姑娘,等到了那远征人的书信,面上隐隐地红了,太过急切的念想此刻却有些胆怯,不敢拆了信看里面写了什么。谢昌宁没来由地有点慌。他上午回学校拿资料,隔壁唐史组的人复原了一些唐朝的小吃食,他看其他的不好拿,就抓了一把麦芽糖,想说回来显摆显摆。他以为谢牧不会稀罕这些东西。谢昌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可能这糖又是和晓星尘有关系,但这也太巧了。
许久,薛洋开口了,“这糖,晓星尘,给过我。”
果然。
谢昌宁沉默了一下。旋即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
晓星尘给过谢牧这种糖?!这他妈是唐史组的人复原的唐朝的糖!这是第一次被复原出来,连媒体都还不知道,晓星尘从哪里弄来的?难道晓星尘是学唐史的?那他要是复原出来这糖为什么从没人知道过呢?
谢昌宁瞪大了眼睛看着视线依旧没离开麦芽糖的薛洋,突然一个念头让他血气上涌。晓星尘是唐朝人!那谢牧呢?是穿越来的?不可能啊,生他的时候全家人都在产房外头看着呢啊,这从小到大没出过车祸没被雷劈过连昏迷都没有过。虽然长久以来薛洋的讲述都让谢昌宁觉得不是现代社会的事儿,可他们都默契地认为晓星尘是现代社会的人,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这个光怪陆离钢筋水泥的二十一世纪。不然薛洋到哪里去认识个古代人回来。
谢昌宁混沌地胡思乱想着,倏地一下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抓住薛洋的手臂,嗫喏着说:“阿牧,阿牧,你看看小叔,你说,你那些记忆,你上辈子,不会是个唐朝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