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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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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明显愣住了,五官紧绷着,每一根神经都在紧张的临战状态。谢昌宁的手和嘴唇都激动的有些抖,如果是真的,那阿牧的那些记忆,都是实打实的货真价实的唐朝的景儿啊,一定要找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给他做潜意识的画像,这是第一手的来自唐朝的资料啊。谢昌宁几乎就要觉得自己从唐朝大墓里挖出来了一个活人。好像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一秒而已,薛洋突然就笑了,只噗嗤一声,就把周围崩得快要裂开的空气完全戳破了。谢昌宁一下子卸了一大口气,但眼睛依旧盯在薛洋脸上。
“小叔叔,你别跟看活死人似的看着我,成么?”薛洋看着谢昌宁的架势觉得很好笑,“我上辈子是不是唐朝的我不知道,但晓星尘不是唐朝的。”
“你怎么知道?”谢昌宁强行狡辩着,“你之前描述过晓星尘的服饰,明显是魏晋之后的风格,唐人崇道,你不是说晓星尘是修仙之人么?而且这糖,麦芽糖有三千多年了,可是这种形状这种黄粗纸却是唐之前没有文献记载的。”
薛洋看谢昌宁言之凿凿的样子,突然有点累,他瘫靠在沙发上,把糖撒在肚子上,拿了一颗在手里捏着玩:“这些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道士穿的衣服不一直都那样么?宋朝也许也有这样的糖啊”,薛洋拧开那张涩涩的黄粗纸,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他把糖丢进嘴里,继续嘟嘟囔囔:“而且最关键的是,哪个朝代有精怪呢?那都是神仙故事里的,可我确实记得晓星尘把那些僵尸都杀死了,这你怎么解释?”
谢昌宁确实把这茬忘了。是啊,那霜花剑痕,可不是留在普通尸体上的。这也一直都是最困扰薛洋的点。
薛洋看谢昌宁彻底泄了气,眉眼间透着遗憾的怨气,他想安慰谢昌宁几句,但他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就算是唐朝也好啊,起码有了个方向,现在又是一团乱麻了。可他并不愿多想,麦芽糖的滋味已经从舌尖融化开,迅速蔓延席卷了每一颗味蕾,在他整个口腔中弥散着许久不见的清甜,毒药一样控制着薛洋的神经,拉扯着他跌回那让人搞不清定位的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晓星尘每一日都在薛洋的卧榻之上放两颗麦芽糖,就是这样的滋味,让他沉迷到无法自拔。薛洋闭上眼睛,任由这熟悉的味道带着他沦陷在无法自拔的漩涡里。
陈星杨不太喜欢化学。明明在所有学科里他投了最多的精力和时间在那些化学元素表和公式上,可也只能维持化学不拉低他的平均分而已。尽管他的化学成绩已达到足以参加竞赛的水平,可他知道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他恨这种为了达到标准倾尽所有的拼命感,让他觉得自己渺小又无力。
很久前他就知道谢牧这个人。界城教委每学期都会把所有中学生的成绩大排名,从陈星杨上初一,就每学期都能看到谢牧的名字,四年了,总是在他所在年级第一名的位置。初三时陈星杨在全市学生运动会上见过谢牧,陈星杨是实验中学的旗手,站在实验中学初中部的最前面,但依然看不清楚主席台上谢牧的五官。聚集了全市所有中学生的大操场,热浪初现的春夏之交,空气中飞扬的尘灰混合着年轻人的激情与荷尔蒙,在阳光下散发着青涩又躁动的气息。可台上那个人就像神一样,俯视着这一切,挺拔的站姿,沉稳的嗓音,天潢贵胄般凛不可犯。陈星杨不愿意承认,但内心里知道自己把这个人当做偶像一样的崇拜着、爱慕着,甚至嫉妒着。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拥有其他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资源和运气,只要活着就已经站在了终点,可偏偏这种人还会和普通人一样努力。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升腾起无法抹除的恨意和妒意,或者是爱意。
陈星杨整个上午都没有听进去化学老师一句话,他满脑子都是不甘和厌烦。那个说话没头没脑一脸痞笑的小流氓,竟然就是那个站在天边的谢牧,无知地映衬着所有人的平凡的谢牧。陈星杨没来由地就想起谢牧看他的眼神,他没想过谢牧会用那样露骨的眼神盯着一个陌生男孩子看,那个眼神似乎玷污了陈星杨爱慕者的那个谢牧。
午饭时谢荛叫陈星杨一起去吃饭,陈星杨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一句话都没有说。陈星杨不开心,他甚至迁怒与谢荛和谢昌宁。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有说过你们口中那个“吊儿郎当的大侄子”和“可好可好了的堂哥”就是谢牧,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连张照片都没给看过,为什么不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不然根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今天这样?”陈星杨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今天什么样,今天怎么样了。陈星杨觉得自己发烧了,脑子烫的一塌糊涂,他自暴自弃地愤怒着,不知道该跟谁生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太莫名其妙了。可是陈星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竟然热了眼眶,液体从眼眶蜿蜒到手背上再顺进他的嘴角,咸的,陈星杨彻底被自己的情绪击败了。
下午的物理课陈星杨也是恍恍惚惚上过去的。这太不像他了。陈星杨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失态,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只想下课,他只想回家,隐约的,他还想见到谢牧。他想确认,那个谢牧到底是不是去年主席台上那个谢牧,或许重名重姓了呢,毕竟哪个学校都有好几个张超刘涛王利。
谢荛感觉出陈星杨的不对劲了,她直觉这不对劲跟堂哥有关系,但陈星杨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陈星杨向来不外露,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但她也不放心,放学的时候硬拉着陈星杨一起走出校门。谢荛准备打车送陈星杨回家,没想到一出校门口,就看到了大喇喇靠着车门吸烟的堂哥。
“哥!”谢荛没过脑子就大喊了一声,还举高了手臂使劲挥了挥。
陈星杨被这一嗓子喊得回了魂,他惊恐地看向校门口,又是那辆黑色的车,又停在那个位置,又是那个头发短得像一只刺猬的小痞子,陈星杨紧张起来,甩开谢荛抓着他胳膊的手,匆匆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低着头蹭到其他同学中间快步向外走去。他直觉那个真正的谢牧是不会过来拦住他的,他有点怕,却又矛盾地跟自己说太自作多情了,人家拦你干什么。
可这个人像是猜透了他的心,直直地朝他拦了过来。
薛洋头脑一热来接谢荛访学,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让谢荛叫上陈星杨,俩人一起出来,倒省事儿了。可下一秒就发现了不对,陈星杨竟然甩开了谢荛,还想混在人群中走掉。薛洋觉得这种行为简直幼稚得可笑,却也想不明白陈星杨为什么要躲着走。
于是天之骄子薛洋迈开长腿,几个快步堵住了陈星杨的去路。
“跑什么?”薛洋有点生气,扭回头望了望被自己草草丢在地上的烟头,刚点上没两口。
“我,我没跑,我,我回家。”陈星杨恨自己的懦弱,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生怕再看到谢牧那样的眼神,他要保护自己心目中的学霸大神。
“没跑?我觉得你对跑这种动作有一些误会啊”,薛洋盯着陈星杨的头顶。那些自然卷的发梢,看着真软。薛洋这样想着,竟然就把手放了上去,很自然地揉了两把,一边揉一边说:“走,哥送你回家。”
陈星杨被薛洋这一揉揉得竖了眉毛,他想起那天薛洋的手按在他要开车门的手上,他猛地抬头瞪住薛洋的眼睛,厉声说道:“别揉我头发。”
薛洋被陈星杨这装腔作势的硬气逗笑了,但也没继续,把手收回来,谢荛也正好走了过来,抓住陈星杨说:“你跑的还挺快,跑什么呀,走吧,去我家吃饭吧,我正好给你说说昨天的英语,有几个语法点还挺难的呢,不太好理解。”
谢荛给了他一个理由,陈星杨瞥了一眼薛洋,鬼使神差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