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48、Chapter 48

　　时间太晚，去邢台的公共交通已经没有了。

　　周屹良拦下心急火燎准备打车赶过去的江晚，问清楚情况后，就让自家司机直接开车送江晚去邢台。

　　江晚没有拒绝，他实在太着急了，而这个时间点想找一辆愿意去邢台的车几乎不可能，江晚这时候才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再考个驾照，至少此刻就不用麻烦王师傅这么晚还要开将近五个小时的车送他。

　　在车上他不停地给乔西禾打电话，开始打始终没人接，江晚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各种猜测在他脑海里面横冲直撞，他生怕乔西禾会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但又自我安慰说乔西禾是个理智的人，他应该只是悲伤过度才不愿接电话，人肯定没事。

　　在极度的焦虑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车开了两个小时，江晚却感觉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他再次尝试拨打乔西禾的电话，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电话却突然被接通了。

　　“乔西禾！！！”江晚一个激灵坐直，因为动作过大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电话那头异常安静，江晚又叫了几声，听见自己声音都开始抖了：“乔西禾你在吗？你在的话求求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啊……”

　　接下来，江晚先听到的是一声轻微的吸气声，他不敢出声打断，把手机死死压在耳朵上生怕错过一点点声音。又过了十来秒，江晚终于听见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乍一听时甚至没有认出这是乔西禾——那个声音哑得就像在沙地上来回摩擦鞋底的动静一样：“……我没事。”

　　不管怎么说，听见他还能说话江晚是松了口气的，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江晚紧接着问：“你在哪儿？我在路上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邢台！”

　　乔西禾又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人民医院。”

　　“好，我直接过去，你等着我！累了你就先找地方睡会儿，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江晚说完等了几秒后，终于听到乔西禾说“好”。

　　后面的两个小时江晚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等车子终于停在邢台市人民医院门口，他便匆匆跳下车，让王师傅找个酒店休息，自己直接冲进了医院大门。

　　乔西禾没说他在几楼，但江晚到前台问了下今晚有女性胰腺癌患者去世的事，被告知患者的丈夫因悲痛过度晕了过去，现在三楼病房休息。

　　江晚跑上三楼，刚转过走廊，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一条长椅上。

　　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

　　“乔……”江晚本想叫他，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又紧又疼。

　　他迈开步子朝乔西禾走过去，刚才那股急切的劲头却荡然无存，每一步他都迈得很轻、很小心，好像怕惊扰到什么，心里又想尽快到他身边。

　　不到十米的距离，江晚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等他终于走到乔西禾身边时，乔西禾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江晚看见他无比憔悴疲惫的面容，整个人好像小了一大圈，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已经撑不起来了。

　　乔西禾动了动嘴唇，还没说话，就被江晚紧紧抱住了。

　　“我来了……”江晚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但声音已经哽咽了。

　　乔西禾的身体很僵硬，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江晚能感觉到他在渐渐把身体的重量放到自己身上。空旷的走廊里，隐约能听到一种沉闷而粗砺的呼吸声，像过去老旧的风箱。

　　江晚弯着腰，慢慢地感觉要扶不住乔西禾了，他好像自己用不上力气，身体全向江晚压了过来，江晚只好在他身边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江晚看到乔西禾通红的眼眶，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更紧地抱住他。

　　但是乔西禾没有哭，他就静静地靠着江晚，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太累了，他终于合上眼睛，身体缓缓滑了下去。江晚松开手，任由他趴到了自己腿上，然后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轻轻摸了摸他有点杂乱的头发，静悄悄地坐着，陪着他。

　　这天晚上，江晚一直没合眼。

　　他想了很多。关于乔西禾，关于自己，关于他们两个人一起。

　　他知道自己还爱乔西禾，所以他回答不了周屹良之前的问题。

　　可是，光有爱是不够的。

　　接近黎明的时候，江晚恍恍惚惚地眯着了，直到身边开始变得嘈杂，有小孩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叫骂声，江晚才被迫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是躺在昨晚那张椅子上的，枕着乔西禾和自己的衣服，身上盖着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毯子。乔西禾却不见了踪影。

　　江晚坐起来四处看着，他估计乔西禾他爸就在这附近的某间病房里休息，但他也不能贸然进去找人。于是他摸出手机，给乔西禾发了条微信：你在哪？

　　几分钟后，江晚看到乔西禾从斜对面的那间病房里走了出来。

　　“叔叔怎么样了？”江晚站起来担心地问。

　　乔西禾的精神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些，但眼神还是黯淡无光。他微微摇头，走过来给江晚递了一瓶水，说道：“他早上醒了，让他吃了点东西又躺下了。抱歉，不太方便让你进去看他……他还是不太能接受我的事。我妈刚走，我怕再刺激到他……”

　　“没关系，我理解。”江晚拉他到椅子上坐下，又仔细看着他问：“你还好吗？有我可以帮忙的事你尽管说，别一个人撑着。”

　　“我没事……其实这个结果，三个月前就知道了。我有心理准备。只是……”乔西禾叹了口气，低着头没说下去。

　　江晚用力搂住他，在肩膀上拍了拍道：“我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没用，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把身体拖垮了。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别让我——别让叔叔担心好吗？他还需要你帮他振作起来呢。”

　　乔西禾缓缓点头。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乔西禾终于抬头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眼神看向江晚问道：“对了，你昨天那么晚怎么过来的？打车太不安全了。”

　　“我没打车，是周屹良家司机师傅开车送我过来的。”江晚说这句话时，发现乔西禾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胸前。他忽然意识到昨天走得急，周屹良送他的吊坠还挂在脖子上。

　　“呃……这个是——”江晚刚要解释，乔西禾却已经把头转开了，低声道：“挺好看的。”

　　江晚知道他误会了。但看看自己这一身，穿着睡衣和拖鞋，脖子上戴着周屹良送的项链，又是被周屹良家的司机送过来，换谁都会认为他已经和周屹良在一起了。

　　乔西禾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惨淡，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再加上他现在瘦得脱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张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白纸。

　　“你们……”乔西禾双手绞在一起，用左手的大拇指使劲刮着右手大拇指，像要把那根手指从手上刮掉一样，才几下皮肤就变得通红。他喃喃道：“你和他……已经……”

　　可能是因为乔西禾的表情实在太难过了，江晚感觉就像自己失恋了一样。

　　他鼻头发酸，伸手按住乔西禾，阻止了他进一步的自虐行为，轻声说：“我没和他在一起。”

　　乔西禾点了点头，突然把头转向另一侧，江晚看到他眼角红了。

　　“乔西禾……”江晚晃了晃他：“其实我——”

　　“江晚。”乔西禾忽然站了起来。“你先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不合适。”

　　江晚抬头看着他：“我留在这儿不合适，那你昨天为什么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对不起……”江晚看不到乔西禾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异常压抑的声音：“我昨天……没忍住……给你添麻烦了。”

　　“没忍住？”江晚起身走到乔西禾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在那个时候，你是需要我的对吗？你希望我可以在你身边对不对？如果你需要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再把我往外推了。”

　　乔西禾半晌没有说话。江晚执着地盯着他。

　　过了好久，乔西禾才看了眼江晚，眼神充斥着无奈和痛苦：“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周屹良可以。”

　　江晚感觉心脏被狠狠地刺痛，他瞪着乔西禾，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推开我的理由？你想让我选择他？”

　　乔西禾凝视着江晚锁骨间的吊坠，点了点头：“他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而且，他足够爱你。和他在一起，你会很幸福的。”

　　“……乔西禾，如果你想放弃我，就不要美名其曰为我好。”江晚用手握住吊坠，眼睛直勾勾盯着乔西禾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让我走？”

　　乔西禾没有回答，但他如同一潭死水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那我走。”江晚说完掉头就走，刚走两步却听见乔西禾在背后叫他。

　　“江晚。”乔西禾的声音很闷，鼻音很重，江晚攥紧了拳头仔细等待下文。

　　“你好好的。”

　　乔西禾说完，过了几秒江晚就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乔西禾竟然直接回病房了。

　　“乔西禾你这个懦夫。”江晚转身看着病房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见里面那个让他牵肠挂肚、放不下也忘不掉的人。

　　你明明也舍不得。

　　为什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