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47、Chapter 47

　　四月六号这天，江晚还沉浸在昨天那种崩溃的情绪中没缓过劲儿，却被周屹良的无敌连环催命call给硬生生从家里叫了出来。

　　周屹良骗他说就为给他送个东西，送完就走，结果等江晚穿着居家服和拖鞋、外面随便罩了件风衣走到楼门口时，直接就被等在那里的周屹良一个横抱扛在肩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天窗放进他那辆扎眼的绿跑车里，紧接着他本人也跳上车，不等江晚反应过来已经踩下油门开上走了。

　　还好下午这个时间小区里人少。

　　江晚半躺在车座上，既然已经逃不掉了，他也不想逃，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周屹良原本还很紧张，生怕遭遇反抗，但开了一会儿都没见江晚有任何动静，不由偷瞄他一眼怂巴巴地问：“师兄？你真生气了？”

　　“没有。”江晚说话明显底气不足。昨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完就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在地上坐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睡了一觉后已经好了很多，可人还是有气无力的。

　　周屹良把车靠边停下，转身关切地看着他：“师兄，你是不是又头晕了？我给你的维生素你有按时吃吗？”

　　“没事，我昨晚没睡好。”江晚看着前面：“是去你家别墅吗？有没有其他人？我穿成这个样子，不太合适。”

　　“放心，就我们俩！”周屹良又兴奋起来，重新发动车：“我有一个礼物送你！本来想挑个更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可他偏偏今天做好了，我也等不了，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送你！”

　　“做好？”江晚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什么礼物是需要别人来做的？难道是某种定制礼品？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以周屹良的性子，价格只怕不会低。

　　周屹良兴致勃勃地说：“我先不剧透，等看了你就知道是什么了！师兄，你得答应我，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会哭的！”

　　“……屹良，我跟你说过了，我现在——”

　　“不考虑开始新的感情。”周屹良接过话，扭头看了看他：“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还不想放弃尝试。你总不能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吧？”

　　“我没想剥夺你任何东西……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十年前也好、五年前也好、现在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江晚发现自己说话变残酷了。

　　周屹良听了却只是一笑：“师兄，类似的劝退宣言这些年我听了太多次，已经不管用了。难得你今天这么直白，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我能放弃，我早就放弃了。就像你对乔西禾至今还放不下一样，你在我心里，也是放不下的。所以，正因为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不会强求你立刻忘记乔西禾，或是立刻爱上我。我只求你能答应试着和我在一起。我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你一定会有被我打动的一天。我会等到那一天为止。”

　　“那如果一直等不到呢？”江晚问。

　　周屹良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师兄，你这次应该是对乔西禾彻底死心了吧？假如有一天他再来找你，求你回到他身边，你会答应他吗？”

　　江晚没说话。

　　“你会答应他吗？”周屹良执着地又问一遍。

　　这次江晚转过头来看着他，等了等才说：“我不知道。”

　　“你——”周屹良真是恨铁不成钢，双手用力砸了下方向盘，只听喇叭声刺耳地响了起来，他倒是不怕被罚款。“师兄你别怪我说你，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嘛！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他了，为什么还想着回头？！”

　　这句话江晚也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周屹良的问题？难道我真的还没有对乔西禾彻底死心吗？

　　还在期待什么呢？

　　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只懂得趋利避害、贪图享受、甚至不惜接受领导潜规则也要上位的势利小人，但凡有一点自尊心，你都不该再去找他自取其辱了。

　　还嫌不够贱吗江晚？

　　想到这里，江晚不禁苦笑，缓缓呼了口气对周屹良说：“我没想回头，我只是怕现在话说得太满容易打脸。”

　　“那你就是还想着他！”周屹良好像真有点生气，脸色格外阴沉，突然就不说话了。

　　江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心里一方面觉得内疚，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没理由受到这样的冷脸。

　　原来，他不仅变得残酷，连耐心都变差了。

　　快到别墅的时候，周屹良才回过劲来，扭头看看江晚，委屈地叫了一声：“师兄……”

　　“嗯？”

　　“对不起呀……我刚才太凶了……”周屹良又可怜巴巴地说。

　　“没事。”

　　“你生气了？”周屹良小心翼翼看他。

　　“你还是看路吧。”江晚抬手把他的脑袋推了回去：“又不是小姑娘，谁成天动不动生气啊，累不累。”

　　“真不生气？”周屹良确认道。

　　“别矫情了哥。”江晚叹了口气，又多说一句：“真不至于，没敏感到那个地步。”

　　“那就好……”周屹良总算恢复正常，又给江晚讲起他前段时间去墨西哥旅游的经历来，江晚也配合着他讲述的内容作出各种适当的反应，气氛还挺融洽。

　　到别墅是五点多，江晚从进到院子那一刻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周屹良搂着他的肩膀边往里走边说：“我让阿姨今天做川湘混合全席！应该还在准备中，咱们六点开饭！”

　　“就我们两个人还全席？太浪费了吧。”江晚说。

　　周屹良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那得你吃得高兴才行！浪费算什么。来师兄，先上楼，我给你看礼物！”

　　江晚被动跟上。

　　周屹良直接把江晚领进三楼视听室，这里被他设置成一个迷你影院，一整面墙都是屏幕，特意做成阶梯状的地板上一共摆了四台单人按摩椅和一张真皮沙发。

　　江晚进去后疑惑地问：“你该不会是找人拍了个小视频给我看吧？”

　　“你想什么呢师兄！我真人就在你面前，想看还用得着拍视频？”周屹良坏笑着眨眨眼，然后把江晚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单膝跪到地毯上。

　　“不行！”江晚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这样不行——”

　　“我不是求婚，你先坐下。”周屹良用力拽住他，笑容无奈起来：“师兄，你不要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啊，我真的只是送你个礼物，而且，不是戒指。”

　　江晚看他表情很认真，应该不是说谎，但这样的仪式感还是让他心里有点慌，贴着沙发边沿小心坐下道：“那是什么？”

　　周屹良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道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的，捧到江晚跟前后伴随着一阵自创“当当当当——”的音效，一下子将盒子打开。

　　江晚差点被那上面的钻石闪到眼睛。

　　周屹良说得没错，这的确不是戒指，而是一个用金子打造成心形的吊坠，上面镶了一整圈碎钻，在心形的中间还勾勒出“L&W”的字样。

　　江晚心里一震，不由皱眉看着周屹良：“你在想什么？”

　　周屹良将吊坠取了出来，认真地说：“师兄，你把这个当成我的幸运物好不好？你戴上它，也许潜移默化的，有一天你就喜欢上我了呢？”

　　江晚不知道同样的话自己重复过多少次，每一次说他自己都觉得难受，而这次这种感觉更甚：“屹良，抱歉……我不能接受。”

　　意料之中的回答，周屹良并不意外，但还是坚持说：“师兄，至少今晚在我家你先戴上好吗？走的时候摘了都行。我可是费了好大工夫才让人做了这么一个……我知道你肯定会拒绝，但今晚，我有话想对你说，我也希望这个日子可以更有纪念意义。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下？”

　　“我不是铁石心肠，但我不想给你任何虚假的幻想。屹良，你放弃我好吗？我真的不想看到你继续执着下去……你想要的，我这辈子都给不了。”江晚从沙发上起身，也在周屹良身边半蹲下来，眼睛酸涩地看着他：“别再对我这么好了，我配不上你。”

　　周屹良眼圈红了，嘴角抽动几下，低下头，手也垂了下去。

　　“师兄……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江晚看着周屹良，忽然觉得可能自己对他作的孽，都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爱而不得，又无法自拔。

　　但江晚知道自己是活该，可周屹良自始至终没做错过任何一件事。他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这样想着，江晚把手扶在周屹良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屹良，人生很长，你还没遇到那个真正属于你、爱你、珍视你的人。等你遇到之后，你会发现爱一个人其实可以很简单、很轻松。爱情应该是幸福的，是相互的，你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明痛苦还要强颜欢笑，这样不对。”

　　“那你呢？”周屹良抬起头，眼神十分执拗：“你遇到了吗？如果乔西禾对你来说就是那个对的人，你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为什么你们两个还会分开？”

　　江晚微微摇头，苦涩地笑道：“对我来说，他就是那个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幸福。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无奈，我和他都是普通人，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时间，金钱，健康，这都是非常现实、也是我们避无可避的问题。当这些问题横亘在两个人中间时，矛盾必然会爆发。总有人说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但至少对于我和乔西禾来说，脆弱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维护这份爱情的勇气。在这方面，我一直是个胆小的人，却希望他可以勇敢起来。但这样想太不公平了对吗？”

　　周屹良看着江晚的表情，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异常清晰地认识到，江晚是真的不会爱上他的。

　　这种感觉让周屹良一下子浑身冰凉，可在极度的绝望之后，心情却有种触底反弹的趋势。

　　周屹良一时不明白自己此刻这样的心情究竟算心如死灰还是如释重负，他默默思索了一阵才说：“可是师兄，假如这次你和乔西禾彻底分开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啊。”江晚已经注意到周屹良眼神的变化，不禁淡淡笑了笑：“既然已经不能再全心全意地爱上另外一个人，又何苦耽误人家。我宁可一个人过，自在，也踏实。”

　　“那……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周屹良忧伤地问。

　　江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是不是傻，我早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了，倒是你，等以后看上了别的男孩子，估计就要重色亲友了。”

　　“那可说不好！”周屹良做了个鬼脸：“如果真有一天我爱上别人，你再喊我陪你过生日什么的，我才不来呢！”

　　“瞧瞧，这就开始了。”江晚象征性地捶了他一拳，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又好笑道：“不过你还是我的大债主呢，要是我还钱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就不还了。”

　　周屹良听完“哈哈”大笑：“师兄，你要是早能有这觉悟，我也用不着那么费事了！对了，这个还是给你——”他忽然也站起来凑近江晚，双手环过去将刚才那条吊坠绕过江晚的脖子，江晚生怕自己一挣扎把这么贵重的链子给弄断了，愣是站着不敢动，任由周屹良完成了这个动作。

　　“好了！真好看！”周屹良戴完贼开心地站在那儿傻乐。

　　江晚十分无奈：“我刚才说那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我听进去了！但又不妨碍我送你东西！”周屹良嘿嘿笑了两声，双手张开抱住江晚，在他耳边道：“师兄，我这次是真的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也会尝试让自己幸福起来。但这个礼物你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我正式结束这十年单相思的纪念品吧。反正我相信你不会拿它去变现，那无论它原本的造价如何，在你手里不过就是条项链而已，对我来说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成本。你不要再拒绝了好吗？万一你以后真的又看上什么人，我也希望他在知道这个吊坠的事情后，可以小小地刺激他一下！”

　　周屹良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是有点小邪恶的，但也很可爱。

　　江晚拍了拍他，示意他松开自己，然后低头摸了摸那个吊坠，有些硌手，感觉这个东西不该属于自己，但眼下确实也不是拒绝的好时机。

　　等以后挑个时间再还给他好了。

　　江晚心里默默做了决定，这时便抬起头对周屹良笑着说：“那好吧，我先留着，看能不能如你所愿刺激下别人。”

　　“爱你！”周屹良一把搂住江晚，话说开了他反倒比之前更不避讳了，直接挂在江晚身上推着他往前走：“饭应该好了，我们快去吃吧！饿死了饿死了！”

　　江晚无奈地拖着他，感觉像背了只藏獒，但也没辙，他欠周屹良太多，就算周屹良让他来个公主抱恐怕江晚都不会犹豫，就是抱不起来。

　　而他这会儿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他刚才蹲下去时滑到了地毯上，只顾着把周屹良驮下楼，手机就落在了视听室里。

　　等他们胡吃海喝地一顿饭吃完，又天南海北地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江晚才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

　　“估计在视听室，我上去拿一下。”喝了点小酒的江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周屹良抱着个酒瓶傻乎乎地笑：“师兄你走路都是‘S’型，哈哈哈！”

　　江晚翻了他一个白眼，自己乘电梯上到三楼，找到视听室，果然在沙发下面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蹲下去，把手机捡起来，在屏幕亮起来的一瞬却突然愣住了，人也清醒了。

　　通知显示他一共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乔西禾打的。

　　还有一条微信消息，江晚手指有些颤抖地将消息点开，也是乔西禾发来的。

　　他只发了一句：我妈走了。

　　江晚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又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冲下楼去，对周屹良喊道：“我有急事要先走了，回头再说！”

　　他要去找乔西禾，一刻都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