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49、Chapter 49

　　四月份要出公司年报，相应的奖金分配也被提上日程。

　　这天魏兰程把江晚叫到办公室，先是说了说最近的工作情况，夸他做得不错，然后就切入正题。

　　“小江，你应该知道，入职不满一年，原则上是不参与奖金分配的。”魏兰程说。

　　江晚点点头：“我知道魏总，一切听您安排。”

　　魏兰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纸上写了两笔，推到他面前：“但是，你的表现相当出彩，项目干得漂亮，我打算给你这个数。”

　　江晚低头一看就愣住了，一百五。即便他真的工作满一年，这个数也偏高了。

　　“魏总，您给的太多了吧……”江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魏兰程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些钱，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江晚瞬间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这里面有乔西禾的部分？”

　　魏兰程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西禾走的不是时候。按照公司规定，他自己辞职，公司是不会给他分配上一年奖金的。但他去年出了那么多项目，债融一半的收入都是他辛辛苦苦拼下来的，作为领导，我不能眼看他吃这么大亏。”

　　江晚心里替乔西禾感激魏兰程，可还是犹豫地说：“但即便您想给他，通过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魏兰程通透的目光落在江晚脸上：“小江，西禾从毕业就跟着我，我对他也算了解。之前他拿着你的简历来找我，求我帮忙内推，把你招进来。老实说，他给我讲的你的经历，比你自己简历上写的都要更具体、更详细、更出彩。因为我们部门是投行最赚钱的，当时直接招一个人进来压力很大，外面会有议论。我跟他说公司现在招聘都走公开流程，面试官不全是投行的人，还有其他部门，我一个人说了不算。于是他又去挨个找那些领导打招呼，因为你在瑞和的工作经历说实话不是加分项，别人都会奇怪你一个P大高材生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样一家小会计事务所干五年，是能力不够？还是没有上进心？好在西禾在投行这几年，跟上上下下都处得不错，那几个面试官都很看好他，他也挨个去拜访说了你的情况，让他们在面试的时候对你多留意。他还拿自己做担保力荐你，跟人家再三保证你的专业能力只会比他强，不会比他弱。人力那头这才通过了简历初选，最后你的面试分数是第一名。当然，后来你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证明我们没有招错人。但是在一起相处五年，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西禾为一件事、为一个人那么着急上心。做项目他都可以游刃有余，但那次他是真的很焦虑，找了我不知道多少回，直到最后社招的人员名单出来，看见有你，他才松了口气。”

　　江晚没想到魏兰程会突然跟他说这些，他确实不知道原来当时乔西禾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以为乔西禾只是帮忙递了下简历，而且表现得也很漫不经心，好像江晚能不能进宇恒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一样。原来，他那么在乎。

　　魏兰程打量着江晚，继续说道：“西禾的优秀你是知道的，小伙子努力、勤奋、专业，人长得又帅气，这几年好多人明里暗里给他介绍多少对象，他都拒绝了。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有心上人，除了那个人以外他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人，甭管对方条件有多优越。我开始以为这只是他拒绝别人的托辞，但等你来了之后，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就全明白了。小江，你不要怕，跟我说实话，上回吴黎明带你出差，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江晚一愣，看着魏兰程：“魏总……”

　　“果然是这样。”魏兰程眼中浮现出一丝愠怒，脸上笑容也没了。“这个老王八蛋！西禾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以为他总该收敛了，没想到还是不长记性。”

　　收敛？江晚听到了关键词，不禁问道：“他之前就干过这种事？”

　　魏兰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只是传闻，但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吴黎明在来宇恒之前是在神湾证券做投资银行总部的负责人，听说他当时因为对一个实习生下手，把那个孩子给吓出了抑郁症，最后连毕业都没毕成就回家休养了。可这件事后来神湾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你去打听根本打听不到任何细节，而吴黎明也被从神湾调走，来了宇恒。小江，我懂你的心情，你肯定觉得这么恶心的人为什么仕途还能走得一帆风顺？因为他的后台太强了。大家都以为他是董事长的人，其实董事长也是看在他背后那人的面子上照顾他。像这样的人，凭你我，都撼动不了。”

　　江晚怔怔地站着，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够明白。

　　魏兰程却帮他一语道破：“所以，西禾选择辞职，是能够最直接帮你摆脱困境的方式。他一走，吴黎明抓不到你的把柄，就不敢明目张胆对你怎么样。不过西禾一向稳重，临走却干了件大事，把吴黎明给打了，这老家伙心虚，愣是没敢对外说什么。毕竟西禾与你不同。你才刚来不久，根基太浅，如果是你亲自招惹吴黎明，他很轻松就能把你毁掉。可西禾在宇恒五年了，那么多领导、同事对他这些年来的能力、人品都有目共睹，吴黎明不敢轻易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些事情在当初知道乔西禾辞职后江晚也想过，可他自己想，还是不如魏兰程分析得透彻。

　　魏兰程又说：“我看得出来，你跟西禾之间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小江啊，我就倚老卖老地劝你一句，人生在世，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容易。要珍惜啊。”

　　“不是我不珍惜……”江晚不由苦笑道。

　　“我明白。西禾的性子特别轴，有时候把我也气得没辙，但他肯定不是为了他自己才这样。尤其在这个时候，请你多体谅他。”魏兰程说得语重心长，就像在帮自家孩子说话一样：“小江，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但不说出来我又憋得慌，而且也没别人可以说。其实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已经和公司领导打过招呼，想推荐西禾挂职江苏分公司副总，领导都同意了，就等年初开完党委会通过即可生效。可谁都没想到竟会出那样的事。假如他没辞职，那他以后一定是接我的班。王明志和刘涛都不行，我也没有提拔他俩的打算。原本想让西禾在分公司历练两年，再多些业绩，业务方面更加全面，下一步就是要提他。可他一辞职，这些就都不存在了。”

　　魏兰程说着有些伤感，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重重叹气道：“他来找我提辞职的时候我都快气死了，怎么劝都不听，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才说了实话，给我讲了你的事。对你们两个我都非常喜欢，可私心来讲，我当然更想让他留下来——你别多心啊，我说话是太直接了。”

　　江晚默默摇头。

　　魏兰程继续道：“我本来劝他再考虑考虑，一定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我也告诉了他我对他的期待和规划，可他还是选择放弃。他说，第一，你肯定不能走。你才刚进宇恒不到半年，如果突然离职，不清楚内情的人肯定会觉得是你的问题，再想找一份好工作难上加难。第二，他必须走。因为吴黎明已经猜到了你们的关系。如果他和你同时留在宇恒，吴黎明肯定会想尽办法给你们穿小鞋，迫使你就范。再说请假流程的事他也不想再拖下去，怕他妈妈等不了那么久。小江，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我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真的为你做了最大程度的牺牲。以他当时的位置，倘若是被猎头挖走跳槽的，他的待遇会很高。但是自己辞职，再去求职，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主动权就换到了用人单位手里。虽说以他的能力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就是让人感觉很遗憾，很为他惋惜。”

　　说完后，魏兰程发现江晚依旧沉默，便突然笑了几声道：“你看看，我是不是把话题扯太远了？其实我就想告诉你，给你发这个奖金，里面有一百万是他的。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额度了，再高别人就会有意见。等回头奖金发下来，能不能麻烦你转给他？再怎么说你俩的关系还是最近的，这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毕竟那么一大笔钱，万一给了其他人他们不给西禾，事情也说不清楚。”

　　“魏总，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划给自己呢？到时候可以由您转给他。”江晚终于开口。

　　魏兰程一听就尴尬地笑了：“小江，我拿多少奖金公司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可不敢加给自己啊。再说，给我的话，税太高了！”

　　江晚顿时明白了，也忍不住笑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好，那您给我吧，我一定全数转交。”江晚说道。

　　魏兰程仿佛了却一桩心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好！我相信你。对了，奖金的事千万不要外传，回头就算发了你们小伙伴之间也不要相互交流，自己知道就好。”

　　“我明白。”江晚回答。

　　“行，那你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魏兰程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江晚应声出去了。

　　下班后，他没有留在公司加班，而是拎着电脑往地铁站走去。心里实在太憋屈了，他打算直接买一箱啤酒回家，把自己灌到人事不知为止。

　　但就在他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师兄、师兄”的叫声，江晚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一回头却发现真的是周屹良跟在他后面，开着一辆没见过的新跑车，颜色倒是比之前那辆绿的顺眼得多。

　　“师兄！你可算回头了！怎么走那么急？”周屹良边说边拍着自己身侧坐垫：“快上车，我送你！”

　　江晚犹豫了一下，就坐了上去，对周屹良说：“你怎么又来金融街了？谈生意？”难得周屹良今天穿得西装笔挺，不再是往日的夜店小咖风。

　　周屹良嘿嘿一笑：“我最近开始干正事了。你说我也不能老沉浸在失恋的悲伤中对不对？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但那些娱乐活动又有点腻，所以最近想了解下生意上的情况。我家老爷子差点被我吓着，还想拉我去做核磁共振看是不是脑子里长瘤了。”

　　江晚没忍住笑出了声，白了他一眼道：“别这样说你爸，他是都对你放弃希望了，没想到你还真能浪子回头。挺好的，好好学，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利用起来真的浪费了。”

　　“可不嘛！我一学才发现我还真有这方面天赋，虽然财务报表我还看不懂，但大体的感觉我有！”周屹良很骄傲地说。

　　江晚听着就笑：“财务报表其实搞清楚逻辑很简单，有空我可以教你。”

　　“那太好了！你肯教我的话，我付你学费！要不你干脆来我这儿当财务顾问吧！”周屹良兴奋地提议。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江晚说着就想到今天魏兰程对他说的那些话，心情又沉重起来，下意识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师兄？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呗，你现在对我不用再有任何顾虑，就当成向朋友倾诉，咱俩还是兄弟嘛。”周屹良笑道。

　　朋友？这对江晚来说确实是个很新鲜的体验。他好像几乎没有跟朋友谈心的经历。

　　于是，江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周屹良说了今天的事。

　　“师兄，你们这位领导，该不会是你跟乔西禾的CP粉头吧？”周屹良听完一脸嫌弃。

　　江晚本来都忧郁了，又生生被他逗笑：“你能不能靠谱一点？我在向你倾诉啊！给点有用的意见好么……”

　　“这我怎么给意见？要我说，你其实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就去找他呗。”周屹良撇着嘴道。

　　“凭什么我要去找他？我已经找过他了！”说起这个江晚脾气就上来了，把胳膊撑在门框上支着头，不满地说：“是他把我赶出来的，他妈走的那天，也是他非让我回北京，说什么‘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让我去找别人。那好啊，我马上就下一个交友APP，如他所愿！”

　　“啧啧，你这就是在说气话了。”周屹良摇摇头，想了片刻，问江晚：“师兄，乔西禾对你好像有什么误会啊。他总觉得比起爱情，你更想要稳定富足的生活。你俩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绝不是在质疑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知道……”江晚看向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跟他之间确实有误会，可他心里未必是真的这么看我。如果他真的认为我是一个拜金、势利、会为了好生活不择手段的人，他又何苦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宁可辞职也要保护我？他只要放手不管就可以了。”

　　周屹良想了想，说道：“师兄，其实你们分手那天，你在路上晕倒了，是乔西禾和我一起把你送到医院的。”

　　江晚一下子回头看着他：“他和你一起？？他怎么会——”

　　“他一直跟在你身后。”周屹良叹气道：“我那天就在三里屯附近，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去接你，没想到刚好撞上你晕倒。”

　　“乔西禾给你打了电话？”江晚此时的表情格外复杂，他又确认了一遍：“他一直跟着我，还让你去接我？”

　　“嗯。”周屹良看了他一眼：“师兄，根据我那天的观察，乔西禾好像是故意气你走的。他说你跟他在一起，太辛苦了。让我好好照顾你。那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乔西禾多骄傲的一个人，能让他做出这种事的，恐怕全世界只有你了。”

　　江晚把头转向一边，没再出声。

　　周屹良也不多话，一路安静开车，直到江晚住的小区门口，他才又对正准备下车的江晚说：“师兄，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别委屈自己。”

　　江晚点了点头，努力对他笑了一下：“谢谢。”

　　周屹良挥挥手：“甭跟我客气，先走啦！回见！”

　　江晚一直看着他的车到再也看不见，便按照原计划，转身去超市买了一箱啤酒，哼哧哼哧地搬上楼。

　　回到家后，他把啤酒摆了一排，开始一边思考人生，一边喝。

　　魏兰程、周屹良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事情、那些感受，全都在脑海里不停翻涌，搅得他头昏脑涨。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意识开始涣散，思路也变得不太清晰。大约在十一点的时候，江晚忽然站了起来，抽风似的拿起手机冲下楼，打了辆车对司机说：“师傅去P大东门！”

　　因为他现在就住在海淀，离P大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然后他走在熟悉的中关村北大街上，走到那里的天桥跟前，一步一步爬了上去，在天桥正中的栏杆那儿坐下，无视偶尔经过的学生情侣，还有陆续收摊回家的贴膜、摆摊的小贩。

　　江晚拿出手机，没看通讯录，直接熟练地按出乔西禾的手机号，响了几声铃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江晚？”乔西禾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西禾，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江晚吸着鼻子说。

　　“你喝酒了？你在外面？？”乔西禾一听他的声音就紧张起来。

　　江晚这会儿说话有些黏糊，牙齿和嘴唇好像被酒精粘在了一起，他在嘴里咕哝了几声才哼道：“对啊，我在——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呵、呵呵呵……这里变化好大！我都……我忘了……多久没回来过了？好怀念上学的时候啊……”

　　“……你在那儿千万别乱动！我这就过去！”乔西禾大声说，生怕江晚听不清又说了一遍：“如果你在天桥上就坐着别动！别乱跑！等我去找你！”

　　江晚听着就笑了，傻乎乎、乐呵呵地说：“好啊，那你可快点来啊，我再等你一次，你不来，我就真不等了……”

　　说完后，江晚就挂了电话，背靠在天桥的栏杆上发呆。

　　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乔西禾第一次吻了他。

　　十年后，如果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还像当初一样，江晚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再争取一下，把人找回来。

　　别让我失望啊乔西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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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双更预警】临近结局双更！！请大家明天千万别漏看50、51两章！！！是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