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44、Chapter 44

　　“昨天上台领奖的时候，吴黎明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的流程能过多亏了小江，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你答应他什么了？”乔西禾开门见山。

　　纸包不住火，到这种时候江晚知道不可能再瞒下去，他看着乔西禾，终于认命似的将吴黎明之前对他说的话和盘托出。

　　听完他的讲述，乔西禾半晌没吱声。

　　江晚在异样的沉默中等得心虚，最后实在忍不住，凑近了些拉住乔西禾的手道：“你别不说话行吗？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但我也是考虑了很久，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乔西禾总算开口，语气还是冷静得可怕。

　　江晚舔了舔嘴唇，他嗓子里有些发痒，想咳嗽又憋了回去，用力咽了口唾沫才说：“你已经够操心了，我不想再增加你的负担，我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答应被他潜规则？”乔西禾定定看着他问。

　　“不是……不是一定会发生潜规则！如果真是那样我肯定会拒绝啊！”江晚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这不就是当下的一个权宜之计吗？我只想让他赶快把你的流程批了，不然再拖下去……谁知道会耽误多长时间？就算你等得了，我等得了，阿姨等得了吗？至少先把现在这个难关度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办法解决，没必要这么早就杞人忧天啊！”

　　“江晚，你的想法真的这么天真吗？”乔西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之前没有强迫你，是因为你还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把柄在他手里。可是，从你答应做他秘书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向他传达出一个信号：你愿意接受被他潜规则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坐上秘书那个位置，名声上就不可能再清白了。无论你和他之间之后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在别人眼里，你都坐实了靠领导潜规则上位的罪名，洗都洗不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乔西禾说的这些，江晚当然都想过，他就是想过所以才那么纠结。现在听到乔西禾这样问，江晚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不是想法天真，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你让我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你能怎么做？举报他？他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举动你凭什么举报他？作为领导，他有权利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要不要审批通过员工的请假流程，即便你去申诉，也只能说他不通情理，你说不了别的。到时候真撕破脸，后果只会更严重。”

　　“在你眼里，接受吴黎明的潜规则居然还不算最严重的后果吗？”乔西禾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

　　江晚觉得憋屈，忍不住道：“当然不算，我接受他的条件，你这边可以顺利回家，我还能升职加薪，到底哪里严重？为什么要替还没发生的事担心呢？？没准他就是单纯欣赏我的才华、赏识我的能力，想让我在他身边工作不可以吗——”

　　乔西禾的瞳孔骤然一缩，江晚下意识闭了嘴，却听到乔西禾紧接着他的话道：“你在异想天开吗？他跟你才接触过几次？才华、能力，是那么快就可以完全显露的？你充其量就是帮他写了一份演讲稿，除此之外你还做过其他值得他赏识的事情吗？你没有！他看上你，就是想跟你上床，这么简单的道理非要我跟你说这么直白嘛？！”

　　江晚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瞪着乔西禾吼道：“是！我知道他想跟我上床！！！可我他妈为了谁？！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你说两句也就算了，有必要这么不依不饶吗？我又不是欠你的！”

　　“你确定只是为了我？”乔西禾也站了起来，他问这句话时目光忽然往旁边偏了一下，好像怕和江晚撞上。

　　江晚愣住了，几秒后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乔西禾眼睛依旧没在看他，音量稍减：“对于吴黎明的提议，你其实心动了对吗？即便没有我这件事，你也有点想答应他不是吗？”

　　“……你是这样认为的？”江晚的声音忽然变哑了，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费力挤出来的。

　　乔西禾继续说道：“你还是没变，和五年前我们分开时一样。这些年来，虽然偶尔经历过挫折，但你总体上还是过得顺风顺水。在学校里，什么都有我帮你考虑周全，替你打点好一切，你也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可光是这些还不够，你还想要更多。你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憧憬童话故事一样的爱情，可那不是我们的真实生活。在我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疲于奔命的时候，你却在跟我闹脾气、使小性子，埋怨我陪你的时间不够多。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我猜测，多半是因为当时那样一种平淡忙碌的生活不符合你美好的心理预期吧？”

　　江晚看着他，问：“你现在说这些，跟刚才的话题，有关系吗？”

　　“江晚，我只是想说，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你永远会选让自己更轻松的那个选项。五年前我们身无分文，生活窘迫，你宁可选择分手，也不愿和我一起奋斗。这次我妈生病，你宁可找周屹良借钱，也不愿相信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找到其他解决办法。还有吴黎明，对你来说，接受他的潜规则，比向我坦白、然后两个人一起面对难题更容易。”乔西禾终于把目光转向江晚，看着他的眼睛，又轻声补上一句：“我原本以为你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是今天，我发现是我看错了。”

　　江晚站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直响，但乔西禾的这些话却格外清晰地落在心里，就像被人用榔头一个字、一个字砸进来的一样。

　　他有些恍惚，想说些什么替自己申辩，但是下一秒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江晚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眼前也是忽明忽暗，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晕倒了，便默默转身径直去了卧室，走到床边坐下。

　　乔西禾没有进来，而江晚也没有真的晕倒。

　　他大概休息了十来分钟，感觉头晕的感觉消失了，就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距离上次搬进来其实才过了三个多月，江晚拿出差用的行李箱把一些贴身衣物和必需品都装了进去，在装到最后那件外套时他发现衣服上忽然多出一滴又一滴的水渍，他使劲擦掉了，水渍却还在增多，江晚不禁用手摸了下脸，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太丢人了，哭什么哭。

　　江晚直接拿衬衣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把箱子拉住，还顺手上了密码锁，立起来推到客厅。

　　乔西禾还站在刚才的地方，好像一动也没动过。

　　江晚不敢看他，不敢抬头，双脚却仿佛被钉在地上，直直地站住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晚终于听见乔西禾沙哑的声音：“你在期待我挽留你吗？”

　　江晚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开口，却发现喉咙似乎整个肿了起来，让他的发音变得极其困难，为了发出声音不得不十分用力，声音就显得异常难听：“没有。我期待过很多事，当年我期待你可以回来找我，后来我期待可以再遇到你，再后来，我期待你会和万源分手和我在一起……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任何期待。我本来以为你还爱我，以为我们两个人还有机会。可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然烂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爱上我这样一个烂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

　　江晚低着头，看不到乔西禾的表情和反应，这下连声音都听不到。

　　双脚似乎恢复了知觉。

　　江晚握紧行李箱拉杆，一步步走到门口，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江晚不禁深吸一口气，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听上去可以更有底气。

　　“乔西禾，我就是活该。活该我太喜欢你了，才会让你有机会，把我伤得这么深。我自己作的死、选的人，我认了。但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记住了。”

　　说完这些话，江晚就用力拖着箱子出了门，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便冲着里面补充道：“对了，剩下的东西，我会找搬家公司来搬走。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个人物品，搬完后我会把钥匙留下，要换锁你就随意吧。”

　　再没有其他话可说，江晚将乔西禾家的门在自己身后关上，那种感觉就好像舍弃了自己在这世上的一种存在一样。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身体的感觉又仿佛麻木到极点，心疼着，双腿却在控制不住地向前走。

　　他在北京，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五年前，乔西禾是不是也像这样，拖着行李，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他们的出租屋。

　　举目无亲，不知归处。

　　因为不知道该去哪儿，江晚就一直走，一直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居然走到了三里屯，路过这次重逢后和乔西禾第一次去的那间酒吧，但他没有停下来，还是在走。

　　天空很应景地飘下零星雪花，才是下午，天却暗了下来，就像快要入夜了一样。

　　在走到意识模糊的时候，江晚脑子里还在想，万一我等下晕倒在路上，被人送去医院，无论如何也要在那里睡过这个晚上。

　　至于明天会怎样，他已经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