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39、Chapter 39

　　江晚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

　　他感觉意识好像是一点点回到大脑里，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

　　身上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江晚慢慢爬了起来，背靠着沙发喘气。

　　刚才他是怎么了？

　　江晚努力回想着，想到了他爸和那通视频电话，还有P2P平台爆雷和那二十万。他突然感觉胃部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疼得后背都弓了起来。

　　不会吧……越是这种时候，他的身体越不能出状况啊。

　　江晚忽然想到上周圣诞聚餐时，他有过两次类似的眼前一黑的体验，但那两次都很短暂，过几秒钟就好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晕了这么久。

　　可能只是太累了，再加上被这突如其来的新二十万负债给刺激到，才一下子没挺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江晚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按捺不住地心慌。

　　他想上百度搜搜自己这可能是什么症状，又怕搜出来的都是绝症。医院虽然更靠谱吧，但讳疾忌医的心理在这一刻又发挥得淋漓尽致。

　　想求一个安心，又怕得到的结果更加闹心。

　　江晚就这么反复纠结着，过了好半天，他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地上。房间里虽然有暖气，但他下午那会儿忘记关窗户，到晚上冷风吹进来温度一下就低了。

　　江晚起身去关了窗户，又给自己从保温壶里倒了杯热水，端着杯子坐到沙发上开始发呆。

　　二十万。答应春节前要给别人还的二十万，他上哪儿去弄钱呢？

　　事已至此，江晚不想说江广远一句不是。他清楚他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年做生意一直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波折，虽说是个大老板心思却单纯得要命，还怀有一腔浪漫主义的幻想情怀，完全不像个在商场上打拼了十几年的人。江晚在某些方面也特别随他。

　　如今他借这二十万买了个什么“稳赚宝”，本意肯定是想帮江晚减轻负担，但谁能想到P2P这个曾经火到爆的新兴市场爆起雷来也是“势如破竹”。多少人在P2P里赔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相比之下江广远这二十万已经算数额很小的了，立案都排不到受害者前一百。

　　更让江晚感到心酸的是，他爸买的这只“稳赚宝”平台跑路肯定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江广远却一直瞒着他、不敢告诉他。老爷子一个人这段时间以来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江晚想想就觉得难过。

　　他不怪江广远。小时候一直都是他在沾他爸的光过得潇潇洒洒，该享的福都享了，该有的东西也都有过，如今他爸落魄了，那由他来替父还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不过这一次，江晚对这二十万是真的感到头疼了。

　　再找乔西禾借钱是不可能的，乔西禾手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给他。而想靠自己在春节前赚够二十万也不现实，要是有这水平江晚早就发达了。想来想去，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唯一能帮他的人只有周屹良。

　　可在上次那通电话过后，江晚觉得如果自己再去找周屹良借钱，实在是脸皮太厚、欺人太甚了。周屹良不是他的提款工具人，他没资格在谈感情的时候将人家甩到一边，而到用钱的时候又翻回头去求人帮助。

　　可是除此以外，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假期剩下两天，江晚一直在琢磨这事，翻来覆去地想，可始终也没个结果。最后他决定无论如何都先与乔西禾商量一下，毕竟现在两个人在一起，涉及到这么大一笔债务，江晚完全瞒住他显然不太好。假如真的不得不找周屹良借钱，也需要在乔西禾知情的情况下，去征求周屹良的同意。

　　拿定这个主意后，江晚心里多少轻松了些。

　　到了元旦这天晚上，快十点了乔西禾还没回来，江晚有点担心，可又怕他还在父母身边，打电话过去有催他离开的嫌疑，便忍住了改为发微信道：你从家里出发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几分钟后，乔西禾回道：马上到家。

　　江晚松了口气，去厨房重新烧了一壶开水灌进保温壶里，又把茶几上杂乱堆着的文件和废弃的底稿收拾了一下——都是他这两天造的，乔西禾绝对干不出躺在沙发上办公这种事，他要工作一定是端端正正坐在书房里，好像干活儿还有某种仪式感一样。

　　见一切都收拾妥当，房间里乍一看格外整洁明亮后，江晚才又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抱了个靠垫在那儿闭目养神。

　　没想到这一养神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过久，江晚感觉身边好像有团影子，但又静止不动。

　　“乔西禾？”江晚一下清醒过来，发现果然是乔西禾默默坐在自己旁边，身上的外套都没脱，就那么雕塑似的坐着。

　　江晚心里一沉，已经猜到了什么，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阿姨身体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太好？”

　　乔西禾转过头来看着他，江晚看到他眼圈都红了，心脏猛地疼了一下，起身将他紧紧抱住。

　　“胰腺癌……晚期……”乔西禾一字一句地说完，身体忽然卸了力气，朝江晚倒了过来。江晚忙扶住他，看见他眼睛虽然睁着，眼里却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仿佛疲惫绝望到了极点。

　　“西禾……”江晚让乔西禾靠在自己怀里，双手紧拥着他，语言在这种时候显得过于无力，江晚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静陪着他，让他感受到身边还有人在关心他、在乎他。

　　两个人就这样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乔西禾后来睡着了，江晚估计他这三天都没怎么合眼，而江晚却一直睁着眼睛撑到了后半夜。心里一时千头万绪，剪不断，还越理越乱，两家的变故加在一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而乔西禾只会比他更难受。

　　在这个节骨眼上，江晚不愿再拿借钱的事去烦他。既然是自己的事，就自己去解决好了，别让他更加操心。

　　想好之后，江晚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感觉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

　　“到点了吗？”乔西禾的声音从他头上方传来，江晚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发生了变化，原本是他抱着乔西禾，现在却成了他枕在乔西禾的肩膀上，身上还盖着乔西禾的大衣。

　　“唔……”江晚挣扎着把手伸到茶几上够着手机，将闹钟按掉，努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后仔细打量着满眼血丝的乔西禾，柔声问道：“你今天还去公司吗？要不我帮你请一天事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乔西禾摇摇头，也坐了起来：“没事，我还是去吧，正好想和魏老大提前报备下，之后一两个月我很可能要回家一段时间，陪我妈……”

　　江晚听见他沙哑的嗓音就觉得心疼，想了想问：“还有治好的希望吗？”

　　乔西禾缓缓摇头，他低头用双手捂住脸，声音又沉又哑：“发现太晚了，胰腺癌本来就是最难治愈的……医生说，最多也就三个月了……”

　　江晚听着眼眶也红了，但他想，当着乔西禾的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表现得比乔西禾还要脆弱，于是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眼泪使劲往回收了收，这才又轻轻拍着乔西禾的后背说：“你回去多陪陪她吧，魏老大肯定会同意的。工作的事你放心，有我盯着，不会给你落下一丝一毫的进度。你现在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阿姨，其他事什么都别想，全都交给我。”

　　乔西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攥紧了江晚的衣角把头紧紧靠在他身上，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考虑到乔西禾的精神状态，这天上班江晚没让他开车，而是叫了一辆首约。

　　好巧不巧的是，在他俩刚进公司大门的闸机正准备上电梯时，却看到吴黎明和他的助理从另一头闸机口走了进来。

　　毕竟他仍然是投行的大领导，江晚不可能对他视而不见，于是微微冲他点了下头道：“吴总好。”

　　乔西禾却原地站着没动。

　　他个子高，起码比吴黎明高出一头，此时站得笔直，视线直接从吴黎明头上穿了过去，仿佛眼睛里根本没这个人。

　　“小江啊。”吴黎明走近后不由瞥了眼乔西禾：“这是，小乔？”

　　“哦，吴总好。”乔西禾似乎刚发现他，低头淡淡打了声招呼。

　　因为看吴黎明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江晚赶紧帮乔西禾遮掩道：“吴总，他今天感冒了，还挺严重的，状态不好，看人也不太清楚，您别介意。”

　　“这样啊，没事，感冒就要好好休息啊。”吴黎明像是信了江晚的话。再说乔西禾此时声音沙哑，面色苍白，看起来确实不像很健康的样子。

　　江晚不敢多和吴黎明寒暄，乔西禾的态度明显十分冷淡，再说两句恐怕连生病的理由都用不上了，于是他突然拉了把乔西禾，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道：“我差点忘了！今天福能把底稿都寄过来了，刚才顺丰打电话让我去西门取，应该挺重的一大箱子，你陪我取一下吧。”

　　“好。”乔西禾答应了。

　　江晚又对吴黎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吴总，那我们去趟西门，您先上去吧。”

　　吴黎明看他的眼神有种若有所思的意味在里头，微微笑道：“行，回头再聊。”

　　江晚当下赶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没有仔细去想吴黎明那句“回头再聊”的含义。不过后来他就知道了，像吴黎明这样的人，一不可能说废话，二不可能说毫无缘由的空话。

　　吴黎明，确实是打算和他，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