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38、Chapter 38

　　吴黎明在所有对下属进行潜规则的玩家中段位至少能排到王者。

　　他潜得很有章法，不徐不疾，张弛有度，甚至有某种“君子之风”。

　　那天晚上他说了会尊重江晚的想法，在接下来的相处中果然没再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就这么太平无事地结束了挂牌仪式返回北京，到西站时他还客气询问江晚是否需要载他一程，被江晚拒绝，他便和前来接他的秘书先一步离开了。

　　江晚稍等了一会儿，接到乔西禾的电话让他下停车场去，这才拖着箱子下楼。

　　一上车，乔西禾就将他一只手握住，扭过头来看着他问：“冷不冷？”

　　“不冷。”江晚不禁笑了笑，看见乔西禾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还顺利吗？”乔西禾又问。

　　“嗯。”江晚点点头，他知道乔西禾关心什么，又主动说道：“你放心，吴总那儿暂时应该没事了。我向他表达了我个人的意愿，他说不会勉强。”

　　“他和你挑明了？”乔西禾敏感地问。

　　“也不算吧……”江晚决定被摸大腿这事还是不告诉乔西禾了，省得他生气，于是道：“只是隐晦地提到那方面话题，被我及时止住了，就没再往深了说。”

　　乔西禾双手把方向盘握得很紧，微微点头：“那就好。没事就好。”

　　“你别担心，真要出什么事，对他的影响肯定更大，他不会毫无顾忌。再说投行这么多人，新人一年来一批，他的注意力也不会一直放在我身上。”江晚这番话也不知是在宽慰乔西禾，还是在宽慰自己。

　　乔西禾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后，待车子开出停车场来到地面上，看着窗外已悄然降临的夜幕，他终于舒了口气问江晚：“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行。”江晚看看他：“你没事吧？”

　　乔西禾朝他轻轻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就是担心你。不过，只要吴黎明今后真的不再骚扰你，我们也不用想太多。毕竟你和他中间差着那么多级，他不主动的话，你也接触不到他。”

　　“是啊，除非我哪天突然成为投行二把手，得频繁和他打交道，到时候我还真要多加小心。”江晚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乔西禾也忍不住淡淡笑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元旦假期得回家一趟。今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妈身体不太好，让我回去看看。”

　　“阿姨怎么了？生病了吗？严重吗？？”江晚瞬间紧张起来。

　　乔西禾眉宇间也透着担忧，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具体情况，我爸只是让我有时间回去看看，也没说很着急。其实我妈一直属于体质比较弱的类型，印象中我小时候她就经常要去医院输液，因为常年用粉笔写字，咳嗽总也好不了。现在虽然退休了，当老师的职业病都还有。”

　　江晚知道乔西禾的父母都是河北邢台一所重点高中的老师，他爸教数学，他妈教化学。两个人都是很传统的知识分子，思想比较保守，从小对乔西禾的管教就很严。在乔西禾刚出柜那会儿，他家几乎吵翻了天，乔西禾直接被扫地出门。

　　江晚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一大早乔西禾坐车回家，说要跟爸妈好好谈谈，结果到了半夜一点多，他却一个人遍体鳞伤地回到出租屋。当时也是冬天，十二月底北京最冷的时候，他回来时眼睛和脸颊都是通红通红的，江晚抱住他感觉就像抱了块冰，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好像整个人都被冻透了，江晚给他倒了热水、又拿被子将他捂住，足足缓了半个多小时他的身体才又暖和起来。

　　仔细想想，后来乔西禾和他爸妈的关系到底如何，江晚并没有过问太多。一来是因为他自己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想把话题往家人这上面引；二来也是因为乔西禾本身就是个不喜欢和人分享心事的类型，哪怕对象是江晚，他很多心里话也不愿说出来，宁可在自己心里头憋着，憋到消化为止，或是干脆积久成疾。

　　至少先前他俩还在一起时，乔西禾跟家里的关系都没有缓和。江晚也不清楚在他们分手后多久乔西禾才重新被家人接受。

　　想到这里，江晚有些心疼地看向乔西禾，安慰他道：“既然叔叔没说很着急，那应该不是大病，你别太担心，等回去看过阿姨就知道了。”

　　乔西禾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没说话。

　　“你哪天走？”江晚想到元旦好像就是下周一。

　　“周五晚上。”乔西禾看看他：“抱歉，跨年不能陪你一起了。”

　　江晚听了不禁一笑：“跨年那是小年轻爱整的仪式，咱俩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用不着在乎这个。不过，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我可以不在叔叔阿姨面前出现，就待在酒店里，以防你有什么需要。”

　　“不用，你就留在北京。趁着这两周手头事情少，好好休息三天，别跟着我来回折腾了。”乔西禾说完又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这是乔西禾的家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江晚也不会非让他带自己去。

　　想了想他说道：“那好，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打算周六或周天再去趟公司，把漳隆和盱眙的底稿归档做了，不然拖到节后，万一有其他急事，可能又耽误了。”

　　“随你，累了就歇着，也没那么急。”乔西禾努力笑了一下说。

　　江晚能看出乔西禾这时心里应该很担心他妈妈的身体，但他在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伪装。

　　江晚心里这样想着，又觉得当下不是对乔西禾说这句话的好时机。

　　周四、周五两天过得平平淡淡，吴黎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江晚向魏兰程汇报完挂牌仪式的细节后这件事似乎就算完满结束了。

　　到周五晚上，江晚陪乔西禾打车去车站，路上乔西禾还问他：“你什么时候再去考个驾照？不能开车的话，很多时候办事都不方便。”

　　“再说吧，反正现在我也没开车的需求，也没车。”江晚打趣自己，见乔西禾正要开口忙又说道：“你的车就是你的车，我借去开不好，万一碰上同事不就暴露了？没关系，好就好在咱首都的公共交通无比发达，开车不是必要选择，我也不着急考证。”

　　江晚倒不是不会开车，事实上他的车技非常娴熟，至少曾经是这样。高中刚毕业他就去考了驾照，江广远还专门送了他一辆保时捷作为毕业礼物。可惜这辆车他一共没开过几回，后来家里一出事，就为了还债卖掉了。

　　之前江晚还会在手机上玩玩赛车游戏过瘾，但工作之后越来越忙，连这点爱好都割舍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再摸上方向盘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说起来，他和江广远也好久没通过电话了。

　　正好这周末乔西禾不在，江晚打电话不用特意避开他，便挑了周六中午，给他爸拨了个微信视频过去。

　　第一次拨无人接听。

　　江晚等了几分钟，又拨过去，响了很久之后他爸终于接起来，却切到语音通话。

　　“喂，小晚啊……”江广远的声音很小。

　　“爸？你这是在哪儿？为什么不开视频？”江晚奇怪地问。

　　“我这里信号不太好……”江广远的声音确实断断续续，过了几秒又传过来：“你稍等下，我到外面和你说。”

　　“好。”江晚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大概两分钟后终于又听到江广远说话：“小晚，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拨视频？”

　　“好长时间没给你拨过了，想看看你。”江晚笑道：“你现在在外面？自己出去遛弯儿了？”

　　“嗯……对……”江广远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出来办点事，呃……小事，办完就回家。”

　　“什么事还搞这么神秘？”江晚觉得江广远似乎想隐瞒些什么，于是大胆猜测道：“你该不会交女朋友了吧？正约会呢？这种事你不用瞒着我！只要你自己觉得合适，我肯定支持你！”

　　“没有……不是女朋友，你别瞎猜……”江广远低声否认。

　　江晚这才发觉不大对劲。按说一般情况下假如自己说这种话，肯定要被江广远骂一句“小兔崽子”，但刚才他竟然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听声音还有些心虚。

　　江晚忽然想到乔西禾说他妈妈身体不好的事，稍一联想不由担心起来，忙认真问道：“爸，你到底去办什么事了？有事你可千万别瞒我！你该不会去医院了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身体没问题……”江广远正说着，江晚却听到他那边又传来一个其他人的声音：“笔录先做到这里吧，有进展所里会再联系您——”

　　“啊那个、小晚啊！”江广远这时忽然提高音量：“我现在有点忙，晚上再给你打回去，先挂了！”说完就结束了语音。

　　笔录？！江晚握紧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里十分不安。

　　难道他爸是去派出所了？发生什么案子了么？听刚才江广远说话不像是受伤的样子，那会不会他仅仅是个目击者、或是受到了波及？就算真有案子，既然派出所已经介入了，应该不会再有大事了吧？还是得再问问详细情况……

　　江晚想着又给他爸发了一条微信：到家立刻联系我！

　　接着他就陷入焦虑不安的等待状态。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江广远的语音通话邀请终于发了过来，江晚直接按断，又把视频拨了回去。铃声响了十几秒，在江晚快要急得跳脚的时候，江广远总算接通了。

　　“老江你到底干嘛呢？！”视频刚通江晚就急吼吼地喊道，同时眼睛仔细盯着屏幕里的江广远，看起来是比上回见面瘦了些、憔悴了些，但总体还好。

　　江广远的表情十分苦涩，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刚到家，你非拨视频干什么，浪费流量。”

　　“家里不是有WiFi吗？”江晚盯着他，又问：“你跟我说实话，刚才是不是在派出所？去干嘛？”

　　“也没什么……就是去协助下警方办案……”在视频里江广远心虚的样子一目了然，头虽然低着，眼睛却在偷偷瞥江晚。

　　江晚对他这个反应也是无奈到了极点，不禁又加重语气道：“爸！有事你和我直说行吗？！现在家里就咱爷俩儿，你遇到事还想瞒着我？你瞒得过初一、瞒得过十五吗？我最后还是得知道！你就别自己扛着了！”

　　江广远又迅速瞄了他一眼，勾着头重重叹了口气：“我真的是……真是没脸说啊……”

　　“哎哟我的亲爹呐！”江晚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快点说吧！！你到底干啥了？？”

　　“我……我之前……”江广远挠了挠额头，头埋得更深：“我想买一款网上的理财产品……叫‘稳赚宝’，说是稳赚不赔的……我看那个利息不错，收益比银行存款高不少，就找朋友借了点钱……买了一些……”

　　网上、理财产品、稳赚宝。

　　这几个词跳入江晚耳中，他一下子就想到今年以来频频爆雷的P2P平台，心下骤然一凉，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爸，你该不会是买了P2P的理财吧？他们跑路了？”江晚缓缓问道。

　　江广远沉默而后悔的神情已然说明一切。

　　“你，买了多少？”江晚死死地攥着沙发一角，问道。

　　江广远痛苦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二十万……”

　　江晚感觉眼前一黑，一口气直接没喘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小晚……我……我只是想帮帮你……”江广远把手机拿到自己的脸跟前，脸上写满担心：“我心疼你……我知道你的压力有多大，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重的债务，就想多少替你分担一些……可没想到、没想到……他怎么可以跑路呢？？我的钱……我的钱都没了……”江广远说到最后哽咽了。

　　江晚缓了缓神，过了约半分钟，他才又开口轻声问道：“这二十万，你说好什么时候还给人家？”

　　“春节前……”江广远牢牢盯着儿子，眼圈很红：“小晚，我——”

　　“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江晚打断他：“先不说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消息。”

　　“小晚——”

　　江广远的声音在下一秒彻底消失了。

　　江晚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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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2P平台百分之九十都是骗人的！！请大家切记不要上当！告知家人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