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18、Chapter 18

　　到达盱眙汽车站时已经快三点了。

　　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直接去发行人那里，但乔西禾看江晚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就问他道：“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我和明宇去发行人那儿？”

　　“没事，下车缓缓就好了。”江晚手扶在箱子上，刚才这趟旅程太让他难忘了，谁能想到这司机能把大巴开出赛车的气势来，他现在腿还有些发软。

　　“江老师，您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看您状态不太好……”廖明宇也担心地盯着江晚说。

　　“今天过去只是先和他们领导谈一下后续安排，没什么要紧工作。晚上还要一起吃饭，淮安这边喝酒的习惯——”乔西禾顿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不来比较好。你就留在酒店休息，晚饭自己解决，明早再一起过去好了。”

　　“晚上要喝酒？”江晚本来晕晕乎乎的脑袋在听到“喝酒”这两个字时瞬间警觉起来：“那不行，我必须得去。走吧走吧，说会儿话我感觉好多了，出租车在哪边？”

　　“欸——”乔西禾一把没拉住他，只好示意廖明宇一起跟上，自己快走几步把江晚手里的箱子接了过来，妥协道：“要去也行，但晚上不许胡来，一切听我的。”

　　“知道了乔总。”江晚敷衍应道，心想到时候不听你的还能咋地？来咬我呀？

　　盱眙国联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是江苏省淮安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下属的城投公司，淮安市国资委出资百分之八十二，剩下百分之十八由另一国有农发基金公司持有。

　　虽说同样是发行私募公司债，但盱眙国联跟漳州漳隆的资质相差非常大，面临的问题也有很大区别。漳隆作为福建省地级市直属AA＋的城投公司，发行私募债在市场上是非常受欢迎的，可以说只要能解决申报前的身份认定障碍，后续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而盱眙国联地处江苏省经济发展排位倒数的淮安市里的经济发展排位倒数第一的盱眙县，评级还是AA，先不说申报前的材料准备有多困难、在交易所的审核境况有多艰巨，就先假设他可以成功拿到批文，但到底能不能成功发行还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城投债的信仰犹在，江苏也是经济强省，至今还没发生过国企违约事件。

　　但就在前不久，青海省的一起城投债违约在市场上激起了不小的浪花。虽说青海省的经济实力在国内各省中排名相对靠后，可毕竟是地方国有企业，资本市场看重的是“信号”，这一事件所传达出的信号就是：城投债也可能发生违约！市场这才慌了。

　　托青海债违约的“福”，向来以内控严格著称的宇恒投行更加收紧了对这种经济不太发达地区的城投公司发债的审核缺口，条条框框都限制得比以前更严。据江晚所知，仅最近两周，债融总部已有三个类似项目收到了内核委员会暂缓表决的通知。

　　暂缓表决，其实就是“不予通过”的委婉和拖延说法。

　　内部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乔西禾在此时接下盱眙这个项目，压力可想而知。

　　江晚先前虽然没干过投行，但他当会计师的时候也和不少家券商投行打过交道，心知各家投行跟自家的内控通常都不是一条心。一边一心想着搞业务创收，另一边却想着严防风险、绝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这种观念和动机上的冲突，显然会引发不小的矛盾。

　　而要想打消内控人员的顾虑，就得把前期尽调工作做得无比扎实和充分，留下债券承做人员已勤勉尽责的证据，这样回头万一真出了事，也好拿出来替自己申辩。

　　但如何才算是勤勉尽责呢？这个问题被外规内控翻来覆去地说，但在实际操作中的界定其实还挺微妙的，关键取决于项目负责人的判断和行事风格。

　　在这两点上江晚对乔西禾完全信任。

　　不过可以想象，这个项目的尽调工作量会非常大，江晚已经做好连续通宵达旦的准备了。

　　到了国联所在的办公大楼，乔西禾直接领着他们上到十二层。他先前刚接触这个项目时就来过一趟，这次已经熟悉了。

　　“吴总，忙吗？”走到“融资处”的办公室门口，乔西禾敲了敲门道。

　　“哟！乔总乔总乔总！”里面一个中年男人风风火火迎了出来，刚靠近就紧紧握住乔西禾的手，一副老友重逢的亲热模样：“你看看你看看，怎么都不提前打个招呼呢！我还正在想你们该到了，准备让人去车站接你们呐！哎哟，这还拎着箱子呢？你看看你看看，还搞这么辛苦！你要是提前联系我，我就让人先送你们去酒店休息，晚上再接你们一起吃饭！何必再专门多跑这一趟，路上累不累啊？”

　　江晚听这人说话十分想笑，难得乔西禾忍得住，还一本正经地回道：“没事，不辛苦。我们经常这么跑都习惯了。您要是这会儿有空，我想先和您聊聊咱们这只债的事。”

　　“有！当然有！”这人还握着乔西禾的手，拉着他一起走了几步站在走廊上，这时又看着江晚和廖明宇问：“这两位也是宇恒的老师？”

　　“对。”乔西禾转身先向江晚和廖明宇介绍道：“这位是国联融资处处长吴征吴总。”随即又对吴征说：“吴总，这是我的同事江晚，还有新人廖明宇。”当着外人的面要抬自己人的身价，这是投行做业务时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发行人都不太信任券商的实习生，所以不好实话实说。

　　“江总好江总好！小廖好小廖好！”吴征喜欢每句话说两遍，听起来非常有喜感。

　　“那我们去会议室？”乔西禾反倒显得像东道主。

　　“行！咱过去！小林——”吴征又朝办公室里喊了一声：“倒几杯茶过来！”

　　“好的吴总。”一个年轻人答应道。

　　吴征引着他们走到一间会议室里，分别让座后，又道歉道：“乔总啊你看看你看看，真是不好意思！按说你们来，我们曹总是一定要见一面的！但真不凑巧，他这周要去南京开一个挺重要的会，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你们招待好！你们呐，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提！缺什么、少什么都告诉我，我来帮你们搞定！”

　　“您太客气了吴总。”乔西禾笑了笑说。曹宏是他们董事长，乔西禾见过一次，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还算好打交道。

　　“对了，上次你们发来的承销协议我们都看过了，总体上没什么意见！就是——”吴征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上面的记录说：“曹总让我代他问一下，咱们这边可以签余额包销吗？”

　　所谓余额包销，就是指发行人在发行债券时，如果遇到认购量不足发行量的情况，则由主承销商负责包销剩余部分的约定。资质不太好的发行人都很倾向于签这个条款，而券商方面则是一百个不愿意，因为倘若这只券日后砸手里了，损失全都要由公司来承担。

　　乔西禾略微想了想，斟酌着答道：“吴总，余额包销这个事我做不了主，如果你们有这方面意愿，我可以回去向领导申请。不过我也不想瞒着您，现在咱们承销费签的是千六，以贵公司的资质来看，如果要余额包销，估计公司那头会要求提高承销费率。”

　　“要提到多少？”吴征看起来早有心理预期。

　　“至少0.5个百分点。”乔西禾说道。

　　吴征缓缓点头心算：“那就是多一百万？”

　　“没错，这是最少的。之前我还做过一家和您家类似的公司，发行人也要求签余额包销，最后是发30个亿，百一（1％）的费率。”

　　“百一？！”吴征吓了一跳：“这么高啊！那三十个亿不得三千万？？他们全发了吗？”

　　“没有，目前一共发了两期，第一期只有七个亿，第二期的时候他们事先找好了投资者，发到十五个亿，现在批文还剩下八亿。”乔西禾说到这时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吴征道：“对了吴总，咱们国联有没有合作关系比较好的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如果能事先联系到几家，大概定个量，我们后面的阻力会小很多。”

　　“唔……”吴征思索片刻：“要说关系好，我们和盱眙农商行、南京银行盱眙支行打交道是最密切的，我们曹总跟农商行副行长是老同学，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吧，这两家我还算有信心。回头跟他们领导见面好好谈谈，我想至少能解决五亿。”

　　乔西禾点了点头，说道：“按我们公司的要求，余额包销不超过发行总额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最多拿四个亿，这样还剩下十一亿，市场上的投资者得尽量争取。”

　　“乔总，这您放心，我们在淮安这片的渠道还是可以的！只要咱先把批文拿到手，剩下发行的事我们来解决！”吴征拍着胸脯说。

　　乔西禾不禁笑道：“您这么有信心，那还签余额包销吗？”

　　“签啊！这个该签还是要签的。”吴征回答得很干脆：“要不这样吧，您先帮我问问如果要签这条费率大概会到多少？我也跟曹总汇报一下，咱都得听领导的是吧！”

　　“好，我今天就问一下。然后还有件事要跟您商量，因为会计师已经把咱们三季报初稿发了过来，其中货币资金、存货、固定资产是我们比较关注的几块，但我们手头没有附注明细，能不能请您帮忙催下会计师，让他们尽快整理一份附注发给我们？不是定稿也没关系，至少先有个参考，我们也好决定尽调方向。”乔西禾说。

　　“好、好，这个交给我，您放心！”吴征一口应下。

　　接着又谈了些别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到六点了。

　　“乔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吃饭吧！带你们去吃小龙虾！”吴征站起来搓搓手一脸兴奋地说，感觉更像是他自己想吃。

　　“好啊，谢谢吴总。”乔西禾也跟着起身。

　　江晚则松了口气，怎么想小龙虾配白酒都不太可能，如果晚上是小龙虾的局，应该不用喝太多酒。

　　江晚竟有种躲过一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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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事业线接着就是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