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九萌萌

10、Chapter 10

　　又坐了一会儿，在喝完葛文华敬来的两杯酒后，乔西禾就起身去洗手间了。

　　江晚怕一起跟出去太显眼，特意多坐了几分钟才悄悄离席。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正好跟刚要出来的乔西禾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样？”江晚赶紧拉着他走到一边。

　　“还好。”乔西禾看到江晚满脸担心地盯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摸摸他的头，但是手抬到一半，却转而在他肩头捏了捏：“你这么紧张干嘛？我真没事。”

　　没事才怪……江晚心里想。他特别想问问乔西禾之前进ICU是怎么回事，但他答应了万源不说出去，就不能出卖人家。

　　江晚不由叹了口气，手不自主地扶在乔西禾胳膊上，怕他站不稳，又说道：“我看你刚才光喝酒了，都没怎么吃。中午你就吃得少，晚上再这样对胃伤害太大了。等下回去你再好好吃些东西，如果他们打庄再轮过来就我替你喝，剩下没几个人了。”

　　乔西禾听了他的话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就别争了，刚才好不容易争取下来的结果，你还想自己打脸吗？说不能喝，就不要喝，这样以后他们再请吃饭也不会强迫你喝酒。假如我不在场，也能放心些。”

　　“放心？”江晚听他这话像是无意中说出来的，便想求一个确证。

　　乔西禾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点点头道：“嗯，你刚来投行，很多时候在什么场合下能说什么话还不太了解，我怕你喝多了乱说。”

　　“……就因为这个原因？”江晚不甘心，继续问道：“我虽然之前不在投行，但好歹也是工作五年的人，社会复杂、人心险恶我都见过。你真的认为我会那么天真，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分辨不出来吗？你担心的，真的只是这件事？”

　　“江晚，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没错，我确实担心你，但那又如何呢？”喝了酒的乔西禾话变多了，也变坦诚了。“你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我可能一直都会担心你。但是，想再回到五年前那样，已经不可能了。你或许还没变，可我已经变了。”

　　“是……”江晚低下头：“我知道……万源很好。”

　　“跟别人都没关系，只是你和我。”乔西禾伸手扶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轻轻抬起来，目光探进他眼底有种异样的执拗：“你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想不通呢？”

　　“想通……什么？”江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乔西禾的眼神又淡了下去。

　　“算了，回去吧。出来太久别人会起疑的。”乔西禾说完就转身朝包间走了。

　　“乔西禾……”江晚原地叫了他一声，没有追上去。

　　乔西禾也没有等他。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像这样，江晚想。分开后，我还在原地，而你却走了。

　　可你刚刚说我想不通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

　　在外面又待了一会儿，江晚才慢吞吞地回到包厢，发现这时里面气氛已经嗨起来了，会计师和评级的人在摇骰子，郭宇则和任玉明换了座位，坐在乔西禾旁边，俩人正在说话。

　　江晚走过去默默坐下。

　　“小乔，今天玉明跟你说的只是我们这边一个初步的建议，还没有定下来，有想法你可以提嘛！”郭宇用力握着乔西禾的手说。

　　乔西禾清醒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拍到郭宇手上，音量稍稍提高道：“郭总，我确实有些想法，您现在愿意听我说吗？”

　　“你说你说！”郭宇喝高兴了，又从转桌上拎起一只装酒的玻璃壶，给乔西禾和自己都倒满：“来边喝边说！”

　　乔西禾二话不说端起一杯跟郭宇的碰了下，仰头就干了，郭宇看上去十分满意，自己也干了道：“小乔是个痛快人！你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郭总，我也不跟您整那些弯弯绕，咱们的关系用不着那样，我就直说了。”乔西禾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好像十分难开口的样子，缓缓说道：“这个费率，咱真的不能降。”

　　郭宇到底是漳隆的董事长，一听这话，方才还有些迷瞪的眼神顿时变得透亮，若有所思地看着乔西禾问：“你的理由呢？”

　　“一共有三点。”乔西禾的思路也丝毫不乱，口齿清晰地说：“首先，任总说的千三的费率是短融。您应该也了解，短期融资券期限就一年，超短融一般只有270天，而公司债通常都是三年以上，就算带回售条款也大多要存续两年。您算算，一年千三和至少两年及以上的总额千六，到底哪个划算？其次，短融是银行间产品，公司债则是交易所的，银行间产品相对交易所品种要更容易获批，券商的压力相对较小。最后，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们作为漳隆本次私募债的承销机构，会承担上限不超过发行总额百分之二十的包销额度。也就是说，假如咱们在拿到批文后，想先发十亿，但外部投资者只认购了八亿，宇恒就会负责包销剩下那两亿来保证发行成功。郭总，您对资本市场是很了解的，我想您应该能认识到包销的意义所在。”

　　郭宇听着点头，却不急着表态。酒又端在手里，递给乔西禾：“来，再搞一杯。”

　　“谢谢您。”乔西禾接过，依旧是一饮而尽。

　　“你说的不无道理啊。”郭宇想了想说道：“但就像你刚才说的，划不划算，跟期限有很大关系。万一我们回头发成一年就回售的呢？”

　　“怎么可能？”乔西禾看起来胸有成竹。“郭总，您就算对我没信心，也该对漳隆有信心吧。您这可不是普通县城里AA的小平台公司，漳州市的AA＋平台，在市面上绝对是非常抢手的城投债，发到五年都有的是人来抢。到时候别说您担心回售，就算您真的想一年就回售，投资者也不会愿意的。”

　　“乔总这话说得没错！”葛文华也凑了过来，趴在郭宇和乔西禾两人的椅背上：“最近市场上对AA＋城投债可不是一般追捧，都说城投债信仰要破灭了，但市场的实际反应还是挺口嫌体直的哈哈！”

　　听到葛文华也这么说，郭宇的脸上开始出现动摇。

　　“郭总，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重新签一个带有约束条件的协议。假如我们没发到两年以上，承销费一共只收千三，但如果能发到两年及以上，承销费就改为每年千二，您觉得可以吗？”乔西禾这时悠悠说道。

　　郭宇一下子大笑起来：“小乔！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我刚提了个不太地道的要求，你就立马要把公道讨回去？每年千二，这万一发到三年以上，你们拿得反倒更多了！”

　　乔西禾微微点头，神态不卑不亢：“郭总，凡事有失必有得，一边倒的买卖肯定成立不了。到底要如何取舍，就看您的选择了。”

　　“好好好，我服了你了！千六就千六！”郭宇终于拍板，回头对任玉明说：“听到没有？这事今天定了，以后不再提了！别让小乔他们看我们公司的笑话！”

　　“知道了郭总。”任玉明朝乔西禾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乔总，我还担心这件事以后再来回拉扯会伤及咱们之间的交情，没想到乔总一顿饭、一场酒，片语定乾坤啊！来，就冲这个，我也得敬你一杯！”

　　乔西禾紧跟着任玉明站起来，双手端起酒杯和他相碰：“任总您这么说我真的不敢当，以后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应该的、应该的！”任玉明和乔西禾同时举杯将酒饮尽。

　　桌上众人此时已进入闲聊模式，任玉明身为财务总监，少不得又和两位会计师一顿探讨，郭宇则转而找葛文华了解市场上近期城投债的评级情况。乔西禾趁机退出群聊，江晚给他盛了一碗刚上来的打卤面，看他切切实实吃了几口，心里这才踏实些。

　　到了快十点，饭局终于临近尾声。

　　在任玉明的号召下，大家最后举杯，也叫“饮尽杯中酒”，便正式散席。

　　“乔总、江总，你们换酒店了是吧？”朱立新问，他知道乔西禾跟江晚的行李就放在来时那辆车的后备箱里。

　　“对，我们换到佰翔圆山了。”江晚回答。

　　“我们也订的那边。”会计师梁晶晶说。

　　葛文华带着崔胜和方萍走过来，一边跟任玉明握着手一边道：“看来我们跟乔总、黄总他们不是一路，我们订在市里了，离得稍微远一些。”

　　任玉明一听，立马安排起来：“这样，小刘你先送乔总和黄总他们去佰翔，然后回来送我们葛老师、崔老师、方老师！”他每说到一个人时都要伸手鞠个躬，看起来也喝得差不多了。说完又回头揽住郭宇的肩头，亲昵而恭敬地道：“郭总，我让人给您叫个代驾，咱们先在一楼茶室喝喝茶、跟葛总他们聊聊天，等代驾来了直接开您的车把您送回去。我跟老朱还有王旭等把葛总送走以后一起打辆车走，我们仨离得不远，顺路。”

　　“行，都听你的。”郭宇笑笑，迎上来再次和乔西禾、江晚、黄兴、梁晶晶分别握了手：“各位，那这次就都拜托你们了！有事，随时找我！”郭宇拍拍自己胸脯，手忽然绕了一大圈指向任玉明：“或者找他！”

　　黄兴已经喝高了，满脸通红，走路脚步都不太稳当，被司机小刘搀扶着，用力点头道：“您放心！一定尽力！”

　　乔西禾看起来却和喝酒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稍有些发白，客气道：“这次一定马到成功。”

　　“好！小刘，你好好把他们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别着急，安顿好了再回来！”郭宇叮嘱道。

　　“没问题郭总。”小刘话比较少，应下后就先扶着黄兴去坐车，乔西禾、江晚、梁晶晶跟在后面。小刘让黄兴坐在前座，乔西禾跟江晚坐了后排，把中间的位置让给梁晶晶。

　　“乔总，没想到您酒量这么好。喝了那么多还像没事人一样。”梁晶晶坐下后扭头与乔西禾寒暄，今天在饭桌上他俩倒是没说上几句话。

　　“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我这会儿也已经快撑不住了。”乔西禾说道。

　　“哪儿有。”上海女孩子娇嗔的声音非常悦耳，扭过头来看着乔西禾：“我看您就没事，有事的人——喏，不是坐在前面嘛。我们黄老师一喝多就这样，让你们见笑了。”

　　乔西禾笑了笑，没再说话。

　　梁晶晶大概看出乔西禾不是很有聊天的意愿，于是很识趣地又转了过去，不再尝试搭话。

　　多亏车里很暗，梁晶晶刚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乔西禾此时其实正紧紧攥着江晚的手，江晚连疼都顾不上，只盼着能赶紧到酒店住进房间里。

　　他知道刚刚乔西禾对梁晶晶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