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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旧事了 ...

  •   正当朱琦在地宫中行事时,千里之外的平阳观中,遭逢了一桩变故。第三十一任监院乔子敬,前日将监院之位传与弟子许正心(许子雍之子,字尚贤),而后于昨夜寅时仙去。第三十二任监院许正心因奉师命,不得将其供奉于平阳观祠堂内,遗体改交了乔子敬师弟,许家家主许子健,另葬他处。因许正心继任监院之职,许家族爷许仲懞领众人于家庙中,另择了许子健嫡次子许正业,命他上山修行,修成归来再行继任家主之位。
      是夜,许子健与其妻钱氏在房中闲话。钱氏心疼幼子,对其上山修行之事颇有微词:“师兄身子一向是好的,怎么骤然就……若是想正清那般……”
      许子健原还听着,忽然间就皱起了眉,钱氏自知失言,便另说了他话:“对了,明日窕君妹妹就要回来了,你这些日子诸事繁忙,也别忘了去迎一迎。”
      许子健心念着乔子敬的丧事,又知许窕君向来不计较这些琐事,只叫钱氏自行处置。
      钱氏纳罕许子健平日里是最懂这些世故的,又一味偏疼着这个族妹,如今不知怎么的,竟叫她去做了:“虽说她回来省亲的日子多,可她丈夫前些时候刚升了户部侍郎,再说她哥哥身子又不好,嫂子又是个怕事的。就算是为了她在夫家的脸面,你也该去迎一迎。”
      许子健烦闷起来,一面丢了手中的通盛,怒道:“你今日怎么尽说些这样的胡话,刘家待窕君又不是不好,这时候讲究这些做什么。”
      钱氏素知许子健性情和缓,平日里待她也是知冷知热,因而她纵有些私心,多数也会替许家考虑。不曾想许子健今日竟生了这样大的火气,惊异之下只觉委屈:“你一个男子哪里知道,便是那些长辈和她丈夫对她好,娘家不摆出一个样子,下人们也未必服她。我这样也是替窕君妹妹思量考虑。”
      许子健虽知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无奈心乱如麻,只得长叹一声,道:“是我的不是,我这些日子还得料理我师兄的后事。你是许家的主母,你领着些小辈去,再当着下人的面,替我和窕君告罪就是了。”
      钱氏见他如此,不免替他忧心,便叫他顾及着自己的身子,不要伤心过甚。
      翌日,钱氏携了大房许子修之子许正勤,去迎许窕君回宅省亲。正说着乔子敬身死,许正心任平阳观监院等事,许窕君竟要去寻许子健。钱氏不知其故,偏许窕君十分执拗,钱氏只好命下人送她去了灵堂。
      许窕君方至灵堂,许子健便撤开了下人,二人在乔子敬灵前烧了纸钱,许窕君问道:“是什么时候去的?”
      许子健看着眼前的木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说是前夜。大师兄太过刚直了,许多事情藏在心里过不去,我总觉着是我拖累了他。”
      许窕君垂着眼烧着钱纸,长跪而拜之,随后起身,一言不发地望着一旁的挽联,只见上头写道: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
      是夜,许窕君回了三房院里,便有三房主母许子维之妻王氏在房中等候。王氏念及许窕君一路奔波,遂命下人备了些茶水小食,先叫许窕君歇一歇,再一道去见许窕君的哥哥,许子维。许窕君见案上茶点大抵皆是她平素爱吃的,她久去不归,竟都还热着,便知王氏费了些心思,也不愿拂了她这一片心,索性便吃着茶点和王氏说起闲话来。
      “嫂嫂这些日子身子可好,还是喜欢做些女红吗?”许窕君吃了块点心,一面端起了茶碗,不忘问着王氏的近况。
      王氏闻言便笑了:“做那些坏眼睛又伤神的,你哥哥早不让我做了。我哪里会不好,平日得空时便去二太太那在坐坐,说些闲话,前些日子正霖不是去京都省试了?那时候我忙着为他筹备,总怕疏漏了,便求了二房嫂嫂替我一同筹划。总算安置妥当把他送走了,预备寻个时候去求神。倒是你,这些日子没见竟清减了许多,还是要保重身子。”
      许窕君才些许喝了一口茶,便觉出滋味来,断定这是旧茶,心知是这些下人算计王氏平日里不常饮茶。因知家中许子维病着,王氏又是一副和缓的性子,三房无厉害人物掌事,下人们都想着做鬼。因而她一面笑着,一面悄悄同王氏说了。王氏听了当下就发作了,叫了一旁的大丫鬟弄琴,把那些个掌事的媳妇叫过来。那些人不知缘故,姗姗来迟,王氏气得一时间什么都不顾了,指着她们的鼻子骂道:“你们都是太太留下的老人,平日里欺负我偷懒耍滑的便罢了。如今二妹妹来了,她可是你们正经的主子,你们竟敢拿这些糟东西来,你们……你们是要逼我不顾旧情,把你们都发落了吗?”
      中间那个媳妇是伺候过柳氏的,资历最深,听了这些话便知是底下人的弄鬼,又恨王氏没些手段,只好赔笑道:“是我们的不是,奶奶,二小姐不要气坏了身子。如今夜深了,待我们今夜回去细细查来,找出底下那些做事不当的,都凭你们处置。”
      许窕君心知两方的难处,这一层一层的下来不知牵扯了多少老人,索性替王氏发落了:“嫂嫂,你不要怪我爱卖弄聪明,只是我心里觉着与其等到明日,他们心里头有了算计,各自推诿。不如今夜就将那采买茶叶的人处置了,重重罚他,或是另外发卖了,或是打上一顿,叫众人们都瞧着,也好长个记性。”
      王氏这番计较下来怒气已去了大半,又顾忌着府中的许多人都是柳氏过去留下的,便知许窕君这是为她考虑,只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就全按你说的办。这些年多亏了你,你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倘若不是太太过去一面护着,你又这般帮衬着,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糊弄成什么样。况且正霖又是你长子,你当年竟都舍了他,把他交给我们抚养,我……”
      许窕君深知王氏此人虽性子和软些,品行却是极好的。因念着从前他家遭难之时,许父曾帮扶一二,当日虽知许子维天生体弱,不能生育,仍旧甘愿嫁入许家,在许子维床榻侍奉。过去许父过世,许子维曾写下和离书,令她改嫁,她却转头将和离书烧了,当着柳氏的面跪着大哭一场,只道自己此生生死都是许子维的妻,断不肯和离。许窕君怕王氏这些年还记着,她当年把长子过继给他们作嗣子一事,只拉过王氏的手,道:“嫂嫂,这样的话便不要再提了,如今我只是他的姑母,你才是他正经的母亲。你养育他这些年,他文采武功样样出色,你的本事大了去了。”
      王氏闻言落下泪来,又唯恐失了态,拿了帕子拭了泪,一面吩咐底下人把这事处置了,便带着许窕君去见许子维。未入房中,便闻见满屋子的苦药味,才进一步,只觉暖风袭人,便是着了春衫也觉出几分热意。许窕君见房内安置的许多火炉,心中添了诸多忧虑,远瞧着许子维坐在床上,正手持一部《黄帝内经》,在那翻看。见她们入内,他便把书放下,随后笑了。许窕君走近,见他虽还是一副清隽的模样,却越发消瘦了,眼中含泪,面上却并不显露。
      许子维寻了件事把王氏支开了,只留了许窕君一人,许窕君这才落下泪来:“你的身子果真……”
      许子维却还笑着,伸手把她的泪拭尽了:“早晚有这一日,能熬到这会儿,我已是知足了。不必哭,别叫他们知道,那孩子正考试,免得他们忧心。只是苦了你,这些日子还须帮我照料着家里。窕君,我知道,因着我这个废人,你自小便很懂事。当初刘家有意与许家联姻,你本不愿入京,为着我们三房的体面,才远嫁他家。你在外又无父兄相护,本就艰难,却未免三房势微,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连自己的孩子都舍了给我做嗣子,是我连累了你。”
      许窕君掩着面,却越发泪流不止,她强作镇定,拉过许子维的手:“我小时候也怪过你,为什么偏你这样不争气,叫我们三房没了倚仗。爹爹一生操劳,到头来只能把那些经营都给了大房。可我后来才知道,倘若你身子好些,无论才学筹算,都不会比大房的两个哥哥差。偏偏老天爷不成全,叫你一生病痛,壮志难酬。”正说着,情难自抑,掩口噤声痛哭起来,唯恐叫人听了去。
      原来是前些日子许子维病重,因知王氏出身书香世家,不善料理家事,许正霖又在京都考试。许子维未免自己一时病倒,家中无人理事,便送了封家书给许窕君,私下将此事交代给她,令她回来主持。二人商议一番,许窕君伤心之余心中也有了筹划,随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房。
      数日后,春分时节,许家众人开宗祠祭祖,随后许子健并其妻钱氏,其族妹许窕君,一同送许正业上山修行。山行至半道上,众人下了车马,命下人在此等候,他们四人徒步往山上去。
      至山间,却不见前路,许正业少不更事,只当是错行失道。许窕君却径自拉了他走入迷阵,道:“这是迷阵,为了叫你们专心修行,隔绝人世。”
      许正业暗自称奇,便问道:“竟真有这样神仙似的地方,小姑是怎么知道的?”
      许窕君望着山路尽头的平阳观,只是不答。到了平阳观外,许子健并钱氏嘱咐一番后,许窕君拿出一枚平安锁予许正业。那锁是块白玉雕琢而成,通体雪白,温润莹洁宛如凝脂。便是连钱氏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珍品,连忙叫许正业还给她。许窕君却只说:“你拿好,记着,上了山就是正经的修道之人,要上善圣人,卑下自奉,以济天下万物为己任。”
      许正业不明其中深意,许窕君却不再多言。钱氏也觉古怪,只是不曾明说,许子健叫许正业把此话记下,令他独自入了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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