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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春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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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世源因回亭中,与沈氏夫妇一同落座,又叫那少年坐于一旁,那少年应了一声,坐在了郭世源右手间。郭世源这才细细看得,那少年生得日角珠庭,鼻若悬胆,口角方正,双目明澈如镜一般,见郭世源这般打量也只是抱以一笑,很是稳重。
那中年男子许是有些敬畏郭世源,因而踌躇不已,半晌方道:“郭仙人,实不相瞒,我这侄儿原是我二弟义子,幼时在外头抱来的。他自幼就生了种邪病,请了好些医士,竟无人能治。前些年我二弟去了,特嘱咐了我们,要将这侄儿送上山来治病。这才冒然登着仙门,还请仙人勿怪。”
郭世源听他言语,方记起来一桩事,因问那少年:“你本姓是什么?”
那少年还未曾答复,中年男子便道:“他原就不曾改姓,当年二弟认下他,只说他姓陈,却不肯叫他改,因而这些年他依旧是用的本名,唤作明世。”
郭世源听得陈字,便知这少年的来处,因向陈明世道:“我瞧你倒有些仙缘,不如拜入我门下,我收你做亲传弟子。”
陈明世闻言却有些惊诧,只望着郭世源,那中年男子却急忙扯了他的衣袖,低语道:“这是天大的福气,还不快些应下。”
陈明世这才回过神来,却又望了郭世源一眼,郭世源只笑看着他,他因而起身作揖道:“是。”而后又伏跪在地:“弟子陈明世拜见师父。”
郭世源便上前将他扶起,道:“不必行此大礼。”
沈氏夫妇见郭世源将陈明世收为了亲传弟子,很是欢喜,便拜别了郭世源,径直下了山。
郭世源因引陈明世去了一间寝屋,叫他往后便在此处住下,而后又要去唤许景渊,只道要带陈明世一道下山,去见薛通识。正说得薛通识早年在外游历,与一位师叔学了医术,那师叔原是世代行医,医术极佳,而薛通识得他真传,已有青胜于蓝的之势,陈明世骤然止步,郭世源便回头望着陈明世,陈明世因问:“敢问师父,为何要收我为徒?”
郭世源闻言却笑了,望着薛通识,如同望着自己的子侄:“我方才已说过了,你很有仙缘。”
陈明世却皱起了眉,却有些少年情态:“只为着这个?”
郭世源笑着叹息了一声,而后回身又复前行:“倒还有另一个缘故,我平阳观与你的生身父母有故。”
陈明世便不再问了,只跟随陈明世一同前行,道:“多谢师父。”
郭世源便自江闻斌处寻得了许景渊,叫他一同下了山。三人因到迷阵外,复行数百步,便见着了一处屋舍,屋舍外围了道栅栏,置了扇门,那门檐上题曰:不知处。过得那扇门,便见那屋子有好几间房,却只开了一扇门,三人方至那扇门外,陈明世便闻着了一股子药味。入得屋中,右室的门开着,却是一处药房,其间置了许多药材,还砌了个药灶,灶上正熬着一壶汤药。
兴许是听得响动,屋内的人探身出来,却是一名二十岁的青年男子,那人见了郭世源,忙拱手道:“见过监院师伯。”许景渊便向那男子行了礼,陈明世见此也跟着作揖,那人瞥见了陈明世,也不曾问,只是略略颔首示意。
郭世源因向那男子道:“端和(顾安字),你师父现在何处?”
顾安道:“师父此刻不在午休,想来正在书房。”言罢,又略略侧身,却是为看那药汤:“弟子这就为师伯领路。”郭世源却不愿为难他,只道:“不必了,我有事同他商议,要耽误许久,你还是好生熬着药吧。”
顾安应声,便退下去照看那汤药了,郭世源便携了陈明世往左室去,许景渊见此,索性也去了药房,与顾安说起了闲话。
陈明世与郭世源至左室门前,郭世源起先敲了敲门,见无人应声,竟自一旁取下一柄匕首,将那门栓掀开,径自入了屋中。这间屋里置了床榻桌椅等物,却是间卧房,再往内又有一小间,也是大门紧闭。郭世源这回再不敲也不撬了,只一脚将它踹开,便见满地的宣纸,胡乱堆砌着,叫人难以下足,陈明世因是尊长在前,不曾抬首,便见上头一张写着一句诗:空山不见月,野灯闲照人。
郭世源也不看那些宣纸,便径自入内,陈明世跟着他,听得一人道:“你现在是愈发学得混账了,我这门要是给你踹坏了,得赔。”
陈明世抬眼望去,便见一人坐于案前,莫约和郭世源一般年纪,只是未着道袍,只裹了件青衫。那人正伏在案前,提着笔,像是在作诗,只是那笔久久未下,却滴落了几滴墨,那人索性搁了笔,方一抬首,面上却有些墨渍。虽是如此,他却生得很是儒雅,美髯凤目,虽不十分俊美,却自有一副书生情态。
“你这些年不知从我这里骗去多少银钱,却还叫我赔你这门,也就你这般混账,连书房都日日锁着,叫你也不开。方才你又打发景渊去引路,将一干人都带了上去,这账又怎么算?”郭世源走至那人近前,便在一旁坐下,陈明世在他左后方站定,便见案上宣纸上赫然写着一句诗:水自东飞花自流,神仙一品见人愁。
那人正是薛通识,薛通识听得郭世源这般言语,不由得笑了,望着陈明世,道:“这又是你新收的弟子?”
郭世源也笑起来:“亲传弟子,他生来有种邪病,今日带来给你看看。”
薛通识闻言起身,道:“伸手。”陈明世不解其意,薛通识便皱起了眉,道:“号脉。”
陈明世这才领会:“是。”便掀起衣袖,正欲倚在案上,薛通识却一手把过他的腕,悬空切起脉来。陈明世等了瞥了,薛通识方才收手,又叫陈明世张口,观其喉舌,又细细看了陈明世的面色,道:“他这不像邪症,倒像是胎里……”
郭世源道:“胎里带来的病?”薛通识闻言皱起眉,望着郭世源,郭世源也只望着薛通识,薛通识又面色如常,坐于案前,道:“是,倒也不难,只是日久天长的,治起来得耐住性子,每日喝几碗苦药,再加几回针灸,一年后自可痊愈。”
陈明世这病缠绵了数年,请了好些医师也不知其症,不想薛通识只略看了一回,便道此症可愈,他惊异之下连忙应声道:“是。”随后伏地而拜之:“多谢师父师叔。”
郭世源便叫他起身,薛通识因笑道:“你怎知我是师叔?”
陈明世起身答道:“方才那位师兄称师父为师伯,明世揣度,师叔定是那位师兄的师父,因而是师叔。”
薛通识愈发笑得开怀:“倒是不笨,你叫明世?哪个明世,是名是字?”
陈明世叫他这般追问,却有些窘然,面上却不显,只一一答道:“孔子卒后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的明世。是名。”
薛通识闻言却道:“名虽好,可这话不好,既是名,可有字?”
陈明世摇头答道:“无字。”
薛通识道:“那我赠你一个。”言罢,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字,陈明世抬首望去,却是个昭字。
郭世源见此骂道:“你的徒弟你不取字,却惦记上我这亲传弟子了。”
薛通识搁下笔,笑问陈明世:“我替你取的这个字不好么?”
陈明世略略摇头:“很好,只是不知有什么典故。”
薛通识取过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茶:“原就没什么典故,这世上的是若是都有根有源,那真是够无趣的了。”
陈明世闻言也觉有理,只应道:“是。”郭世源见此却笑了,薛通识只叫陈明世退下,只说有些话要问郭世源,待陈明世走后,郭世源笑道:“原是你胡诌的,还空口白牙地讲出了道理。”
薛通识冷笑一声,道:“只我是胡诌么?胎里来的病,你又不通医理,却拉着我一块胡扯。你这些年拢共收了两个亲传弟子,姓张那小子天资极佳,我就不提了,他又是什么人?”
郭世源面上的笑愈发深了:“我不是说了么,他姓陈。”
薛通识仍未猜得,只道:“这世上姓陈的人多了,我怎知他是哪个陈?难不成……你说他是哪个陈?”
郭世源便提起他方才信手搁下的笔,写下一个陈字。薛通识明白过来,只望着郭世源,却有些猜疑,郭世源便点了点头,而后搁下了笔。薛通识因道:“原来是他……”
陈明世到了屋外,便见顾安与许景渊正在右室闲话,顾安见了陈明世因道:“想是师弟,我姓顾名安,字端和,他姓许,还未取字,算起来也应是你的师兄,我二人的师父你方才见过了。”
陈明世拱手道:“见过二位师兄,我姓陈,方才师叔为我取了个昭字。”
三人寒暄一番,许景渊因问起方才,薛通识与郭世源与他说的话,陈明世便提起来那胎里来的病。顾安只觉此病甚异,他学药多年从未听闻,只道来日要为陈明世诊一诊脉,也算是增些见闻,倘若来日遇着同样病症的人,也知如何诊治施药。陈明世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