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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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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秋夏末,立秋时节,这年气候却有些古怪,一夜间炎日暑气全然消去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李道痴观其天象,算得近日或有罕见的天灾降世。
隅中时分,雨势减缓,李道痴体内的寒气蚀着每一寸筋骨,他因往市肆去,却不为寻医问药,而是要去取一柄长剑。为打那剑,城中最好的铁匠费了两年,毁了十多柄,放得炼成。
李道痴取回了剑,回客舍途中又下起了雨,雨水浸湿了衣袍下摆,李道痴的面色白了几分,只是行动依旧,不曾突显半分。方至客舍,便见李难修坐于廊下,望着这场雨。李难修见得他,便要离去,他却将李难修叫住,将这柄长剑予了他。李难修兀地笑起来,道:“爹,不如我们在这雨中比试一番?”
李难修自然知晓他体内的寒气,以为他不会应答,便信手把玩着那剑,随后便要往房中去,不料李道痴却道:“好。”而后李道痴便自屋中取出了一柄剑,而后立于庭中,只待李难修。
李难修执剑上前,却有意拖延,因而并未将那剑自剑鞘中取出,问李道痴:“爹,你还记得我娘吗?”
李道痴不答,他便笑起来,道:“倘若是我娘,断然不肯叫我在这雨中,同你练剑。但她多半不是心疼我,而是不愿叫你受了寒。”
他话方落,骤然将剑取出,直逼李道痴命门,李道痴信手接下,二人便在这雨中厮杀起来。客舍之主恰巧见得,忙唤了一声,要将他二人拦下,李难修便骤然往那处刺去,李道痴将他拦下,道:“勿要伤人。”
那客舍之主见得此景,也生了惧意,因而退了数步,而后便去请了官兵。无奈李道痴这些年为这些官宦富绅占卜,与之结缘,因而他如今在这处打斗,竟无人阻拦。
李道痴见此处不妥,便收了剑,要往别处去。李难修虽是不肯,却还是依了,因而只取了钱财,二人便赶往了近处的一座空山中。
方至那处,已然是人定时分,李道痴一路行来,衣衫已然湿透,寒气逼人。二人皆未用饭,李道痴此次去取剑,便是算得李难修今日要与他比这一场,为的是取了他的性命。
只是李难修如何都未算得,李道痴分明已然胜了,却不知为何,又让了他一招,死在了他的剑下。这一日李难修等了许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想着悄悄地去将李道痴杀了。只因他心知,他的剑术皆为李道痴所授,而李道痴在此处的造诣始终胜他一筹,他断然不能将李道痴斩于剑下。
他如今这一剑刺中李道痴心脉,一时血流如注,李道痴却只是笑了,口中喃喃似要言语。他不知为何,却全无快意,眼里却落下泪来,只是那泪没入满面的雨中,不见踪影:“我昨夜梦到我娘了,她问我,你为何却要逼她……为何你们都要逼我呢?”
李道痴不曾作答,他像是倦极了,因而合上了眼,李难修忽地怕起来,他想起了那些咒术,一连数日,不知杀了多少人,便将李道痴炼成了死傀。
而后一路南下,又去了那茅屋中,算得了阮君的入葬之地,那处的梅数已然枯朽,残枝恰恰倒落在墓碑之上,将其倾倒,没入泥中。
李难修将它拾起,上头的书文早已蚀去,只余一块枯朽的木。坟头的土叫积年的风霜已洗平,再往下掘一尺,便是一方棺木。李难修是用李道痴买来的那柄剑将棺木劈开的,而后又牵引李道痴去将那副枯骨自棺木中抱起,恍然间李难修发觉,他竟记不得阮君了。
他望着那副尸骨,忽地就怕了,瞥下李道痴与阮君,独自跌撞着跑回了茅屋中。他兀地又想起了江邢夫妇,不觉又去了江家,不料方到那处,却有人说他家却已不再此处了。李难修又寻了数日,好容易寻得了江邢的去处,恰逢江邢之子江贺娶妻,江邢便在门外迎客。
李难修见得江邢又却步了,只隔道望着,兴许是看得久了,江邢便也瞧见了,却只是远远地打量着他,而后抱以一笑。只这一眼,李难修就明白,江邢已记不得他了。但他却并不曾伤心,只是回以一笑,而后便离去了。
回得茅屋中,屋内诸多物什皆已枯朽,满地青苔,他却浑不在意,略施了个咒,便将李道痴自那处唤来了。李道痴怀中仍抱着阮君,李难修将地窖细细洒扫一番,又去市肆买来了一块棺木,而后便将阮君置于地窖中。
一连数月,李难修杀了许多人,还炼成了几具死傀,阮君却终究只是一具枯骨,她的命格不过寻常,如何也成不了死傀。李难修在那地窖中待了足足一年,炼成了一名活傀,而后他取了那活傀之灵,欲借灵于阮君的尸骨,却仍旧是功败垂成,他便明白了,唯有修成仙人,才可叫阮君复生。
他便将活傀之灵引入体内,而后得来了一个秘法,却未能成仙。他记起李道痴曾道,倘若是如卓尔那般的天资,辅以傀儡王或是灵傀那般通天地法门的活傀,或能成仙,他的资质比之卓尔,自是不及,想来唯有傀儡王,方能助他修成仙人。
而若要炼成傀儡王,便要有一位九五之命的贤君,并许多生来极阴的婴孩用以血祭,方能炼成。其间还有许多李道痴未能一一与他言尽,因而他还得去盗取练傀之术的书文。
这一番谋划算计了许多年,待卓尔将商齮封在皇陵之下,而后东去,李难修便勾结了几位得权势之人,他们要算计帝位,而李难修则要那位贤主。那些人只当李难修是为金银,因而只叫李难修杀了君绐,不料当日李难修去了,却与君绐一同失了踪迹。
在为将君绐炼成傀儡王之时,李难修已然算得了,他终究不及卓尔,不能制住君绐。因而他有两层谋划,倘若侥幸成事,他修成仙人,自然可叫阮君复生,或是改换天地。但倘若傀儡王果真不凡于世,叫他千年困顿之下,定然怨气通天,届时天下大乱,他便要叫这人世与他一同殉葬。
可他未曾算得,平阳观中人竟肯舍了性命,以血祭之阵将君绐封在平阳观护观法阵之下,而他则叫君绐重伤,竟死于一小小娈童之手。
“倘若当年不是徐道长将李道痴逐出师门,恐怕也生不出这场浩劫。”君绐说得这处,又下一子,局势骤然明朗,郭世源因而叹道:“哎,这棋我下了这些年,终究是不及你。”而后便拾了棋盘上的白子,因笑道:“先人之事已不可追,我又怎知你不是拿那半真半假的话来诓我,你这些话从我师父那说到我这,纵使再说上十余年,我也断然不敢助你入宗祠的。”
君绐闻言也笑了,也收起了那黑子,道:“这棋我下了上千年,你倘若胜了我,那我便真是愚不可及了。”而后君绐骤然回首,却是有一弟子携着一干人自观外而来,君绐因起身道:“当年商齮已破了阵,留下的护阵之灵,也只得支应近百年,我如今不老不死,枉活了上千年了,再等上一百年,也不妨事。”而后也不待郭世源再言,便骤然去得无影无踪了。
郭世源见此不免叹息了一声,而后起身,远远的便瞧见了那群人。不觉已是春日,山中绵延着下起了春雨,料峭的寒风携着如丝般的雨,沾染得来人满身的寒意。原来为首的是薛通识的二弟子:许景渊。
当年薛通识在外游历修行数年,并不曾归家,而在这山中建了一间屋子,便在那迷阵外住下。平日里来客到访,也不必再去山下寻了在外的弟子,便可叫薛通识的弟子引其穿过迷阵,而入得观中。
许景渊想是骤然叫薛通识遣来的,因而不曾带伞,便是连一顶箬笠也无,浑身叫那濛濛的雨浸透了,鞋上还沾了好些污泥。见了郭世源,也不曾入得亭中,只远远地拱手道:“监院师伯,有来客到访。”
而后便指着身后的一行人,只见领头的像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身旁立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为他撑着伞,他见得郭世源,因拱手道:“见过郭仙人,我是沈远亭的兄长,今日来是送我这侄儿来求药的。”
那人方才言语,郭世源便知这定是薛通识方才正在屋中,听得有人上山,不料他那大弟子顾安又山中采药了,只胡乱叫了许景渊来送,许景渊不知此事,因而便将沈氏这一行人都带入了观中。
郭世源因起身,将沈氏夫妇迎入亭中,这才见得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人,他因叫他们都在亭中歇息,又回头嘱咐许景渊先去寻了师兄江闻斌,去换身衣裳,索性便在观中用了午膳再下山。
许景渊只当郭世源见过这些人,还要叫他再去送他们下山,便应下此事,自去寻江闻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