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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迎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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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韩望远到了郊外,只见刘自拙疾速奔走,符咒四飞,满目金光如白昼一般。韩望远自袖中取出符箓,飞身至乱林之上立住,施以符咒,将那些尸傀镇住。二人一阵奔忙,方才抽身。韩望远面色煞白,托着一处枝叶而下,往后连跌几步。刘自拙忙以掌相托,取出酒来予他喝下:“依师兄所见,何时阵破?”
韩望远痛饮几口,暗骂几句,方道:“至多两日。你回观中,改护观法阵用以守城,我来对付这些死物。”
刘自拙知他定是抱了必死之心,舍命相抗:“法阵早已改动。师兄,我是监院,大祸当头,哪里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正因着你是监院,傀儡王出世,你更不该和这些死物多做纠缠。至于我,年轻气盛打了那一场,剩半条命苟活至今日,便是以身护阵也算是求仁得仁。”
韩望远二十岁出师,下山游历以助修行,却遇着了叛出师门的邪道。他那时初入俗世,不知天高地厚,与那邪道打斗一番,终究不敌受伤而遁,落下病根,每每头痛欲裂,只能饮酒度日。虽是借酒得缘,另辟出一条修行之道,却也时时癫狂不能自制,直至数年前得一药方,辅以烈酒,方有所好转。但到底是旧疾难愈,饱受折磨。
刘自拙对此每每伤怀,当年正是韩望远资质最佳,为监院之选,不料天妒英才,降此大祸,师父无奈之下将大任另行交付。而韩望远则在外游离,漂泊半生。
二人对峙之际,许仲懞已到城外,而许子健匆忙上了山,寻了山中子弟,众人携了符箓兵器,浩浩荡荡往城外去。至城门前,便见一辆许家的马车在那等候,车夫见了许子健,便下车行礼,另有两名头戴纱笠的女子自车中下来。许子健见了,便知是张氏和许窕君,一时间踟蹰不前,而平阳观众人则各自出了城。
张氏走到许子健面前,取出一枚平安符,递给他:“你拿着这个,多加小心。”
许子健收过平安符,眼中含泪,便要出城,许窕君忙上前道:“哥哥,如今我认了三伯母为义母,你若是胆敢犯险,来日我不许你入门。”
张氏望着许子健出了城门,久久不曾离去。
平阳观众人到郊外已是卯时,天色昏沉不见日光,韩刘二人并许仲懞正引尸傀四下窜散,分而化之。众人连忙取出符箓并长剑,便要施咒,口中念念有词,韩望远见了直骂道:“一群呆子,什么时候了还弄这些花哨,快拿着符咒和剑直攻那些散落的尸傀。”
一干弟子便三两成群,一同逼近尸傀,尸傀顿时发了狂性,冲出阵外,直逼那些人的命门。众弟子取出符箓一并化作符咒,引成多道锁链,将其困住,并施以长剑。长剑遇尸傀,剑身上的符咒得灵,破风而入,尸傀身上叫划出暗色长痕,却犹无知觉狂躁异常。此刻许子健已赶到,因他素日熟识阵法符箓,便在后方施阵布咒。
众弟子有气力不济者,从中后撤,又迎面刺去,尸傀大都不痛不痒,依旧暴戾凶狠,行动间土石具飞,险些伤了弟子性命。
所幸阵法未破,尸傀受限颇多,未能伤人,众弟子见一法不成,便索性将尸傀困住,另寻他法。
双方在成外胶着之时,许窕君劝了张氏去探望伤重卧床的乔子敬。原来昨夜张氏回了房中,二房许季恬并柳氏押了许窕君去张氏门前谢罪。许子健离家修道,许窕君念张氏寡居一院,便常常前去张氏院中嬉闹,实则是陪张氏解闷。因她生来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倒叫张氏多了不少生趣。如今张氏见她叫几个婆子押着,又并许季恬和柳氏在一旁告罪,怒气多半也消了,倒生出几分怜意。
许窕君深知张氏脾性,一面认了错哄得张氏送柳氏和许季恬离去,一面私下里劝慰张氏,因知许子健尚未出城,又料到平阳观众人及许仲懞必定保他周全,便安抚了张氏,又安排人马,同张氏前去相送。待许子健出了城,她又心念着许子健师兄的伤势,便引着张氏,借张氏之名去看望乔子敬,一路上又多提乔子敬在观中如何照拂许子健云云。张氏心中有另一番盘算,她虽念着礼数不能明说,却也想借看乔子敬的伤势,揣度许子健是否有性命之忧。
二人连带几个丫鬟婢子,入得房中,乔子敬因有着几年学武弄剑的根底,此刻已复了几分元气,醒转过来,只是负伤极重,动弹不得。见了张氏许窕君,也不知是何人物,却还谨记着礼数,不敢多看。
许窕君向来没有这样的顾忌,便笑道:“见过师兄,我是子健哥哥的表妹,这位是子健哥哥的母亲。师兄伤势可好些了,底下人伺候得还算周到吗?”
乔子敬素日在山上,未近女色,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便要起身,张氏连忙拦住他,他便虚虚行了点头之礼:“见过夫人,小姐,劳烦府上多加照拂,子敬不胜感激。”
张氏见他很是规矩,又生的十分正派,这才放下芥蒂,只当他是寻常小辈一般:“你伤势这样重,纵使有什么事也不要再起来了,吩咐下人便是,子健在山中蒙你多年看顾,该我谢你才是。”
不料乔子敬却执意从床上坐起身来,张氏劝之不及,却见他道:“原本见了夫人,子敬当行大礼,以报救命之恩,如今身子不济,望夫人勿怪。”
张氏不知其意,许窕君听闻也只觉古怪:“师兄怕是糊涂了,救你的是你师父师伯,你即便要谢我许家,也该谢我二伯才是。”
乔子敬这才道出其中缘故。原来乔子敬幼时是望族出身,因家乡水患,家产失了大半,后瘟疫大作,父母因此亡故,乔子敬亦染病卧床。族内小人便伺机勾结恶奴,夺取了家产,又嫌乔子敬身染疫病,便私下将他连同染病将死的下人一并逐出家门。恰逢许子健之父,许叔恪正于此地治理水患。许叔恪前去疏通河道,又命医士去救治这些流亡病重之人,因见乔子敬衣着不俗,行动举止皆为大家做派,便多问了几句,得知其中隐情,助他夺回家产。许叔恪念他年纪尚小,未免叫他再遭人算计,索性便将他置于自己的住所之中。
不料许叔恪不久后也身染疫病,加之为治水患日夜操劳,数月后便仙去了。而前来料理后事的下人,见了乔子敬,也不知如何处置,便将乔子敬带回历城,去见家主许仲懞。许仲懞思虑之下,决心将乔子敬送入平阳观,交与观主教导照拂。
“这些年我下山修行,听闻家乡百姓都称许大人是难得的好官。说来惭愧,我受许大人如此大恩,便是为子健和夫人一生效命也在所不辞,何况只是照拂,更不足挂齿了。”
张氏听了这些话,不知是何滋味,竟落下泪来,她连忙捧了帕子侧身掩面道:“抱歉,是我失礼了。你重伤在身,好生休息,我便不再叨扰了。”
许窕君见此便陪着张氏退了出去,行至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乔子敬竟还端正坐着,万分恭敬。
不觉已是午时,天色乌灰,黑云压城,似有大雪将至。平阳观弟子大多气力不济,往后撤出几寸,辅以符咒成阵,将尸傀困于其中。韩刘二人一人施咒,一人用剑,诛杀其内孤弱者,耗时极巨,不觉冷汗淋漓,方除却一二。大阵将崩,数百尸傀狂性愈发,林中丛木已失大半,其外符阵时隐时现,几近消弭。
许子健一面助着各位师兄弟,并许仲懞困住那十数个四散的尸傀,一面勉力修固着将破的法阵,半道上叫韩望远叫住。韩望远得闲片刻,便喝起酒来,然而精神十分不济,面如金纸,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小子,一个时辰后,你领着你这些师兄弟还有你二伯一块回城,别给我和你师叔添乱。”
许子健见他如此,心中又急又怒:“你都成这幅模样了,怎么还喝这么多酒,倘若我们都走了,你和监院如何应付。你少哄我,这回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不能再缩在你后头了。”
韩望远却笑了,自顾自把酒壶塞他怀里:“臭小子,一会儿你们不走,便有官兵来押你们,如要抵抗,便是祸及满门。你替我把这酒葫芦收好,灌满好酒,你师父除了这些死物,就要喝酒去,倘若那时不见这葫芦,便和你把这不尊师长的账一并算了。”
正说着,刘自拙也走过来,自怀中取出一枚钥匙:“逸怀,你替师叔收着这个,暂代监院一职。待下一批弟子长成,再传与后人。”
许子健一时间慌了神,那枚钥匙他从前是见过的,刘自拙待人素来平和,观中弟子一贯喜欢与他玩笑,一回不知是哪位师弟,偷取了这钥匙并一些他常用之物戏弄他。刘自拙却动了真怒,要将他送下山去,后来众弟子才得知,那钥匙原是历任监院代代相传之物,正配平阳观祠堂门上那道锁,听闻祠堂内还藏有许多珍物,除监院外旁人都不得见。
“监院,这……子健收不得。”
刘自拙却再不与他多言,搁下钥匙便提剑而去,韩望远也紧随其后,取了一名弟子的长剑,正迎众尸傀布下阵来,只待法阵破的一刻,全力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