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风雪至 ...

  •   许氏一门自北地而来,代代显赫,终成望族,自百年前徙居历城,便为历城第一大家。许子健昨日深夜携客归宅,原应一早拜见家主,因各房太太不见许子健之年久,特遣人领着许子健至后院。另有小厮引韩望远,刘自拙并乔子敬去正厅,由家主并众人招待。
      许子健方到后院,便有几位夫人领着一两个姑娘和一干丫鬟婢子在房中等候。坐在正中的那位乃是家主之妻,大房太太李氏,许子健先拜见过,李氏便下榻来扶住他:“几年不见,竟这样高了,怎么还穿着这道袍,倒衬得人越发单薄了。”一面又吩咐大丫头去取套衣裳来。“对了,还有你那师父师兄,昨夜那样大雪,恐怕衣裳都湿透了,师父有你大伯,想必已备了新道服。倒是你师兄,年纪与你子修哥哥相仿,便取了子修的一件新衣给他送去。”
      许子健连忙称谢,那妇人笑着推他:“对着自家人还说这样的话,快去拜见你母亲。”许子健便回头看去,只见一旁坐着个穿深色衣裳的妇人,乃是二房主母张氏,张氏见了他只笑,笑中含泪。许子健便上前跪而拜之:“不孝儿许子健拜见母亲。”那妇人情难自抑,几要下榻去扶他,终究收了手:“地上冷,快起来。”
      众人正说着话,房外有小厮来报,说家主请三少爷去正厅回话,几位妇人才送了许子健前去。
      正厅中,家主许仲懞正与韩望远、刘自拙饮茶,闲谈旧事,乔子敬坐至下方。见许子健来,许仲懞便遣人领韩刘二人及乔子敬去用早膳,独留许子健一人。待人散去,许仲懞面色骤变:“跪下。”
      许子健始料未及:“二伯。”许仲懞却只看着他,许子健这才梗着脖子跪下。
      许仲懞不为所动:“你十岁那年,我送你上山,是如何嘱咐你的?”
      许子健久不做声,片刻后终究答道:“我许氏家规,代代嫡系子弟,须有一人上山,至平阳观中修行。待五年学成后,方可归家。在观中拜师为父,不得违逆。”
      许仲懞又问:“那你昨日为何归家?”
      许子健心中懊恼:“只差几日罢了。”
      许仲懞拂袖而起,几案上的上的茶碗滚落,碎了一地,茶水四溅:“明知故犯,去祠堂中跪着,什么时候修行功满,什么时候出来。”言尽,便疾步而去了。
      许仲懞离了正厅,便往后厅去寻刘韩二人,乔子敬一早叫他二人支开,只待许仲懞。许仲懞见二人用过早膳,便命人取了茶点来,自己也不再用膳,只吃些小食了事。三人原是师兄弟,寒暄一番,许仲懞便谈到了正题:“二位师兄莫怪,仲怀有一个不情之请。”
      韩望远心中通透,又生来率性,索性替他点明了:“这除邪守城,原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事,与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又有什么相干的。”
      刘自拙原有此意,便顺势应了声:“我做监院,本就是百无一用,好容易赶上这一遭,断没有叫弟子同行的道理。”
      许仲懞心中有愧,长叹道:“我许氏世代蒙受教诲,大难当头,也算是义不容辞。可我那侄儿自幼丧父,本就不该叫他上山。偏我那两个儿子是不中用的,一个一心从仕,早早便考了进士,入朝为官去了。另一个又要行商,早些年得了运,行漕运之事。二人多年在外漂泊,少有归家之日。三房倒也有一个儿子,只是年少体弱,身体不济不能修行,这才叫子健年幼离了家。如今此事凶险,仲怀愿随二位师兄同去。”
      傀儡王出世,天下大劫,事起于平阳观,韩望远和刘自拙二人便要舍命先行。可光他二人恐怕也难以成事,后人随之而去,也是凶多吉少。此事许仲懞亦有所闻,因故起了悯孤之心,韩刘二人早有此意,三人商谈一番,心中各有了算计,只待阵破祸起的一日。
      除夕夜里,许家众人开家庙,拜神祭祖。正巧三房有个嫡女许窕君,自小伶俐,又兼一副好相貌,叫养得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因她自幼与许子健亲厚,又知新年祭祖,家主与她父亲等一众长辈不得抽身,她便悄悄领着两个小丫鬟来了祠堂。一番打点之下,好容易见了许子健,又命两个小丫鬟在外把风。
      许窕君见许子健仍跪着,深知他脾性,也不劝阻,只从带着的食盒中取出小食:“子健哥哥,我给你带了点心来。”
      许子健见了堂妹,心中自然欢喜,也不吃那些点心,二人便寒暄起来。欢喜之情未尽,忧虑之心又起,许子健思及城外尸傀作乱一事,又因受罚不知其发展,偏巧许窕君又来了,因而问道:“窕君,你近日可有听闻我师兄师父的事?”
      许窕君久居后院,对外头所闻所见,皆是听那些下人嚼舌根而来。她素知许子健少年离家,入了道门,又听闻近日宅中来了几个道士,心下便明了几分:“想是那两位老道长和另一个与子修哥哥年纪相仿的道修了,他们近日都在家中做客。不过,我听下人说,那几位老道长近几日不在宅中,那位师兄也要出宅,叫大伯给拦住了。古怪的是,那师兄自昨日起,便独居客房内,再没有出来了,连膳食都不用。”
      许子健料到乔子敬已跟去了城外,又闻师父监院一连几日未归,便知势态不佳:“他们必定是去城外除邪了。”
      许窕君听得这等奇事,自然要追根究底,一时间闹得许子健没了法子,只能道出实情。自他上山以来,虽天资尚可,也有幸拜得韩望远为师,却从不曾驱邪除孽。同辈地弟子资质如他者,皆有所历练,独他跟着韩望远下山这几年,端茶倒水,世故人情学了个十成。但凡遇着凶险之事,韩望远便多番阻挠,将他困在后方,不露锋芒。
      “这倒也好,总无性命之忧。”许窕君心知必是那道长悯许子健年少而孤,又念他为二房独子,这才多加照拂。
      许子健也并非无知无觉,到底少年心性,多有不甘:“观中师兄弟,勿论年少老幼,出家与否,都一心修行,不说得道成仙,能除邪卫道也是好的。独我一身才学武功,全付了端茶倒酒之事。”
      二人正说着话,不觉已过了戌时,许家众人回了府,迎面遇上了韩望远和乔子敬。乔子敬浑身血污,叫韩望远托着一半身子,生生送至许氏家宅。原来乔子敬得知那些尸傀破阵在即,瞒着韩望远和刘自拙入了阵,勉力除了一个,却终究有所不逮。万幸刘自拙因四下观阵,察出端倪,与韩望远二人一同入阵救人,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念他伤势极重,恐回府途中稍有不慎,伤其根本,韩望远便亲自送他回城,交与许仲懞,随后往城外而去。一时间许家众人也顾不得什么,一面去请了素与许家交好的医士,一面依了韩望远的嘱托,将乔子敬小心置于许子健房中。
      这时许窕君恰从家庙处回了后院,见许子健房外家奴奔走,内里灯火通明,便寻了一婢子来问,婢子自外头家仆那探来,家中贵客受了伤,正在房中待医士切脉。许窕君听了,只当是许子健的师父,忙遣了丫鬟去告与许子健。
      许子健素来蒙韩望远照拂,闻得此事,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出了祠堂往房中来。远远到了房外,他的宗叔三房许季恬恰巧请医士入内,便要拦住他,许子健却不管不顾,随医士一并入了房,却见乔子敬卧于床上,神志昏沉。
      许仲懞见了许子健顿觉不妙,正欲发作,叫人送他回家庙。许子健却不闻不顾,只守在床边,待医士诊脉。许仲懞见他执拗,只好私下命人请二房张氏来。再说许季恬,细问了下人,便知是许窕君闹的鬼。他一则忧心许子健此番出来,若是意气出了城外,会伤了性命;二则又念及许子健乃二房独子,许仲懞更是视其如亲子一般,许窕君此举便是叫三房无立足之地,顿时怒火攻心,便命几个婆子去押了许窕君,关在祠堂内,听候发落。听闻许仲懞派人去请张氏,他又命人去叫自己媳妇柳氏,去一同请张氏,并当面告罪。
      医士开了方子,叫修养数月。许子健得知乔子敬性命无虞,便取了长剑符箓,要出城除邪。这时张氏已至,也顾不上礼数,便直奔许子健而来:“子健,你不能去,你父亲早逝,我只你一个儿子。倘若……”张氏话未言尽,已是流泪不止,苦苦哀求道:“别去,成吗?”
      这时许仲懞也赶忙上前说话:“子健,我早知破阵之日,只待今夜除夕之后,便随你师父他们一块去城外。你既修成,便是我许氏新任家主,又怎可犯险。”
      许子健一时红了眼,骤然下跪,伏地叩首,长跪道:“娘,各位叔伯,恕子健不孝。自上山那日起,我师兄师父待我如兄如父,受人恩惠,结草衔环以报,古已有之。况且我是修道之人,除邪济世,为……”
      他一语未尽,张氏却已勃然大怒,扇了他一耳光:“修道,修什么道!那年送你上山,我便是怎么也不肯。只恨我是个寡妇,做不得主。偏你父亲非要去治水患,一早丢了性命,留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任人摆布。”
      许季恬心知张氏这是意有所指,便连忙向她告罪。张氏倍感凄凉,狠下心肠,命人押许子健关回家庙。许子健虽心中有愧,到底下了决心,用剑柄打退众家仆,往府外去了。许仲懞交代一番,便也随之而去。柳氏见状连忙安抚着张氏,张氏只觉了无生意,霎时间失了神气,身子软下去,柳氏和丫头顺势把她扶住。她挣扎着起来,失魂落魄地往房中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