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ch》withy

13、章十二 陪伴

　　所谓的上帝视角，不过是我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人物们的设定故事，并加之以很多主观评论，凸显的都是我以为。事实上，剧中人并不如我这个旁观者想象的那么凄惨。
　　好像李逝说过“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有着特定的命运。”这种话，附白的生命好似都被安排妥当，有个煊赫的家世，同时上辈人的恩怨使他的身世变得复杂，辅之以悲催的童年经历，按套路，应该是成长为标准的忧郁悲情，更甚说是冷漠无情的角色。不久之后，我再回顾他的过去时，猛然发现，当他面对更加残忍的世事，几乎失去一切时，仍能保持原有的温暖单纯心性。
　　很明显，我低估了迟附白，可能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座寸草不生的孤岛。事实上，对于现在这个十岁孩子来说，他无疑是早熟的，并有着强大的内心世界，能敏锐地通晓人情，把握人际交往中最恰当的距离。
　　直到遇见那个昨天午后突然闯入的男孩，迟附白对距离的把控产生微妙的偏差。他会不时对放在床头柜上的希落也照片发问，多为一个问题。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声会这么好听呢？”
　　如果有人冒出来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可能当即拉下脸，用看傻子的眼神回答他的问题。迟附白就要另外说，这孩子缺失的东西不是一件两件，没有亲友这件事不提，连健全的心脏，老天都不给他。
　　为了解答自己的疑问，迟附白终于愿意走出西塔楼，去外面看看。昨天那小男孩要去中心花园，于是附白就想去花园里碰碰运气。
　　新来的佣人对久不出门的附白眼生，不知道他是迟家未来的家主，不明所以的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不停。
　　我倒是了解了，他们对迟明恩带回来的孩子不眼生，觉得是个孩子就应该在主楼里做工，而不是到处闲逛。附白的素质教育太硬，还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微笑问好。
　　管家得到消息的速度够快，附白尚未走到中心花园，他就能提前截在花园口等着附白。
　　“少爷。”老管家向附白表示恭敬地鞠躬。
　　他话没问出口，附白提前说：“老管家好，我只想出来晒晒太阳。”
　　大冬天的晒太阳，这小毛孩是真不怕冻着自己。
　　“少爷，今天是阴天。”
　　“那······我和伴伴出来见见光，可以吗？”附白笑着拍拍伴伴的机顶。
　　“可以，怎么不可以。您需要什么样的茶和点心，属下这就去备。”管家带着附白往里的中庭走。
　　“嗯，让我先想想。小男孩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附白漂亮的柳叶眉皱在一起，仿佛在思考最难的数学题般，百思不得其解。
　　迟附白的反射弧可能和我们平常人不太一样，不能说他迟钝，但是他在某些点上永远都反应不过来。小弟弟，您可不是个小男孩嘛！您才十岁！十岁！反过来想他的话，又有点怜惜。唉，我内心的哀叹和怜悯都是无用的。
　　看着老管家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开玩笑，他不会觉得附白是个傻小孩吧，这我接受不了的。
　　“数据分析人类幼崽喜欢甜食，但是过量甜食会对幼崽的牙齿造成损害。”
　　果然，天下AI是一家，伴伴说的话和二十二一样搞笑。于是我转头就对二十二说：“你两是一个厂造出来的。”
　　“胡说八道，二十二是独一无二，高级定制出来的智慧型AI机器人。”
　　我耸耸肩，应付它道：“哦吼，你说是就是咯。”
　　“可是我想喝热乎乎的甜奶，配上草莓味的舒芙蕾。”附白看着伴伴有些无奈地说，“那他会喜欢吗？”
　　姐弟两的喜好真是差不多，我记得落也曾经很爱甜奶和草莓味的舒芙蕾。但附白更在乎那个小男孩的喜好，以至于一直决定不下。他连人都没见到，就要考虑别人喜欢什么。
　　管家搞不懂附白到底要什么，就按着刚才他说的奶和舒芙蕾去准备了，没吩咐佣人看着附白，留着他和伴伴待在中庭里漫步。小家伙没一会儿便走累了，在一旁的凉亭小坐。
　　“喂，你这小孩不去剪梅枝，跑着坐着干甚，这是你们坐的地方吗？” 当然肯定有新来的佣人对附白眼生，然而混到能管教层的佣人，还不识附白就挺过分，对附白和伴伴大呼小叫。
　　“这位姐姐，为什么要去剪梅枝呢？”附白站起身，礼貌地问道。
　　“让你剪，就去剪，哪那么多废话。”吊眼女仆的声音太尖，刺刺拉拉的很难听，粗鲁的直接上手拽附白。伴伴的机械眼发出警报提示，附白竖起食指，让伴伴安静。
　　女仆拉着附白到梅园，梅园不大，红梅的枝枝丫丫交错重叠，七个孩子待在里面忙活，视觉上更显拥挤。女仆把剪刀丢给附白，放下做不完不给吃饭的狠话，然后甩着脸转头就走。
　　凶、凶、凶，凶什么凶。你凭啥本事凶？好歹是我看大的孩子，能轮到你凶吗？
　　我护犊子式的生气，又帮不了附白，白受气罢了。附白那瘦小的身材，落在孩子堆里，定是最受欺负的绵羊。
　　有个清秀的小女孩悄悄踱步到附白身边，轻声问他：“小弟弟，你是新来的吗？”
　　附白摇摇头，“我一直住在这里啊。”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小女孩眯着眼笑，扶在附白耳朵边说：“你长得真好看，比1176还好看。爸爸说他是最喜欢好看的孩子了。”
　　1176是谁？我在孩子堆里望，发现他们的胸前别着数字牌。可我绕一圈，都没发现写着1176的牌子。这个女孩的爸爸又是谁？舍得放这么小的孩子做工，家里要穷成什么样啊。
　　“1176是什么？”附白疑惑道。
　　“1176就是1176啊，就像我是1175一样。”
　　“不，数字怎么会是名字呢。”
　　“可我们的名字都是数字啊。” 名字的事情还没解决，小女孩按住附白乱剪枝丫的手，“不要这样剪，会被孙姐姐骂的。”仔仔细细地教他，“不要剪得太用力，不能在手上留茧子。”
　　“我试试呀。”附白个子小，够高处梅枝有些费力。伴伴本着自身的职责，伸长机械臂帮附白剪。孩子们没见识过伴伴，但又不敢围上了，忍着好奇心，不时地瞥几眼。附白向小女孩介绍伴伴，他很开心地把自己的好朋友分享给另一个朋友。
　　吊眼女仆往这里走来，身边还跟着个小男孩，他看起来很是谄媚的同女仆说笑，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工作，唯独他。我记得他，是昨日闯入西塔楼的孩子，也是刚才提到的1176。
　　伴伴的效率高，包揽了所有孩子们的剩余工作量。落在女仆那双刻薄的眼睛里，就只有偷懒可言。她一把抓住附白，毫不吝啬地推搡辱骂，这举动触发了伴伴的警戒系统。
　　好家伙！
　　伴伴丢下所有的梅枝，机械臂立即缠上女仆，不断地警告着：“一级警戒！一级警戒。”
　　“伴伴，不要电击！”被女仆扔下的附白喊道。
　　这话说迟了，伴伴还是用了电击，随着女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她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昏厥。
　　“你又给心心找麻烦了。”
　　心心是西塔楼里医疗用机械人，伴伴对于外来入侵者的手段可能是残忍了些，心心没少为它擦屁股。附白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管家来得正是时候，他迅速地观察四周，应该早就猜得七七八八。
　　“管家先生，真对不起。我想和他们一起剪梅枝，这位女仆姐姐阻止我时，不小心推了我，伴伴才出手伤了她。”
　　附白没把真相说出来，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不责怪女仆，又不想把伴伴招出去，害别人以为伴伴不受控。这番话说得，让我觉得附白有当圣母白莲花的潜质。
　　“所以管家先生，这位姐姐的医疗费，我来出。不过，这伤可要养上好久，不如送她回家慢慢养，她还可以与家人团聚，如何？”附白慢悠悠地吐字，把辞退女仆这件事说得轻飘飘的。让自己的关切和痛惜放在台面上，供所有人观看。那点心思讲明，就不好听了。
　　辞退女仆而已，没必要得罪迟附白，他再怎么不受迟明恩待见，也是迟家唯一受承认的继承人。其中的利害关系太简单了，管家想都不想就答应附白，说：“谨遵少爷安排。”
　　立马吩咐人把吊眼女仆给拖走，恭敬说道：“少爷，您的甜奶和点心已经备好。属下这就送到西塔楼。”
　　“不要，我要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吃。”
　　“少爷，您今天已经外出很长时间了。”
　　“两个小时算多吗？”
　　“算。”
　　“我不要。”附白倔起劲来，偏不听管家的话。他已经看到1176了，更不可能现在就走。
　　僵持是没有结果的，必然有人要让步。老实说，迟明恩仅仅是把整个西塔楼送给附白去住，根本没有说过禁闭，禁足这类话语，倒是周围人画蛇添足般，各种避讳。管家是其中之一，他明知如此，依然要针对这个孩子。
　　历史给罪人的子女披上不受待见的蓑衣，见诸于旁人。迟附白背着秦恋之子的名号，平白遭受冷遇不无道理，或许管家的家人毙命于异种之祸，这是值得痛惜的事情，但不是借口。于是说，管家的职业素养让有他圆滑的处理方式，他以请求的姿态命令迟附白：“如果今天孩子们没有打扫完梅园，他们的晚饭就会被取消。请少爷不要为难属下，没人敢让您动手打扫。如果您真的需要玩伴，您可以亲自向老爷请求。”
　　由于伴伴的暴走，原本剪好的梅枝杂乱的散落一地，且佣人的走动，原本鲜艳的花瓣被踩烂在泥土里，变得更加难清扫。
　　迟附白的内疚让他转过身看向孩子们，他不出意外地读出了他们的眼神——请他快点离开。
　　迟附白与1176视线相交，他心虚地撇过脸，1176那双祖母绿般深邃的眼眸，在伪装的胆怯里有着猫科动物猎杀瞬间的狠戾和与他年纪极度不匹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薄凉。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李逝，犹如子弹穿心，痛苦与解脱并存。
　　伴伴牵起迟附白的手，想要安慰沮丧的他。
　　“我没事哦，伴伴。”附白摸摸伴伴笨拙的机械脑袋，转身向孩子们鞠躬道歉，“对不起。”
　　他对管家说：“很抱歉，管家先生。我不希望他们来打扫梅园，也不允许您克扣他们的晚饭，这不合规矩。我在西塔楼的AI朋友们可以很快的扫到干净。我可以现在就回去，也请您允许我，让他们来西塔楼做客。”
　　“少爷，请您不要为难我。”
　　“为什么要这么迂腐？”附白一针见血道，和悦的语气瞬间变味，“管家，我没有为难你，只是提出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如果你觉得这件事需要向父亲报备，请你现在就去，我想他肯定会答应。”
　　附白不愿意自己闯的祸让别人收拾干净，既然他没办法打扫，他楼里的AI机器人多了去，打扫的效率还高。他又担心如此，孩子们的晚饭会被克扣，所以他才邀请孩子们去西塔楼做客。
　　能保得住一顿晚饭，也不能保证他们日后不会被欺负。
　　“今晚老爷在外办公，恐怕不会回来。”管家又编出理由来阻止附白。
　　“哦，这样啊。你不会打电话吗？”附白笑了笑，“那我就亲自来，伴伴拨打父亲的加急电话。”
　　在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迟附白抢先说道：“父亲，近来可一切安好·······”
　　生分的客套话在父子间说完后，附白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愿求，没有交代前因后果。迟明恩停顿好一会，像是做什么衡量谋算似的，良久才答应下来。
　　“希望你们可以畅所欲言，玩得开心，我肯定，不会计较的。”这是迟明恩的最后一句话。电话里的语气让我琢磨不透，但不是大问题，没多在意。
　　管家的脸色很难看，他仿佛不能理解为什么迟明恩会答应，无奈按着附白的要求去准备晚餐，佣人们拉着孩子们去西塔楼，附白清点几个AI去清扫梅园。
　　孩子们拘谨地站在原地，附白问他们喜欢吃什么，没有人敢回应他。
　　“那就多吃肉吧。”附白不甘心地嘟囔，小脸皱着一起，眼圈红红的，十分委屈。
　　西塔楼里的气氛突然怪异起来，附白察觉到诡异，可他无能为力，孩子们极力躲着他，像躲着洪水猛兽般。
　　即便是餐点上桌后，孩子们在管家的凝视下，都不敢轻举妄动。附白瞪了管家一眼，让伴伴把管家和佣人们都赶走。
　　“现在，现在可以了吗？”附白小心翼翼地问道。
　　1175尴尬地笑了笑，手肘碰了碰身边的1176，示意他说话。
　　“谢谢您的好意。”1176冷着脸，动起刀叉，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动起了手。看来他是这些孩子的头儿。
　　“不用谢。”附白看着他们开心地吃起来，嘴角也露出幸福的微笑。对于他来说，是好多年都没有的盛况，他的晚餐席间不再是他一人。他有一堆的话想说想问，但孩子们互相说话，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你们真的没有名字吗？”附白插嘴提起白天的问题，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用数字做名字。
　　小女孩1175腼腆地回应他，“我们都是被卖到这里的，没有资格拥有姓名。”
　　“为什么啊？名字都不可以有？”
　　“这是合约要求。”
　　“什么合约？”
　　小女孩沉默了，其他孩子也默默地放下餐具，不再欢快的吃饭。附白原本托腮的手，木楞地收进桌子下方，他缓缓地直起腰，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竟然有孩子小声抽泣声。
　　“小少爷，这不是您该知道的问题。”1176淡定地切着牛排，连一眼都不想看迟附白。
　　“如果我向父亲请求，让你们长期到这里住，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有名字了？”
　　附白执拗的点，我一直看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别人的名字。
　　“您可以试试。”1176说道。
　　“那你要等着我的好消息。”
　　“不过，即使您让我们住到西塔楼，我们也没有名字，因为我们本身在这个世界就不配拥有名字。”1176的话让附白惊得站起来。
　　“不可以，姐姐说过名字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你们不可以没有名字。我帮你们取，好不好。”
　　落也是在给迟附白讲故事时，说过这句话。我记得当时的故事好像是公主远嫁，全篇仅有公主的封号，而没有提及她的姓名，所以落也才如此说。那时我只觉得是孩子的纠结与童真，没想到附白牢牢记在心里。
　　“在您这里，我们只有好。但我希望您注意，我们不是您的宠物，您的AI机器人。”这孩子说话可真毒。
　　“你们不是······我没把你们当做宠物。”附白被1176怼到委屈巴巴的。
　　“1176不要骂漂亮少爷啊。”1175拍了拍他的手，小声提醒着。
　　“他算哪门子的漂亮。漆黑的像死神一样的头发，一只红眼一只金眼，不伦不类，像个鬼。”1176吃完最后的牛排，放下刀叉，拿起手帕把嘴擦干净。咬牙切齿地骂附白，还佯装高傲，瞧不起附白，“我吃完了，谢谢少爷的款待。”
　　1176把说撂在这里，其他孩子也纷纷说自己吃好了。迟附白一时语塞，刚想着要用甜点挽留，管家就闯进来说要带孩子们回去了。
　　“您还是自个呆在西塔楼吧，别出来祸害人。”1176临走前在附白耳边警告了他。
　　迟附白在二楼目送他们离开，我以为他会哭闹，但他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手指轻轻点窗台几下。
　　然后他对身边的伴伴说道：“伴伴，如果我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是不是就能知道他的心跳为什么会好听呢？”
　　“当前技术下，活体摘除心脏后，心脏最多存活24小时。”
　　他突然释然地笑起来，初升的皎月被羞进云后，“怎么可能，我想我以后肯定会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