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章十三 何人说书 ...
-
挖心脏一言,直教我毛骨悚然。进而担心迟附白的心理状态,生怕他扭曲成变态杀人魔。着实摸不透他的想法,就感觉他在耍小孩脾气、闹别扭。
洗漱完毕后,伴伴帮他擦着头发。他盯着镜子,转头看看左脸,又撇过来,对着右半边脸叹气,一缕黑发滑落他眼眉间,气鼓鼓地嘟起嘴猛地向前吹。
“伴伴啊,我长得真的很丑吗?”
1176那番毒舌让附白耿耿于怀,小家伙对着镜子闷闷不乐好久。他的确和常人不同,右眼随了姐姐和母亲的暗红瞳色,左眼则是迟家人特有的浅金线性瞳,少有的异色瞳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特别是1176骂他不伦不类。
我一开始觉得异色瞳是游戏美工的出色设计,附白长得就如同从未涉世过的精灵般,乌黑柔顺的发没有多少凌厉的凶狠感,反而显得乖巧宜人。
“不是哦,在这个世界里,纯正的人类血统中并没有红瞳和金色线性瞳的基因,和你们的世界的人种学说基本是一致的。如果后代的发色瞳色不是人类特有的基础色,就说明祖上有和异族,特别是妖族通婚的情况。比如,秦家祖上就有和银月狼妖通婚的案例,迟家则是黑猫妖。不过,近几百年来,人族与妖族间再无通婚案例,大抵是从纯种幽雪白狐灭绝开始。嗯······值得一提的是,迟附白是狼妖、猫妖和人族混杂血统,这不算最复杂的,希落也除了妖族血统外,还混了灵族血统,她的生父有四分之一的灵族血统。”二十二说。
“妖族?灵族?这什么情况?”我感觉事情复杂了起来,“你们这游戏世界观架构够宏大啊。”
“这应该是你以后才能知道的设定。先告诉你也无妨,所有的副本都在一个世界之中,而这个世界被称为源世界。副本的历史时间不同罢了,而现在的你站在历史进程的最前端。简单对比一下你的现实世界,你的第一个副本是现在进行时,而第二副本是让你穿回唐朝,是过去式,但本质上世界与世界观并没有改变。”
“我大概听懂了。”
“源世界里,最早诞生族类是灵族,其次是妖族和人族,然后是天族,最后由天族分裂出魔族。”
“什么是灵族?”我听得迷迷糊糊。
“这个嘛······我现在可没权限说。”二十二给我打起太极来,“魔族就存在了三四百年,第二次天魔大战后,就被灭得无影无踪。灵族隐迹大概有上千年,妖族也在前几百年销声匿迹。天族自在逍遥,某个神女破戒后,天族就被创世父神革令不得干涉任何人族之事。再来,人与妖通婚,面貌身材上会有妖的表现,比如长个兽耳兽尾什么的,后代逐步退化,直至保留最基本的面貌表现。至于妖族的力量,能在混血的情况下,全盘继承者少之又少。灵族作为最优质的融合剂,能最大限度保留灵族的优秀基因,特别表现在生命力方面,还能强大混合血统中自有能力。灵族虽然古老,但也正因为他们的特性,经历过人妖魔三族屠杀掠夺后,无奈祈求天族庇护后,创世母神设下神界护佑灵族之脉。灵族可以是轮回因果,也可以说是利欲的祭品,他们神秘且特殊。”
尚且不是复杂的设定,我还有余力去接受与理解,心里却惴惴不安。按二十二的说法,我迟早要接触和经历它说的故事,可他说到血统之事,多少让我觉得膈应得慌,甚至觉得无语。东北处的中塔传来醇厚的整点钟声,这个月在明天之后迎来终焉。每个月末,附白都会更换床头柜上相框里的照片,他把落也和他一起堆雪人的照片拿出,谨慎地取出原来的照片,放回相册里。姐姐的照片一定要合乎时节,这样才算是真的在陪伴他。
附白把擦拭好的相框摆到原位,然后问伴伴:“明天就做出来,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
等第二天醒来,附白就赶不及的让另一个家政型AI倩倩帮他染发。他真信了1176的胡话,把黑发染成落也和秦恋那样的银白发。几个AI围着他转,有条不紊地忙活整个上午,最后的成果还算理想。毕竟不是天生的银白色,染发剂的白还有灰度,也或许是附白本身发质的缘故,给人的视觉刺激倒是朦朦的银灰色,倩倩把他的刘海修剪成清爽的三七分。
伴伴把自己连夜做出来的金丝框单照给他。附白把以前秦恋用过的眼镜链从珍藏的小宝箱里取出来,挂在单照镜腿上。他对着镜子给左眼戴上单照,神奇的是,镜子里的浅金瞳孔瞬间变成了与右眼一致的暗红色。他开心的又摘下单照,左眼还是浅金色。他年纪还小,不可以用美瞳,于是他突发奇想,让伴伴给他特制这种视觉上改变瞳色的单边眼镜。我好奇眼镜的原理,可没人解释,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忘了好奇这件事,
不明白1176说那番话的居心何在,况且附白昨晚心里肯定有气,虽然耿耿于怀放狠话要挖心脏,但现在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并和伴伴商量着怎么稍微整一整1176。原以为是个傻白甜,切开来看有点腹黑。
样貌改造完毕后,附白还没忘记给小孩们取名字,在书房里翻着大字典,对每个名字都精挑细选,更吹毛求疵。他以前其实挺随便的,取名字都用叠词,简洁明了还顺口。
笔尖在纸上轻戳几下,漾开墨晕,纠结的线条扭扭曲曲,划掉不衬心意的字符。伴伴把今日要用的药给附白摆好,提醒他到了吃药时间。
“给他们取星星的名字如何?小姐姐一定要有星星般璀璨的名字,可是这些名字都太难听了。”迟附白焦虑地捏着耳朵,半天取不出一个名来。
他和我一样,都是个取名废。想当初,我家那只小刺猬,给它随口取了个“精灵”的名儿,养了半年后,也真成了精灵,可能人生的巧合不太需要逻辑。
在吃完药后,伴伴把日程安排交给附白,一般都有关于学业,各种无聊的作业和我最为讨厌的语言学习,外加繁杂的礼仪知识。精英私教给予他的精英教育,没有说他的头脑比旁人聪明许多,抵不住金钱砸下来的培养。
我记得,前几年迟明恩喜欢听小提琴,就指明要某个大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培养落也。奈何落也实在没什么音乐天分,迟明恩硬是砸钱在乐器和老师身上,就为听落也拉个简单的回旋曲。附白和落也一个娘胎出来的,同样的音痴。为了冠冕堂皇的贵族气质,附白要陷入循环往复的钢琴练习中,即便他学不出个高端来,但钱花不完,可尽让他挥霍,好的老师和乐器设备不必愁。不过,即便附白再讨厌弹琴,他也能耐着性子,认认真真地学习,全身心的努力。
我和附白比较,那坐实了废物的设定。在我这个法定成年,其实一无是处的年纪上,听过太多的鸡汤指导,那是高阶级对低阶级的颐指气使。初次听来热血澎湃,回头想来,仅一无是处的扯谎。当然,也和性格有关。我如果同附白一般,是大富豪家里的继承人,那必定长成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我生来就不愿意累着自己,不喜欢争头,万事平均既是万岁,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过今日几个授课老师看见附白的新造型,反应各不同,教文史的女老师很活泼,课上一连打趣几次,直说新造型好看。严肃的钢琴课老师提都没提,而教礼仪的老头子呢,训斥了附白,净整一些高大上的词句和道理,拐弯抹角地说他不伦不类。
平常家小孩的打扮举动,到迟附白身上必会被误解成别有用心。管家看见后,以为是附白对迟明恩的抗议与不满,殊不知他仅仅是赌气耍小孩子脾气罢了。几度轮转,流传过的话落到迟明恩耳朵里,风向和味道大改,连小少爷中邪的谎都能扯出来。人的脑回路很奇妙,特别是从自己看到别人。
十多年没见的父子情,但秉着做父亲的权利,迟明恩要求附白今晚到主楼一起享用晚餐。对此,附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独自坐在拼图房里,直到仆人们请他出门参加晚宴。
红霞倾入玻璃海,月色向夜幕倒酒,酿醉孤星。父亲的脸在杯中的映像是扭曲的,在附白眼中更甚于丑陋。他们对彼此保持沉默,又暗中打量。迟明恩心怀鬼胎不必说,附白更多展现的是自己对父亲的不满,以及对三个女人过往的耿耿于怀,仇恨掺杂在血缘之中,在教育的辅佐下,变得不明所以,甚至自己无法谴责。
迟明恩对附白的教育上心,满肚的醉翁之意,特别是附白现在碍于礼仪与尊卑而不可向他质问的态度,他很是满意,代表着他家庭地位的权威性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被动摇。他无疑是成功的,也无疑是幼稚且卑鄙的。
现在得到满足感的迟明恩可以向附白施舍性的开口,先是装着父亲的职责说:“最近学业如何?”
“老师们都向您汇报了。”
“我要你说。”
“这件事应该是您觉得如何。”
“不要松懈。”
再来是装着父爱说:“最近身体状况怎样?”
“医生有定期来检查,他们给您的报告,很详细。”
迟明恩放下刀叉,故意让金属碰上瓷碟,发出声响。这一声在餐桌上方回旋,留有不小的刺耳余音。附白的答话谈不上激怒迟明恩,又或者说,迟明恩不可以因此表现出愤怒。他在等,等附白的表态。不曾想他的儿子比他更有耐心,绝不主动开口搭理他。
于是他要装着父亲的严厉来质问附白,“为什么要染发。”
附白抬头瞟他一眼,小手拿起汤匙舀起浓汤,慢条斯理地喝汤,他在压抑自己的控诉。
“迟附白,为什么要把你的头发染成银白色。”
附白把砸钱学得礼仪,合乎时宜的用在迟明恩眼前。迟明恩心里有一个答案,无非是关于秦恋和希落也。
“·······”迟附白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父亲,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绽出笑靥,“如果不怎样做,今晚不就······缺失了一次和父亲友好交流的机会,不对吗?”
哇塞,能把话说得如此的清新脱俗外加满满的绿茶风味,迟附白牛的。我坐在桌边近距离观察他精致的脸庞,难忍不笑。
“你为什么一定要染成这个颜色!”
“因为姐姐呀,您不喜欢吗?”
迟明恩重新拿起刀叉,低头冷笑道:“不会,我很喜欢。”
意料之外的回答,迟明恩也不再纠结于附白的发色问题,二人又步入沉默阶段。附白食之无味,味同嚼蜡,他带着目的而来,不能空手而归。他要伪装得落落大方,满不在乎,把这件事说得平淡无奇。
他对迟明恩说:“前几天,我的文学课老师以为塔里闹鬼,被吓得不轻。她觉得塔里太阴森,不利于老师们授课。父亲,我希望西塔里可以热闹点。”
对附白拙劣地说谎技巧感到担忧。西塔里除了我一个无所事事的灵魂体外,还能有啥,而且我也没吓人的能力。
“让付森给你安排几个女仆。”
付森是老管家的名,他的本姓太长,没人愿意去全记住,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姓付。
迟明恩的态度极其敷衍,但安排女仆等于安插眼线。附白眉头一皱,立马转头对管家说道:“管家先生,您难道没有向父亲报告,女仆们集体对我不敬的事吗?”
“这······”管家一时语塞,女仆的事情他随手打发了,并没有向迟明恩提起一个字,且昨天梅园的事情,他趁着自己的私心,只说了附白的错,他若说自己不知道,便是他的失职。
昨晚在附白睡着后,我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自由活动的权利,跟着二十二找了老管家,对于他的煽风点火听得一字不漏。冤有头债有主,报应改天就来验。
“我想女仆们是和小少爷开玩笑,我这次一定会好好教育她们要注意分寸。”
“管家,你觉得拽着我的脖子走路,算开玩笑?还是你在劝我大度?”附白停顿几秒,盯着管家的脖子,又说道:“管家,改天我让伴伴给您挂个狗绳,好不好?”
迟明恩在旁看戏,他也把目光投向管家,他的眼神里仿佛在警告,又只字不提,静等管家给得回复。
“小少爷您开心,我就开心。”
“可以,我不喜欢那些叽叽喳喳的仆人,把那些孩子都调到西塔做工,真心麻烦管家先生了。”这是附白少有的命令语气,又夹杂着对管家礼仪性的疏离寒暄。
然而,此事是管家无法做主的,他等迟明恩的意思,但家主淡定地享用晚餐,丝毫不过问。年轻的家主与年迈的管家间有一种不谋而合,管家坦言道:“那些孩子签得合约,都在协会手上,工作都是由协会安排,合约到期还要回协会,重新分配工作。”
“所以,您的意思是迟家要让着那个协会?”
“不,是契约精神。”
“父亲,我记得您的教诲,精神在金钱面前,溃不成军。”
气氛因附白的话语降到冰点,这孩子在雷区前疯狂蹦跶,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一再试探底线。他的话没有错,迟明恩还同意地点点头。管家在接受到暗示后,继续说道:“迟家的确不用在意协会,可那些孩子也是有人权的,少爷您可以亲自询问他们,如果他们表示同意,那就安排他们去西塔。”
“在今天晚上之后。”没等附白开口,迟明恩补充道,“他们今天晚上的工作必须完成。”
在向管家说明几个月的行程后,迟明恩先行离开了餐桌,没有向附白道别。附白表示自己不需要管家在身边照顾,所以老管家便去安排迟明恩的沐浴。附白传信息给伴伴,让它查明孩子们今晚要做何事。
我原以为附白会按照吩咐直接回西塔,他却跟着伴伴去找孩子们,东绕西绕几圈,路遇的女仆在知晓附白身份后,也不管多问。最后确定孩子们要在玛格丽特的花房。
关于玛格丽特的花房,说是花房,其实除了几盆玛格丽特外,再无任何点缀的花草,原来是作为希落也的乐园,只供落也在里面玩耍,花房中间放着柔软的水床,让落也随时休息。
附白的用意不过是想吓吓孩子们,并劝说他们去西塔。他先是躲进床下的死角处,让伴伴赶紧离开。我靠在窗边,陪着他打量昏暗的花室,冬季的冷月用尽生气穿过玻璃,还未投入花叶的怀抱,先腐烂在木质地板里。进来的孩子只有1176和1175,两个人习惯性地坐在床边,随后迟明恩也走进来,反锁了门窗。
那一夜我亲眼所见,附白听到了全程。是我多年前路过大餐馆看过的场景,穿着西装的绅士撇开无法下咽的虾衣,把虾尾放在嘴边,用牙齿咬碎。下一盘菜是某个地区的特色,取一个叫“活珠子”的名儿,吸取胚胎液,吸出那个成不了型的胚胎,滑入喉腔。烤上来的羊排与牛腿,需要先闻出孜然的香气,后再舔掉,进而大快朵颐。最后的蔬果,绅士向后仰,头靠在椅背,把鲜红流汁的硕大西瓜块送入舌苔上。
食物有动物的肢体,动物的器官,都是胃的填充物。孩子对他们来说,是肢体,是器官,也是填充物。
二十二盯着我,它的机械音突然有些凝滞,一字一顿地叫我,并说道:“干嘛如此惊讶,在你的世界里,不是有一本受人爱戴的小说,读作洛丽塔,写作亨伯特吗?”
我忽略它的嘲讽,直接逼问二十二:“她因何而死。”
“如你所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回来后的第十四天。”
“······”我呆滞近数十秒,心脏跳动在喉口,脑子组织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嘴里哼唧着要呕吐出五脏六腑。
“你早就注意到了,可你下意识地全都回避了。二十二也告诉过你,他很喜欢小孩,他亲口说得。”
“记住,他告诉过所有人,他真的很喜欢小孩。他说,他很爱希落也,在葬礼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