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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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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宥提着鱼回到茶楼,支派六儿去送老花头儿回艺馨苑,又把鱼丢到后厨,刚想上楼去找父亲,胡掌柜便来了。
“老爷方才刚走,您钓鱼了吧?叫厨子做好给您带回去行吗?”胡掌柜五十出头,书生模样,也确实念过书,不过比起做文章,他在银钱账目方面的天赋更高,只是似乎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所以换了不少东家。眼下这家茶楼的东家正是解宥的父亲,解命。
“我爹自己回去了?又不是没瞧见我在外面,也不等我,也不喊我。哎,忘了先来和他讲一声。”解宥碎碎念着,“也不碍事,让厨子做吧,我就不带回去了,都给我师父吃,我师父就爱吃鱼。”
这家茶楼能够在偏僻之地招来众多宾客,解宥的师父当真功不可没。
茶楼门匾上书“观我生”三字,平常来喝茶的,寻个空位子坐下便有人招待。若是来求卦的,就得在观先生门前排上队。从前占卜之术只与帝王,而后又在民间流传,现今有人信之不疑,将道士之言奉为圭臬,亦有人谈之变色,甚者嗤之以鼻,将五行八卦全全视作荒唐言。实则,是与不是皆在人心人事,世事不一,因人不一,世事循规,因人尊礼。观先生卜卦,循礼教诲,从不诳语欺诈,用心之诚,所以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
虽然解宥称观先生作师父,但并非是因为学了他的占卜之术,而是自幼由他传授武功,连同所有解宥能记得的学问道理,也都是从这位师父这儿挪来的。
“今日有不少人来求卦,上午忙了好一阵子,观先生似乎是算到将有重要之人来访,所以解老爷未曾久坐就回去了。”胡掌柜与解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样的话,我也先回了。”解宥话音刚落,身子将转未转之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金光灿烂。
茶楼门口出现了一行人,有伙计连忙上前去迎:“哎呀!汪少爷,贵人呦,您可来了,您请二楼嘞!”
汪少爷寻常点头,伙计便殷勤领着往楼上去。走到解宥身边时,汪少爷停了下来。
“别来无恙。”汪少爷侧身站着,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身面向解宥,而是微微侧过头斜着眼看向解宥。
解宥一步纵跨,站到汪少爷面前,笑容十分有礼,没等汪少爷反应过来,解宥又突然抻出双臂,用最大的幅度向汪少爷作揖,弄得汪少爷措手不及欲退不退险些摔倒。
“解宥,你做什么?”汪少爷狼狈地扶住解宥正拱手作揖的左臂,这才站稳,“几月未见,愈发不成体统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像是谁在捂着嘴憋笑。解宥瞧见汪少爷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像是父女俩,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夫人,夫人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眯着眼睛看向解宥,估计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瞧不清楚。最后面还站着两个汉子,腰杆笔直,表情呆滞,是赶路累坏的随从。
解宥退了半步,顺势甩开了汪少爷为了站稳而慌忙抓住的手,笑道:“汪少爷楼上用茶,我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汪少爷的意思是还能再聊会儿。
“啊?哈哈,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会。”解宥的意思是不愿意聊。
“改日?也行,改日艺馨苑见。”汪少爷是真的一路心心念念着艺馨苑,更是满心满意装着林姑娘。
解宥干笑着,没再接话。
“艺馨苑是何处?”方才憋笑的那个姑娘,此时正小声的向站在她前面的汪少爷询问。
汪少爷还没回答,那姑娘身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喊了声:“睽儿。”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不喜她问这个问题。
汪少爷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偷瞥了两眼那个男人,又向姑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只好抿着嘴,一副做错事了的模样。
解宥觉得有必要让这男人知道,艺馨苑并非是什么不堪的地方,便走过去向姑娘施了一礼,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艺馨苑是个喝酒听曲儿的地方,虽说也常有如汪少爷一般风流……倜傥之男子,更注意艺馨苑的姑娘,而非曲艺,不过那儿更有意思的还是弹琴歌舞的艺人,这可不是什么姑娘家不能讲不能问的去处。”
“你说风流倜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断开。”汪少爷还挺不服气的。
“我有吗?反正风流是你,倜傥也是你。”解宥笑着打趣道。
“所以,那里只是卖艺的地方吗?”这姑娘好像对艺馨苑充满好奇。
“陈睽,我们上楼吧。”这男人的表情,应该就是作为父亲不愿让女儿知道青楼的存在时,那一脸的窘迫。
“从前确实是风月之所,但近些年来,它已经变得与从前不大一样了。”解宥看着陈睽认真的解释道。
“其实风月之所又如何?她们能歌善舞,精通琴棋书画,又得吃苦,又得卖笑,都是出身不好,生活所迫才不得已沦落风尘的。”汪少爷忽然变得敏感起来。
“你现在有些奇怪。”陈睽指着汪少爷。
“陈睽,是为父教你这般无礼的吗?”那男子因为女儿的失礼,情绪也忽然激动起来。
解宥无视男子凌厉的目光,将手掌竖在嘴边,像是要耳语些什么,但说话的音量却未减弱:“其实是因为汪少爷一直想赎出艺馨苑的一位姑娘。”
“哦!我知道,是那位不染污浊的白莲姑娘。”陈睽激动的看向汪少爷,后者居然面露羞色。
“不染污浊的白莲姑娘?”解宥跟着重复了一遍,或许是觉得太可笑,笑到不自觉的抖了抖肩膀。
“我的用词有问题吗?”汪少爷气道。
解宥摇头苦笑道:“能有什么问题?怕只怕,阁下就是林姑娘不愿染的‘污浊’啊!”
这话果是戳中汪少爷的痛处了,他立马回击道:“是啊,怕就怕,那好好的白莲不愿染我这片黄金池,却偏爱长在茅坑的臭石头上。”
解宥按捺住手掌间汇聚的力量,气呼呼地瞪着汪少爷,明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陈睽看看汪少爷,再看看解宥,虽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情节,但心中却已为这三人编排出了一段精彩的故事。
趁空档,伙计这才敢试探着插进一句话:“汪少爷,咱们还上楼吗?”
“上,赶紧上楼吧!”那男子也回过神,走到前面,还忿忿的瞥了一眼汪解二人,转脸又文质彬彬地问道,“伙计,听说你们这儿有位观先生,算卦很灵的。”
“是啊,观先生就在楼上,您若要算卦,先将姓名写在纸条上,我替您将条子递进去排上队,等排到您就…”
伙计的话没说完,汪少爷便大叫着质疑道:“排队?你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
伙计被汪少爷一语惊醒,立刻反应过来能和汪少爷同行的必定是位大人,忙说:“小人有眼无珠,不过咱们这儿......”说着便看向解宥,既然东家在,得罪人的规矩哪用自己说呢!
那男子不等解宥发话,便朝汪少爷挥了一下手,说道:“心宝,别胡闹了,我们上去喝喝茶,再吃些点心,耐心地排队等着。”
苏城谁人不知,汪少爷是将军幼子,原本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他出生不久就与父兄分隔两地,好在还有娘亲与众婆姨百般呵护着长大,不过也恰因少了那份威严的父爱,使他的性格不慎养得顽劣了些。今日大家见这男人对他说话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众人无不诧异,而令人更加诧异的是,汪少爷居然还十分听话。
“是,那就等等。”汪心宝老老实实的跟在那男人身后,对伙计的态度也变得谦和许多,“平日里我总爱吃的点心各来一份,茶要最好的。我们自己上楼就坐,你快去准备吧!”
男人回头看了汪心宝一眼,意思好像是:“你着什么急?”
汪心宝指了指后面的女眷,又指指外面的天色,一摊手一耸肩,应该是说:“天黑之前得回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