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幸运质数》閑閒

59、59 不甘．三

　　体育馆的门口再次关上，黄濑凉太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再次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点点繁星，今夜的月亮半缺，他既不想成为只能活在太阳光芒下发挥不属于自己的余热的月亮，也不想莫名缺失一块。
　　想至此，黄濑凉太几不可闻地叹气，转身后重新扬起微笑，仿佛之前的谈话与失落都是假象，他依然是那个在赛场上自傲的少年。
　　黄濑凉太推开体育馆门口，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不远处的若竹祐身上，他满头大汗，浅色短袖的背后是深色一片，双手摆放在篮球的两侧，持球于腰间，抬至胸前，直至过颈才摆出传统姿势。
　　右手在侧托着篮球，左手转而放在篮球之后，承其重，尚未到跳跃的最高点，篮球已从左手射出，以不容轻视之势冲上半空，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看见篮球转动的模样，它在半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依着既定的结局穿过篮框，掀起篮网层层浪花。
　　三分球。
　　这是黄濑凉太很少触及的领域，并不是他不会投，相反，他三分球命中率很不错，虽然比起绿间真太郎和若竹祐仍是稍逊，但这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想多练。
　　比起三分球掉落篮框所掀起的浪花，他更喜欢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与速度，在内线不断过人，于禁区如入无人之境，然后跳上半空，用尽全力将篮球灌进篮框，那种近在眼前的猛烈浪花才是美妙。
　　他才看着若竹祐拿起短袖上衣的下摆，稍稍低头，胡乱抹去脸上汗水，露出的腰际让他移不开眼神。
　　两人的视线骤然对上，黄濑凉太下意识想要挥手，却被身后传来监督的叫声喊停。
　　明明夜间是球员们自由练习的时间，只有教练便足够，可监督来了。
　　他将所有球员叫到眼前，确认十人均到齐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这次合宿完结的三天过后，会有一场训练赛，对方会大老远过来我们学校。」
　　球员们互相看大家一眼，都是一脸茫然，只有黄濑凉太、若竹祐和笠松幸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那是阳泉。」
　　监督的话像炸弹猛然在球员间炸开，众人的视线却是刹那间全集中在黄濑凉太身上。
　　阳泉。
　　那间拥有「奇迹的世代」中锋紫原敦的篮球强校。
　　监督似乎十分清楚队员们的想法，又开口：「已经和阳泉那边约定，『奇迹的世代』不会上场。」
　　这时，众人的目光又转而落在若竹祐的后背。
　　「对方的队伍可能跟I．H不一样，但这不是重点，大家打好这场比赛。」监督环视球员一圈，显得十分慎重，最后盯住若竹祐的眼睛。
　　尽管监督有着喜强厌弱的毛病，却不得不承认其眼光之精准，总能准确估计出球员对于海常这支队伍的价值，也对球员的定位有清晰的认知。
　　他审视队员应有的与能有的价值，若竹祐无比清楚这一点。
　　监督挥挥手，其他人便散去，惟独若竹祐留下，而监督并不感意外，他带着若竹祐走至体育馆的一角。
　　「监督。」若竹祐谨慎地出声，「找我有什么事？」
　　「小心过度训练。」
　　见若竹祐沉默，监督伸手揉一揉紧皱的眉间，却是揉不开。
　　「监督，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若竹，队里最努力的人是你，你告诉我，你每天练多少个小时三分球？」
　　闻言，若竹祐愣神。
　　他注意到，监督询问的，并不是练习篮球的时长，而是投三分球的时间。
　　「今天的自由投篮训练，你也是练三分球，对吧？」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回答：「监督，练三分球是得分后卫的职责。」
　　知晓若竹祐不会正面回答，监督慎重地盯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眼中看出其想法，却无果，只得叹气，「不要逼我叫人盯住你练习，这次，绝对不会是黄濑跟笠松了。」
　　「为什么？ ！」若竹祐吃惊地盯着监督，声音有些大，引来其他球员的侧目。
　　监督并没有正面回答，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说：「黄濑太纵容你，而笠松太照顾你了。」
　　他经过若竹祐的身侧离开，直直往体育馆大门走去。
　　目送监督离开体育馆的身影，若竹祐握紧拳头，咬着下唇，却没有追上去。
　　他想起清早时份被妹妹吵醒的梦，他不太记得梦里的情节，只依稀想起聆听到的风声，以及自己似乎答应过妹妹一些事情。
　　他又想起之前和黄濑凉太提起，关于名字的事情。
　　保祐与祈祷。
　　监督那句「小心过度训练」言犹在耳，若竹祐终是松开拳头，双手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试图放松，转身便迎上黄濑凉太担忧的目光，他走向黄濑凉太身侧，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没有说话。
　　「要一对一吗？」随着黄濑凉太的话音落下，若竹祐轻轻点头。
　　晚间个人训练结束后，众人按着海常的传统一同去泡澡，后辈们自然要替前辈们刷背。
　　替笠松刷背的，是黄濑凉太，而若竹祐则帮森山由孝。
　　众人起初还在打闹，突然，森山由孝开口问：「若竹，你怎看阳泉？」
　　「嗯？」
　　「我的意思是，你怎样看没有紫原敦的阳泉。」
　　正在若竹祐思考之时，小堀浩志颇有兴趣地插入话题，「对方没有紫原敦，我们这边也会没有黄濑。不过，对方剩下正选们的防御力也不是说笑的。」
　　「重点在于他们的身高，对吧？」笠松幸男挑挑眉，「阳泉历年来都专门招收身高极高的球员。」
　　森山由孝倒是摇摇头，「去年我们不是跟阳泉打过了吗？如果他们这个假期没有招收得分能力极高的小前锋或是得分后卫的话，与我们相比，他们的得分能力还是差一些，更可况，我们有若竹。」
　　「这个，应该是有的。」随着若竹祐的回答，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讶异的神色。
　　「对方想要把那个神秘球员当秘密武器吗？整个夏季全国大赛，都没见到阳泉派出如此厉害的人物。」中村真也抬一抬起泛雾的眼镜。
　　黄濑凉太眼角瞟了身边的若竹祐一眼，说：「应该是转校生？不过，这不重要，我和小祐、笠松学长都见过那个人。既然小紫原与他很熟稔，应该就是正选的得分后卫。」
　　「连位置都与若竹一样吗？这太戏剧性了。」森山由孝有些感叹，话锋一转，「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跟阳泉的人见过面了？」
　　笠松幸男反射性地瞪了森山由孝一眼，「这不是重点，只是前阵子的事情。重点是，若竹，你该思考如何应对。」
　　「我们这边的话，大概会以若竹为中心，可是，你们确定对面会以那个人为阵容重心吗？」没有与冰室辰也见过面的小堀浩志无法想像对方的实力强度。
　　「会的。」这次回答的，却是黄濑凉太。
　　尽管他并没有认同冰室辰也，可是，他知道对方的实力只在奇迹的世代之下，若竹祐早在I．H已常常代表海常出战，只要阳泉正常计划球员阵容，就会知道只有冰室辰也可以与若竹祐抗衡。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色？」
　　闻言，若竹祐想了想，回答：「冰室辰也，黑发，应该跟我差不多高。」
　　「不是吧？！」森山由孝一听到身高，立刻「哼」一声，「又是身高偏高的得分后卫。」
　　「他应该练习打篮球多年，其身姿极干净，擅于假动作，实力大概跟我不相上下。」
　　「不管怎样，只要阳泉没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就会知道，只有冰室辰也能够跟小祐打。」黄濑凉太自信地说。
　　笠松幸男反手抬起就是打了黄濑凉太一下，听着对方闷哼一声，皱眉，「反过来说，我们的处境也是一样。面对冰室辰也，我们只有若竹祐可以与之抗冲。 」
　　「不容乐观……吗？」小堀浩志如此总结。
　　若竹祐随着众人离开澡堂，却没想到遇见站在不远处的若竹祈。
　　「祐哥！」若竹祈小跑至眼前，他看着妹妹扬起一抹微笑，「祐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见若竹祈专门来寻若竹祐，其他人迅速留下若竹祐一人，威胁般硬把想要插一脚的黄濑凉太带走。
　　见众人匆忙离开的身影，还有黄濑凉太装作挣扎的模样，若竹祐忍不住笑出声，又正色，「怎么来找我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你商量。」
　　「嗯？」若竹祐被拉着坐在一旁的椅子。
　　本来还笑着的若竹祈顿时收起笑脸，有些忧愁，她望看星空，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竹祐贴心地没有催促，而是提起她喜欢的话题，「上次I．H弓道全国大赛，恭喜你得到第三。」
　　「噢，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有，就是突然想起以前一起练弓道的日子。」
　　若竹祈不发一语，只是看着星空。
　　发现妹妹有些不对劲，若竹祐抬头，看着点点繁星，突然听到妹妹开口：「哥，你觉得星星这么多，哪一颗最亮？」
　　「都很亮吧。」
　　妹妹有些慨叹，「对，哪怕星星之间的亮度有差别，可是众星闪耀之下，谁又说得出哪一颗星星最亮呢？」
　　「祐哥，除非成为月亮，否则星星再怎么闪耀，也不能成为惟一。」妹妹顿了顿，侧头盯住若竹祐的侧脸，「哥，我不想再参加弓道的比赛了。」
　　「……」若竹祐认真打量妹妹的神情，发现对方不是轻言说笑，「我以为你会成为职业选手。」
　　「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学弓道吗？」若竹祐回忆起儿时回忆，语气有些低沉，「你从第一次看见妈妈射箭，就已经囔着要成为像妈妈那样的人。」
　　「没想到祐哥还记得。」
　　「当然，你是我的妹妹。」
　　「祐哥，我以为我是夜空最独特、最闪耀的月亮，却没想到我只是一颗用来衬托月亮光度的星星。」
　　半晌，若竹祐开口，「因为你拿了第三？」
　　「去年跟前年我都是拿了第二，压我一头的是一个与我同年、天份极高的女孩子，她在今年已是三连胜。而今年的第二，是才初一的新生，她的天赋只会比我更高。」
　　「你觉得你无法胜过她们？」
　　「不，是因为我察觉到自己快要走到成长的尽头。或许是我急于求成的缘故，也许是我过于高估自己的天份，我已经停济不前很久了。」
　　「祈……」
　　「祐哥，弓道最重要的，正是心态。」言下之意，她的心态调整不过来了。
　　这时，若竹祐才猛然想起，若竹祈的问题早在开学之初已见端倪。
　　「祈，所以你翘掉弓道的练习，来到海常，还扬言来年要进海常当经纪人？！我以为你是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若竹祈低头，「我从很久以前就不想只练弓道了。」
　　那一瞬间，若竹祐回忆起所有细节，冷汗直流。
　　自己放弃弓道，开始打篮球之时，因为部活很忙，所以他没有放太多时间在妹妹身上。
　　他只记得妹妹常常在弓道没练习的日子跑来篮球部，那时他偶然会产生疑问，为何妹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加练。
　　她开始学习画画，甚至画起同人图。
　　直到他初二那年年末退部，失意近几将他压倒，他自顾不暇，更没精力照顾妹妹。
　　当他回过神来，慢慢回归正常生活时，却发现妹妹在不去篮球部之后，没把时间花在弓道上，而是画起同人短漫来，在家中也更少提起弓道的话题。
　　他以为，那是因为他没再练弓道，所以妹妹不想分享。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妹妹照顾自己失落的心情，所以才没多言其他。
　　却没想到，那是表征。
　　他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竹祐清楚妹妹的性情，既然妹妹已作出决定，他再怎么劝说也不会让其改变主意，他终是道：「你跟妈妈说过了吗？」
　　『因此，这是你们学习弓道的理由？ 』
　　『对，妈妈的期望付诸于行动，而爸爸的期望……』
　　『落在名字里头……吗？ 』
　　若竹祐想起与黄濑凉太在体育祭时的对话，那时他们谈起名字的由来。
　　如今，若竹妈妈的期望要落空了。
　　「没。」
　　「我陪你？」
　　若竹祈叹气，「妈妈会很失望吧？」
　　「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就像你一直支持我一样。
　　若竹祐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揉着妹妹的头，「妈妈也会体谅的。」
　　听到这句，妹妹却是咬着下唇，忍不住细泣，「其实我不甘心，可是在绝对的天才面前，我又能做些什么？」
　　——绝对的天才……吗？
　　若竹祐有些怅然，「我也不甘心，那就只能挣扎。」
　　「可是，哥，我累了。」这三个被妹妹轻轻说出的字刺痛了若竹祐。
　　若竹祐开口，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被无力感深深缠绕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不止是凡人，只是有点天份的优才在绝对的天才面前都没有任何地位。
　　他深深叹气，「既然累了，那就休息，等到他日仍然觉得不甘心，就加倍努力。」
　　优才能够做到的，也就是在天才背后不认命地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