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幸运质数》閑閒

58、58 不甘．二

　　听到监督说接下来是自由时间，黄濑凉太先看了若竹祐一眼，确认对方选择投篮练习，便独自离开体肓馆。
　　这座位于小山山脚的体育旅馆背靠着山腰，四周并非都市的喧闹，而是山间的宁静。
　　最大的光芒来自身后的体育馆，不远处还有旅馆窗户透出来的微亮，状似点点星光。
　　而抬头一看，满天繁星，与闹市的冷质感灯光截然不同，那是属于大自然温和的温度。
　　踏至栅栏处，双手轻轻靠着，微凉的触感从靠着栏栅的手臂传上心头，黄濑凉太稍弯着背，抬头凝视夜空。
　　一旁传来蝉叫的声音，吹过来的微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却也包含夏天的湿度，脚下是因刚才小雨而变得湿软的泥土，无一不彰显夏天的存在感。
　　然而，黄濑凉太知道，夏天快要过去了，正如逝去的I．H，如今已是夏末，秋天快要来临。
　　不知为何，意识到自己身处夏末秋初时份，却想起春末夏初的时光。
　　准确来说，他想起最初遇见若竹祐的那天。
　　想起那场以对抗赛之名，行查探对方水平之实的三对三比赛。
　　那是他第一次对若竹祐产生百感交杂的情绪。
　　第一次与若竹祐在赛场上一对一，从一开始远远甩开对方，再被对方猛然成长逼近自己。
　　黄濑凉太当时已察觉一个事实，若竹祐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仅仅是一个小比赛的时间，若竹祐从一开始无法反抗，到最后一刻却已能阻止黄濑凉太的进攻，甚至反攻入一球三分球。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比起监督利用自己来测试新生的水平，黄濑凉太更无汰接受一个无名小卒猝不及防地在自己面成长。
　　没有人愿意输。
　　他深信自己是强者，胜利是志在必得的事情，除了同为「奇迹的世代」的同伴，他并不认为会有人能够跟自己平分秋色。
　　然而，在开学没多久，若竹祐却与笠松幸男连手在一次队内对抗赛中追平黄濑凉太。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与诚凛的训练赛中，黄濑凉太也是被双人组合再一次追平，那是「奇迹的世代」第六人——黑子哲也，与他新任的「光」火神大我。
　　明明论「光」的强度，火神大我不要说比得上青峰大辉，连黄濑凉太的光芒都要比他来得强。
　　然而，两次的追平让黄濑凉太意识到，个人能力的不足是能够以团队合作来尽量补足的。
　　再怎么说，「追平」并非代表他们个人能力追得上黄濑凉太，倒不如说，这正正是黄濑凉太实力高于他人的证明。
　　黄濑凉太曾经想着，能够与若竹祐一起夺下比赛的冠军，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却最终止步于青峰大辉的足前。
　　那时，他便知道，团队合作固然重要，可是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个人能力更是不可缺少的。
　　不止是若竹祐不够强。
　　更是他自己未够强。
　　他知道若竹祐想要变强，同时，他自己也在寻找变强的方法。
　　他明白若竹祐想要追上「奇迹的世代」的决心，以前是想要获得与木吉铁平一决高下的钥匙，如今是想与自己一起为海常拿下冠军。
　　可是，这一切对黄濑凉太来说，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他拥有足够的来自胜者的优悠。
　　他是海常的王牌。
　　是「奇迹的世代」的一员。
　　是傲视群雄的天才。
　　他能够视若竹祐为最好的搭挡，并不仅仅因为他喜欢若竹祐，更是他认同若竹祐的成长速度、意志与能力。
　　可是，这种「认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认同。
　　直到若竹祐能够敲开那道天才们所在的大门时，黄濑凉太还是抱着为他而高兴的心思，心上人终于能够进一步追近自己。
　　当黄濑凉太在表白过后，听到若竹祐明言要在WC之前追上「奇迹的世代」，他也是满腔甜蜜。
　　那时他在意之处，是若竹祐居然愿意为他许下打破往日谨慎的、能够称之为「狂妄」的发言。
　　可是，若竹祐真的推开大门之时，黄濑凉太却不仅仅有着兴奋的情绪。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海里不单止是「小祐居然真的追上来」这样的想法，更是夹杂着惊慌。
　　既难以接受当初的弱者真追上「奇迹的世代」众人，真的追上自己。
　　更令黄濑凉太质疑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黄濑凉太忍不住抓抓头发，他表情不再是往日的笑脸，也失去平日的轻松，而是一脸沉重。
　　若竹祐的成长，终究为他带来压力。
　　他明白，若竹祐能够到达「奇迹的世代」下限水平，不论对本人、他自己，还是对团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若竹祐那种可怕的成长速度，更是反衬黄濑凉太成长的缓慢。
　　「无进之时」，现在还加上无法预测的投篮。
　　若竹祐那作为得分后卫的光芒已是闪闪发亮。
　　而自己，却好像仍留在原地停转。
　　无法胜过自己一直在追逐的青峰大辉，却转眼又被身后的若竹祐赶及。
　　——我……到底这几个月在做什么……
　　这样的自己，真的有办法继续与若竹祐一起合作下去吗？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够带领海常赢下wc吗？
　　他应是自信的黄濑凉太。
　　应是那个只要站在赛场上，就会成为全场焦点的人物。
　　可是……
　　如今的他只是落寞满怀。
　　他一定能够带领海常闯过WC全国大赛的前半，可是进入后半赛程，一定会遇上「奇迹的世代」们所在的学校，与诚凛，那时，停济不前的他，真的能够继续胜利吗？
　　要是再次遇上青峰大辉，自己还是要靠着模仿对方来取得胜利？
　　只懂得一味模仿青峰大辉，真的有胜过正品的机会吗？
　　「唉……」黄濑凉太重重叹一口气，盯住挂在天空的月亮。
　　青峰大辉是太阳，而自己模仿他的话，只是靠着太阳来发亮的月亮而已。
　　可是，他的天赋，偏偏就是模仿。
　　众星闪耀，有的星星也是靠着太阳的余光来展示自己耀眼的可能性，有的星星却是自身发光，是远在天边的恒星。
　　可月亮不一样，它虽然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却没有自我发亮的可能性。
　　黄濑凉太试图质问自己，真的甘愿成为月亮吗？
　　他只知道，自己不该再停留原地，而是该真正向前踏一步，步向应有的未来。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黄濑凉太以为是若竹祐来寻自己，回头一看，来者却是意料之外的人——小堀浩志。
　　「小堀学长。」黄濑凉太向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哦，原来你在这里，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小堀洛志爽快说出自己的来意，站在黄濑凉太的旁边，并没有依靠栏栅，而是抬头看着一片夜空，「山间的星空果然好看。」
　　「我以为，这对学长来说应该不陌生，这里不是海常每年集训的地点吗？」
　　「我来这里也不过是第二次而已。近十年来，在海常的纪录之中，能够以一年级身份登上正选之位的人，只有你跟若竹而已。」
　　黄濑凉太并没有答话，他不知道小堀浩志说这番话是不是别有用心。
　　他顿时又想起，若竹祐去诚凛斩断憧憬的那天，他与若竹祐从诚凛回去海常的路上，若竹祐曾直白地提起他对前辈们的称呼问题。
　　『你看，你从来只会叫我小若竹，但是对队长和其他前辈，你都是直接叫姓氏的。』
　　『那是我叫名字的自由啦！』
　　『不，那是你觉得其他队友都不太重要，可以被取代。』
　　这也是黄濑凉太将若竹祐放在心上的原因，若竹祐是少有可以看穿自己内心真正想法的人。
　　若竹祐与笠松幸男追平自己的那天，黄濑凉太开始正视自己在「海常」这个队伍存在的意义。
　　在他眼里，小堀浩志是队伍里继笠松幸男之后最为可靠的学长。
　　只要有小堀浩志在，他进攻时从来都不用担心内线不够人手，防守时也不用担心身后的内线会被突破。
　　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打篮球，其中也有小堀浩志存在的因素。
　　他一直晓得，他拥有队内的地位，以及能在赛场上毫无顾虑地打篮球，除了是他的实力使然，亦是队友们为他创造的环境。
　　小堀浩志似乎并不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是尴尬的左证，半晌，他开口：「你今天的表现不像平日的你啊。」
　　——嗯？
　　黄濑凉太别过脸，仔细打量小堀浩志的神情，对方只是一脸平静，带着往日的沉稳。
　　他忆起与桐皇比赛那天，第三节结束的休息时间，那时小堀浩志有点担心他有没有足够体力撑过第四节。
　　『只要青峰大辉还在场上，我们就会需要你。要是你不奋斗至最后的话，会很困扰的。』
　　小堀浩志是一个直率的人，他与森山由孝、笠松幸男一样，都是有话直说。
　　这句说话，既代表小堀浩志从来都清楚他人之于黄濑凉太的定位，同时也表露他的不甘心。
　　「奇迹的世代」太强了。
　　只要青峰大辉在场上，黄濑凉太就是必要的。
　　要将胜利的希望全压在新生身上，对那些前辈来说，怎么可能甘心。
　　他那时是怎样回应小堀浩志来着？
　　『小事一桩。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连休息日也有去跑步的哦！』
　　他就算察觉学长们的不甘，也只是轻巧地响应，表明自己既然作为王牌，就会努力到底。
　　黄濑凉太事后想到，如果是之前的他，肯定不会将学长们的不甘当作是一回事。
　　『我相信，早就相信着了。』
　　然而，听到小堀浩志难得地笑着回应这句，黄濑凉太却觉得，要肩负起前辈们的不甘。
　　WC将至，距离三年级生离开队伍的日子已相距不远。
　　正选们由七人变成十人，却也会在不久之后从十人又变回七人。
　　桐皇一役，黄濑凉太不明白为何若竹祐要将「海常」的护腕戴在右手，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如今，他看着小堀浩志的侧脸，却是明了。
　　「学长怎么会这样说？」黄濑凉太习惯性地挂起笑脸，却被小堀浩志打了后背一下，「学长？」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学长……」
　　「哈哈，这是若竹告诉我们的。」
　　「小祐……？」
　　小堀浩志也别过脸，认真地盯住黄濑凉太，似乎即将要说出沉重的话，「能够看懂你的，从来只有若竹。我们这些前辈，也只是从他口中，才能了解一二。」
　　「所以，是小祐叫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
　　黄濑凉太顿了顿，他以为，若竹祐会出来寻自己。
　　小堀浩志回头看了一眼体育馆的灯光，道：「若竹想来，但是被森山阻止了。因为森山觉得，不止是若竹太依赖你，你也太依赖若竹了。」
　　「依赖……？」黄濑凉太一字一顿地喃喃细说，似乎是没想到会从小堀浩志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嗯。队伍从来都不止是两个人，而是五个人。虽然在未来的日子里，『海常』能够没有我们五人，却不能没有你跟若竹，但是……」
　　听到此处，黄濑凉太下意识打断小堀浩志的说话：「不是这样的。」
　　「嗯？」
　　黄濑凉太不知道该怎样说。
　　从第一场比赛开始，海常就是七人队伍。
　　「学长，海常只有我和小祐是不足够的。」他最终只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堀浩志笑了笑，「能够从黄濑口中听到这件事，真是难得。」
　　黄濑凉太眨眨眼，重新望向星空，他有些不明白小堀浩志的来意，小堀浩志说是故意出来寻他，却只是闲话家常。
　　「那学长找我有什么事？」
　　「就出来看看你，我要回去了，不然的话，要被笠松骂。」语毕，小堀浩志果然转身，似是想要离去。
　　「只是看看？」
　　「也不只是看看，想跟你说一句说话。」
　　「什么话？」
　　「黄濑，从开学至今，你的改变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海常当之无愧的王牌。」
　　「我……知道。」
　　闻言，小堀浩志笑了笑，伸手拍了黄濑凉太的肩一下，「不论王牌想做什么，队伍都是你的后盾。」
　　小堀浩志留下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就回去体育馆。
　　黄濑凉太只是看着小堀浩志回去的背影，沉默地盯着体育馆的门口。
　　对方打开门，迎接对方的，是若竹祐。
　　他想，他明白为何来寻自己的，会是小堀浩志了。既是若竹祐请求的，也是小堀浩志自己想来。
　　『不论王牌想做什么，队伍都是你的后盾。』
　　——队伍都是我的后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