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幸运质数》閑閒

20、20 迷茫

　　他知道的，是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可是，若竹祐无法停止思考。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边看着绿间真太郎的投篮，边质问自己。
　　要如何，才能变强。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十分糟糕。
　　因此，他听到笠松幸男说要一起吃晚饭时，他拒绝了。
　　当黄濑凉太拉住自己的时候，若竹祐曾感受到希望的来临，他想要对方拯救自己，想要对方让自己不再思考没答案的问题。
　　如果人人都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变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败者。
　　而他自己，也是当中的一员。
　　可是，黄濑凉太放手了。
　　那刻，若竹祐终于明白一个事实。
　　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是败者，因为只有败者才会渴望别人拯救自己。
　　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自救的。
　　他独自坐车、独自回家、独自回房。
　　然后，拿起放在床边的篮球，转身出门。
　　当若竹祐站在公共篮球场，他仿佛才找回自我。
　　他站在灯光下，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如果黄濑凉太在的话，自己应该也是如此。
　　站在黄濑凉太的光茫下，然后，渴望光继续照耀。
　　——一直被光照着的话，是不能成长的。
　　若竹祐十分清楚这点。
　　心里下了某种决定，他踏出灯柱附近，走到三分线便停下。
　　蹲下、跳起、右手托起篮球，力量自肩膀传至手肘、再流窜至手腕，顺着这股力量，篮球随之而脱离手指，划过半空，终将穿过篮网。
　　跑往篮下，若竹祐重新拿起篮球，转而跑至中场。
　　他记得，这是绿间真太郎展现的中场超长距离投篮。
　　尝试让心静下来，集中精神，仿佛眼里只有面前的篮框，然后，蹲下。
　　绿间真太郎投篮的画面重现在脑海里，跟着记忆中的姿势，跳起、投篮，连篮球划过半空的轨迹都是如此的相似。
　　然而，也仅限于相似。
　　篮球并没有如常穿过篮网，而是撞在篮框，反弹出来。
　　若竹祐抿嘴，再一次捡起篮球，再一次站在中线。
　　蹲下、托起篮球、跳起、投出。
　　篮球再一次沿着相似的轨迹射向篮框——
　　「砰」的一声，再一次，反弹出来。
　　垂在身侧的左手攥成拳头，右手却抓起篮球。
　　他坐跌在地上，曲起双腿，将篮球放在一侧，双手环在胸前、托于膝盖之上，将脸轻轻地埋进双臂之间。
　　他闭上眼睛，仿佛听见风声。
　　他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这样的才能，还是他的心不够清净，被情绪掌控，才会投不中。
　　他更不知道，其实是不是自己心底根本就不想走绿间真太郎走过的道路。
　　或是，以上三者都是答案。
　　世上多的是想要变强却不知如何变强的人，而他只是其中一个，却又不甘于成为其中一员。
　　此时，熟悉的脚步声，从微小发起，逐渐变大。
　　他听见，身边的篮球被捡起。
　　稍稍急速的脚步声，是球鞋擦过地面的刺耳声，然后，是篮球碰到篮板的声音，沿着篮框的边沿滚了两圈，坠入篮网。
　　篮球跌在地上，微微反弹，又落下，再弹起，最终滚到某人的脚边，声音蓦地消失。
　　「可恶。」他不知道对方能否听到。
　　他只听见，那人捡起篮球，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可听，最终，对方停驻在自己前方。
　　「可恶！！」若竹祐抬起头，满怀悲凉地仰视站在自己面前的黄濑凉太。
　　对方是那么的高，伸手也触不及。
　　一如开学第一天，居高临下，可是，他并不是笑着，而是抿着嘴唇。
　　自己终归是不争气。
　　想他。
　　念他。
　　他的笑颜、他扣篮的身姿、他的光芒。
　　手上的护腕更是点清这个事实。
　　他渴望见到黄濑凉太，心里一直想着如果对方当时不放手就好了。
　　「小祐，要one on one吗？」
　　那是黄濑凉太第一次露出苦笑，眼里还带着小心翼翼。
　　一道苦涩直冲上心头，若竹祐明明知道，黄濑凉太应是明亮的、应是嘻皮笑脸的、应是带着一股自信。
　　他怎么能让黄濑凉太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可是他喜欢的黄濑凉太啊。
　　——我怎么能……
　　若竹祐站起来，接过黄濑凉太递过来的篮球，压下悲伤的情绪，「好。」
　　他运着球，努力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抛诸脑后，集中精神，仿佛眼里只容得下黄濑凉太的身影，似是耳里只听得清篮球与他。
　　一瞬间，往左踏前一步，假装要切入，然后后撒跳起，投出篮球之时，他看见黄濑凉太跳上来的身影。
　　对方的手指恰恰擦过篮球。
　　一落地，若竹祐便往右切入，直奔篮下，在篮球反弹出来的一刻，他直直跳起，妄图想要将篮球重新扣回篮框中。
　　只是，黄濑凉太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做到。
　　他看见的，是黄濑凉太跳上来的模样，然后，对方的手顶住篮球的另一端。
　　他只得将全身所有力气都顺着手掌灌进篮球。
　　咬着下唇，拼尽全力。
　　可是，角力战终以黄濑凉太拍走篮球告终。
　　若竹祐挡在黄濑凉太面前，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他成功进入「无进之时」的状态。
　　耳边的声音被放大。
　　黄濑凉太的呼吸声、拍球声、脚步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黄濑凉太假装往左切入，他便只往右踏出半步，对方后撒，他便往前踏出半步，对方拼发速度意图绕过自己，他便转身再迎面挡上。
　　这是速度的战斗。
　　两人以超乎想像的变速运球与阻挡，黄濑凉太不论如何变换速度、换方位切入，若竹祐如影随影。
　　然后，黄濑凉太后撤一步，假装跳起，在指尖离开地面之时，再重新蹲下。
　　而如同黄濑凉太想像的那般，若竹祐同样假装跳起。
　　在黄濑凉太真正跳上半空投篮时，若竹祐跳起，将篮球狠狠盖下。
　　接着，若竹祐重新运球，再次对上黄濑凉太。
　　晚饭时段过后，来到公共篮球场的人开始多起来，那些人站在旁边，聚在一起看这场可怕的速度战。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样知晓对方的行动。
　　而刹那间，速度战戛然以若竹祐成功突破划下句号。
　　黄濑凉太急急转身从后追上，而若竹祐仿佛知道对方的行动，在恰好的时机转身绕过他，然后数步至篮下，轻轻一跳，右手将篮球拨至篮框之中。
　　若竹祐的心再一次激烈地跳动。
　　这是他第一次突破黄濑凉太的防守得分。
　　他回首看黄濑凉太，对方扬起灿烂的笑容，「嘿，小祐，继续啊。」
　　「好。」他同样回以兴奋的笑容。
　　两人再一次对上，而若竹祐亦再一次陷入「无进之时」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能用的时间只剩下20秒。
　　而这20秒，恐怕不够防多黄濑凉太一次。
　　但是，那又怎样。
　　他只是想要和黄濑凉太一对一而已，其他事情，他可不想理会。
　　再一次发生激烈的攻防战，他集中精神，捕捉黄濑凉太每一个动作，脚步随之亦步亦趋，刚好地封锁黄濑凉太的最佳进攻路线。
　　10秒过去，两人仍然是胶着的状态。
　　旁人的欢呼声愈来愈高，而聚集的人也愈来愈多。
　　当中，有人认出了黄濑凉太，惊呼：「那不就是『奇迹的世代』黄濑凉太吗？」
　　只剩下5秒。
　　若竹祐伸出手，想要截走黄濑凉太的篮球，却被对方躲过。
　　3秒。
　　黄濑凉太再一次变向加速，意图冲过若竹祐的防守。
　　2秒。
　　他侧身往左一踏，再次封着黄濑凉太的脚步。
　　1秒。
　　黄濑凉太似乎早知若竹祐会这样做，脚尖一转，意图绕过若竹祐。
　　0秒。
　　终于，黄濑凉太绕过若竹祐，直奔禁区。
　　咬咬牙，若竹祐不甘心，转身追上。
　　——界限什么的……
　　他知道，以「无进之时」抵挡黄濑凉太一分钟已是极限。
　　看见黄濑凉太在自己眼前跳起，若竹祐往前一跳，尽力伸出右手。
　　——本来就是用来突破！
　　指尖擦过篮球的底端。
　　落地后，两人同时奔向篮下，背靠着背，两人都想要用力撞开对方，好让自己能占据最好的捡篮板球位置。
　　当篮球反弹之时，两人同时跳起，伸出手，仿佛都要接触到半空的篮球。
　　最终，黄濑凉太反手将篮球扣进篮框。
　　是平分。
　　额头直冒汗水，一滴滑过太阳穴，顺着流至脸颊，终被若竹祐伸手抹去。
　　这时，四周再一次响起欢呼声，若竹祐才发现，原来球场四周聚集这么多人。
　　「小祐，还打吗？」黄濑凉太单手抱着篮球至腰间，走至若竹祐眼前。
　　「咦咦，跟黄濑凉太一对一的那个人是同队的13号吧。」
　　「13号？」
　　「海常13号啊，那个被评论员说可能是仅次于绿间真太郎的射手。」
　　「居然？！」
　　听见一旁的人不单止认出黄濑凉太，还认出自己，若竹祐心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不了，太多人。」
　　若竹祐接过篮球，与黄濑凉太一起走出篮球场。
　　与人群擦过的瞬间，若竹祐听见某个人兴奋地向身边的人说：「海常有黄濑凉太与若竹祐，我觉得不可能输啊！」
　　这是若竹祐第一次亲耳听到，有人将自己与黄濑凉太一同提起。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早被他人认同。
　　——那么，凉呢？
　　他别过脸，与黄濑凉太目光相接，他有些不好意思，「凉，那你呢？」
　　「欸～小祐，你别为难我了，我又没有你那样的听力。」
　　「没事了。」若竹祐略为羞涩一笑，「吃晚饭吗？才9时。」
　　如果黄濑凉太不认同自己的话，就不会亲自来寻自己，更不会一对一。
　　「等等，不是『才』9时，是『已经』9时了吧，小祐！」
　　「别吐槽！总之，吃，还是不吃？」
　　「吃吃吃，小祐邀请到，哪能不吃，都吃。」
　　「那……吃什么？」
　　「我都可以啊。」
　　「吃牛排？」
　　「不要。」
　　「吃意式？」
　　「不要。」
　　「凉，你别耍我哦，说好的你都可以呢？」若竹祐不满地望向黄濑凉太。
　　「那……我就觉得好像都可以嘛。」黄濑凉太只得不好意思地作道歉状。
　　「寿司？」
　　黄濑凉太想了想，就在他要开口时，若竹祐再次出声：「警告你哦，再反对就自己讲想吃什么。」
　　闻言，黄濑凉太立刻装作严肃，「好的﹗就吃寿司。」
　　然后破功，两人相视而笑。
　　那天过后，黄濑凉太再没看见过既冷漠、又茫然的若竹祐。
　　生活仿佛又回到平常那般，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插曲。
　　而神奈川县循环赛的赛程表出来了，由于三大王者之中的海常和清和在B赛局已碰上，并以海常的胜利作结，如今的四所高校，王者只有A赛区第一的雅礼与B赛区第一的海常，C与D赛区都是普通学校。
　　尽然如此，海常还是加紧练习。
　　若竹祐依然坚持在正规练习之后，再独自加训。
　　啊，不是独自，而是有着黄濑凉太的陪伴。
　　有时候，两人会一对一，有时候，只是黄濑凉太看着若竹祐一次又一次地投着三分球，仿佛不知疲倦。
　　但他知道，这是若竹祐在漫无目的地寻找在三分球上变强的方法。
　　若竹祐不像绿间真太郎，能够从远处仍能准确地命中。
　　然而，黄濑凉太相信若竹祐总有一天，能够找出他作为得分后卫，应走上的道路。
　　海常一方不久便迎来三场的神奈川县循环赛，成绩分别是以一点五倍分数胜过雅礼、以接近两倍的成绩赢过另外两所学校。
　　海常赢下神奈川县循环赛第一，与雅礼及另一所学校代表神奈川县出战I． H全国大赛。
　　而篮球月刊来海常作访问，他们在全国大赛开始之前，总会到访所有的代表高校，务求能在半个月后开始的全国大赛前出版一本关于所有高校的特别月刊。
　　他们照样逐一访问正选们，提出类似擅长的球风、个人资料等等问题。
　　当问及有没有最想要打倒的对象时，黄濑凉太笑着回答：「那肯定是桐皇。」
　　若竹祐眨眨眼，就如同他所猜想的，黄濑凉太的憧憬对象，应该就是身处桐皇的青峰大辉。
　　该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他作为海常13号，而黄濑凉太是7号，两个人的数字是幸运质数，而碰巧地，黄濑凉太一直心心念念的黑子哲也是11号，三个人的号码都是质数。
　　若竹祐曾想过，如果要说出三个讨厌黑子哲也的原因，其中一个一定是数字。
　　11号不就插在7号和13号中间嘛。
　　而若竹祐也曾想过，所有的球衣号码里，质数共有四个，刚好是5、7、11、13。
　　而5号是站在7号前面的。
　　或许真的是命运自有安排。
　　青峰大辉正是桐皇5号，是黄濑凉太憧憬的对象。
　　记者又问：「那你在队里交情最好的队员是谁？」
　　黄濑凉太马上搭过若竹祐的肩膀，将对方往自己身边一拉，「那当然是小祐了！」
　　记者抬了抬眼镜，转而问若竹祐，「那你呢？」
　　若竹祐笑了笑，「当然是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