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幸运质数》閑閒

13、13 踏出第一步

　　诚凛一行人由海常的队长笠松幸男负责送出门口。
　　若竹祐和海常的其他正选们一起前往更衣室换衣服，只有黄濑凉太偷偷跑到体育馆外的一处洗手处。
　　打开水掣，黄濑凉太低头，伸出双手，任由水流冲洗。
　　——夏天，真的快到了。
　　两手手掌合拢，装少许水，微微温热的水泼在脸上，还沾湿些许前额的头发。
　　当他关上水掣，站起来想要找找看毛巾时，绿间真太郎的身影意外地冲进视线范围之内。
　　「嘛，虽然很不想说，但还是恭喜你们海常赢了。」
　　闻言，黄濑凉太并没有答话。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是绿间真太郎一如以往的高傲，还是手上的那个奇怪青蛙，或是绿间真太郎居然会来看区区一场训练赛。
　　结果，黄濑凉太想了想，前两者早在国中的时候已经吐槽过无数次了，还是算吧。
　　「欸～小绿间居然来看训练赛，你、难道上高中之后就很闲了？」
　　「哼。」绿间真太郎看上去有些不爽，「不过是来看看你们如何使用连猴子都懂得的灌篮来相互取分罢了。」
　　黄濑凉太不禁挑眉，「欸～小绿间，好奇的话，直说不就好了？」
　　「你想多了。反正，不论是哪边赢，我都不会高兴，也不感兴趣。我会来这里，不过是看看同区的诚凛而已。」
　　这时，黄濑凉太终于想起绿间真太郎进了秀德，与诚凛同在东京区。
　　也就是说，在I． H的预选赛，这两间学校说不定就会碰上了，为了争夺东京区的出线资格。
　　黄濑凉太靠着洗手处，饶有意思地盯着绿间真太郎，「那么，你觉得如何？」
　　「哪有什么如何，你们都不懂三分球的优美，近处投篮能进是理所当然的，因此，投篮当然要从远处投才有趣，难道你没听过——」
　　相似的话，自国中以来，黄濑凉太已经从绿间真太郎口中听过无数次，每次都要长篇大论，他只得无奈插话：「是是，我知道了，『尽人事，听天命』，对吧？你真的一直都没有变呢。」
　　绿间真太郎的信条，黄濑凉太都能倒背如流了。
　　「倒是你，变了。」
　　闻言，黄濑凉太拉起衣衫的下摆，抹掉脸上多余的水份。
　　这句说话，黑子哲也亦说过，加上绿间真太郎，已经是两个人提过相同的一件事。
　　黄濑凉太眨眨眼，放下衣衫下摆时，双目锋芒毕露，「有时候，一成不变不是好事。」
　　「那个海常的13号……」
　　「那是小若竹！」
　　听到黄濑凉太对若竹祐的称呼，绿间真太郎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果然呢，你的变化都是因他而起的吧。」
　　黄濑凉太怔住，慢慢开口：「嘛，我只不过是觉得，与小若竹一起打篮球变得快乐了。」
　　绿间真太郎托一下眼镜，镜片底下的双眼依然是认真得很，「看来，你不过是变回去而已，胜利是紧握在自己手里的。」
　　「先不说这个！」黄濑凉太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向绿间真太郎俏皮地单眨眼，「你觉得小若竹如何？他是我至今看过继你之后拥有这么高投三分球能力的射手。」
　　镜片有些反光，黄濑凉太看不清绿间真太郎的反应，只听他咬字清晰，「你都说了，是继我之后。」
　　黄濑凉太并没有答话，而是看着绿间真太郎转身离开。
　　待绿间真太郎走开一段距离，黄濑凉太忍不住笑起来。既然绿间真太郎认同自己的说话，也就是说他认同若竹祐的投三分球实力确实仅在他之后。
　　既然对方都要走了，黄濑凉太便打算回体育馆，当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瞟见不远处有一个与绿间真太郎穿着同一款校服的少年奋力踏板车而至。
　　——什么嘛，小绿间只懂得说我，他自己不也一样。
　　黄濑凉太才不会相信，能够如此容忍绿间真太郎，还能踏板车载他来去如风的人，会是交情不好。
　　而当他回到更衣室时，那里只剩下若竹祐和笠松幸男两人在聊天。
　　他与两人打过招呼，便快速洗个澡，然后换回校服。
　　直到他离开，这两人还在聊天，而聊天内容十分平常，就是关于运动鞋的评价。
　　听说若竹祐想要买双不同牌子的运动鞋，结果这几天轮流找正选们交流对运动鞋的心得。
　　大前天是森山由孝，前天是中村真也和早川充洋，昨天是小堀浩志，理所当然地，今天轮到笠松幸男了。
　　——怎么不找我问，我有很多啊。
　　黄濑凉太抿嘴，并下定决心，若竹祐不主动问起他的意见，他才不会说！
　　然后，他刚踏出体育馆，才想起若竹祐的其中一只护腕还在自己手里，只得折返。
　　当他走近更衣室，便发现门没关紧，还留有一丝门缝，他正想推门进去，才发现笠松幸男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若竹祐一个背对着门坐。
　　而黄濑凉太听到了，若竹祐沉重的一声叹气。
　　黄濑凉太很少看见这样的他。
　　在他的印象中，若竹祐应是沉静的，但很常笑，开心的时候是微笑；兴奋时会笑得连眼角都弯弯的；被自己气到时，会笑得很无奈。
　　连背影看上去都是心事重重的若竹祐，他从来都没看过。
　　想了想，黄濑凉太并没有推开更衣室的门，而是悄悄地离开，反正明天两人也会见面，护腕可以迟些时候再还。
　　虽然黄濑凉太平日看上去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他自认自己擅长观言察色，懂得此时应让若竹祐独自静静。
　　不过，在黄濑凉太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反覆思考若竹祐的事情。
　　如果说何物具有影响若竹祐的可能性，他第一次时间想起黑子哲也。
　　这么说来，在比赛的最后，黑子哲也和若竹祐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让黄濑凉太很在意。
　　他没有听到两人所有的对话，只听进若竹祐的轻笑与最后的那段说话。
　　『火神大我，你又对黑子哲也的事情，知道多少？你也不可能知道我的过去，更不知道我和黑子哲也聊了什么。那你想以怎样的身份在这里说话。 』
　　他未曾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若竹祐，因此，他第一反应是若竹祐被欺负得生气了。
　　不然，若竹祐怎会出言无状。
　　结果，他就下意识挡在若竹祐面前，并相信是火神大我的锅。
　　现在冷静地想想，应当与火神大我无关，那么，能够引起若竹祐如此大的反应的人，只能是黑子哲也。
　　——明明两个都是沉静得过份的人。
　　黄濑凉太想不通。
　　正当他打算找天再前往诚凛时，正好经过一间以超大份量牛排闻名的店铺。
　　这所店铺闻名的原因，除了份量充足、好吃，还因为它最近在做大胃王挑战，推出至今为止最大份的牛排。
　　只要能够吃完，就不用付钱。
　　黄濑凉太正想着要不要明天拉若竹祐过来吃吃看，便一眼看到里面的诚凛。
　　他不会看错的，那抹火红的头发。
　　既然火神大我在，诚凛的众人应该也在。
　　耐心地在靠在马路边等候，黄濑凉太终于看见率先出来的黑子哲也，向他挥挥手，「哟～小黑子。」
　　「黄濑君。」
　　「有时间吗？想问一点关于你和小若竹之间的事情。」
　　见黑子哲也点头，黄濑凉太便带他到附近的公共篮球场。
　　说起这个公共篮球场，还是若竹祐带他来的，因为若竹祐的家就在附近。
　　在这里，既能与黑子哲也好好地交谈，也能准确发现若竹祐回家，一举两得。
　　「黄濑君，你想问什么？」
　　黄濑凉太轻轻跳上长木椅，脚踏在椅上，身坐于椅背上方，「嘛????先问一下小黑子的事情好了。你为什么在国中全国大赛完结后，就立刻不见踪影？」
　　「其实，我也不知道。」黑子哲也思考半晌，难得地露出疑惑的神情，「全国大赛决赛让我意识到帝光一直以来的方针未必是对的，我们当时一定是缺失了某样东西。」
　　听到黑子哲也的话，黄濑凉太微微瞪大双眼，「不不，小黑子，篮球的根本就是追求胜利，不是吗？」
　　「不，后来，我看到诚凛，才发现可能真的有一样东西比追求胜利更为重要。」
　　「这就是你来诚凛的原因？」
　　「是的。」
　　想不通，连黑子哲也这个提出疑问的人还在寻找答案的路途上，黄濑凉太又怎么可能真的理解黑子哲也的意思。
　　「我以为，现在的黄濑君应该能够稍微理解。」
　　「嗯？」
　　「今天，黄濑君与若竹君配合的时候，不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吗？」
　　被黑子哲也直勾勾地看着，黄濑凉太内心有点毛毛的。
　　「黄濑君，过去半年，在篮球赛上，青峰君有笑过吗？」
　　回忆被勾起，认真思考的话，青峰大辉很少在正式比赛上笑过。
　　——嘛，这能理解啊。
　　因为已经没有对手能够勾起青峰大辉的胜负欲了。
　　「不止青峰君，赤司君、紫原君、绿间君，甚至是你，黄濑君，都没有在比赛上真心地笑过了。」
　　黑子哲也踏前一步，进而质问：「黄濑君，你打篮球还快乐吗？」
　　微微吃惊，黄濑凉太正想回应，黑子哲也却自故自谈起过往。
　　「全国大赛过后，我一度很讨厌篮球。黄濑君，你能想像，拍球的声音、投篮的声音，甚至只是看着，就讨厌篮球的感觉吗？」
　　不能理解。
　　黄濑凉太至今并没有讨厌篮球的经历，本来，他喜欢上篮球的时间就比其他人都来得少。
　　不论是青峰大辉、绿间真太郎、赤司征十郎、紫原敦，还是黑子哲也，都是从小学开始就打篮球了。
　　只有他，喜欢上篮球时，已是初二的年纪。
　　「黄濑君，最近，我开始理解有什么比胜利更重要，是团体至上。我想要证明给大家看，帝光的信条不一定是绝对，团体至上更为重要。」
　　话锋一转，黑子哲也提起若竹祐，「可是，若竹君说他无法理解。他说，这是奢侈的追求。」
　　「奢侈的追求？」黄濑凉太难以想像若竹祐会对黑子哲也给出这样的答案。
　　那天，若竹祐正是以与笠松幸男的默契配合来赢过自己。
　　他行的道路，也是团体合作。
　　——不不。
　　或许，他只是会团体合作，但并不代表他视团体合作重于胜利。
　　「是的，他说，因为我已经尝过无上的胜利，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更多打篮球的人，连求得胜利都要经历重重困难，更别说要反过来思考胜利的意义。」
　　黑子哲也的话，使黄濑凉太不由得想起与若竹祐第一次见面的事。
　　当时，黄濑凉太进门后，本来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他并不执着窗边位置。
　　然而，他一进门打招呼，就在众多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独独被若竹祐的眼神吸引。
　　痛苦、不甘、无奈三种情绪交集。
　　那一刻，他就知道，若竹祐一定认识自己，而且，并不是单纯知晓有黄濑凉太这号人物的「认识」。
　　结果，他跑去搭讪，成为前后邻座同学。
　　后来，黄濑凉太当然知道为何若竹祐会认得自己，那是因为若竹祐正是被自己打败过的人之一。
　　他承认，现在回想的话，初二时，自己说的那番话或许有点过份，但是，他并不后悔。
　　「然后呢？小若竹还说了什么？」
　　可是，那段回忆似乎对若竹祐造成不少伤害。
　　『你……为什么要打篮球？ 』
　　『我再一次打篮球是为了追上憧憬的对象。 』
　　黄濑凉太记得，若竹祐很明显地说出「再」这个字眼。
　　「我和若竹君无法互相理解，我说他从没试过连胜利都是痛苦的滋味，而他回答他无法理解这种奢侈的痛苦胜利论，因为他连胜利也很少品尝。」
　　「嗯，我知道了。」
　　如此一来，黄濑凉太终于明白为何若竹祐自中场休息回来后，对与黑子哲也之间的谈话避而不谈。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若竹祐与黑子哲也在场上如此针锋相对。
　　有时候，胜利显得残忍的原因，不单止因为它是一套无情地选优汰劣的机制，还因为常胜者会利用胜利击溃败者的心智。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认同是另一回事。
　　黄濑凉太除了无法理解黑子哲也那套团队至上言论，还无法认同若竹祐被击倒的因由。
　　对于黄濑凉太来说，败者被击溃，不过是他们太弱而已。
　　难道败者还要要求胜者取得胜利时手下留情吗？
　　胜者没有同情败者的必要。
　　然而，一旦想像若竹祐痛苦、痛哭的模样，黄濑凉太就觉得内心有点痛痛的。
　　——很奇怪。
　　看见火神大我沿着公共篮球场外围走过来，黄濑凉太从木长椅上跳下来。
　　「好了，看来小火神来找你了。那我先走啦，下次再见，小黑子。」
　　「喂，黄濑，别走！」
　　听见火神大我在背后叫喊，黄濑凉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不要，你找你的小黑子，我要找我的小若竹了！」
　　黑子哲也有火神大我。
　　而他也该找自己的搭挡去了。
　　「小若竹！」他站在公共篮球场外的马路边，向着对面那抹浅绿身影挥手。
　　然后，等到绿灯，黄濑凉太小跑过去。
　　「凉太？！你怎么在这里？」
　　『火神大我，你又对黑子哲也的事情，知道多少？你也不可能知道我的过去，更不知道我和黑子哲也聊了什么。那你想以怎样的身份在这里说话。 』
　　最终，他脑海里回想的，是若竹祐这番话。
　　若竹祐不知道黑子哲也的过去，黑子哲也也不知道若竹祐的过往，因此，他们没法互相理解。
　　若竹祐和黑子哲也能不能理解对方，黄濑凉太并不在意。
　　但是。
　　这同样能套用在自己和若竹祐身上。
　　他无法理解若竹祐的想法，肯定也是因为两人对对方都一无所知吧。
　　或许是认同对方为搭挡，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反正黄濑凉太不管。
　　「这个不是重点啦，小若竹，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只知道，他想要了解眼前这个人，也想让眼前人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