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镜灯

6、第 6 章

　　这个时候的应时意还没有体会到私生子这种存在，对于全世界的正室和正室孩子来说是一种多大的痛恨和威胁。
　　当下只觉得杂种这个词太刺耳了，也太侮辱人。
　　而且比起林嘉聿那个前男友，显然是眼前这个相亲对象的姐姐更惹人厌烦。
　　应时意眉毛抬起来:“可我觉得，如果就连杂种都比你有教养的话，你又算什么东西呢。”

　　林天荔的脸色沉下来，盯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睛里透着阴森寒气，想朝那脸狠狠地甩上几巴掌。
　　那话说完，应时意就顿感不妙，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道歉肯定来不及，人家也不一定接受，只能走为上。
　　她不想回去原来的包厢再陪那些人假模假样，同时担心气得失去理智的林天荔追上来将她一顿毒打，于是跑上走廊后，就近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推门进去躲一躲。
　　没成想包厢里有人正借这间房换衣服。
　　见她愣愣撞上来，偏过头低声道:“出去!”

　　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很好听，带着一丝清澈的少年感，但因为染了怒意而变得有些低沉，应时意变态地想，那更好听了。
　　转过身，揉着撞得生疼的鼻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空气中弥漫一股浓郁的红酒味，应时意心想，还好刚才他换衣服是背对着门口，否则现在不知道该有多尴尬。
　　由于对方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缘故，她只撞到了他背部的肩胛骨，并没有把人撞倒在地，但问题是，她好像看光了别人的屁股。
　　细细品来，觉得很圆，很翘，感觉手感肯定很不错。

　　应时意注意到皮带搭扣的声音，也有些尴尬，但再尴尬不比命重要，门外那个被酒精支配大脑的人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能出去…外面有仇家追杀我。
　　“是吗，那你试试，死了我给你收尸。”
　　应时意一咬牙准备往外走，低头却看见门把手转动，有人正进来，她脚步一转闪身进了隔间。

　　林天荔怒气冲冲踢开门，鞋跟在门板上发出一阵噪音，她脸色十分难看:“那死丫头呢?
　　“您走错地方了，请让一让。”男人这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换下的衣服搭在手臂。
　　林天荔站在门口，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缓缓朝她走来，即将绕过她时，她突然伸手拽住他:“是你啊，景澄。”

　　香水味混着酒味扑面而来，甚至比自己被客人泼了一身的红酒还要熏人，景澄眉心紧蹙:“这位客人，我尊重你，也请你对我放尊重一些。”
　　林天荔笑着把人往包厢里推，反手关上门后，换上一副极度暧昧的表情:“我怎么不尊重你是我给你开的条件不好，还是你有更好的去处了?”
　　她眼神轻佻，上下打量，问道:“换新工作了？在这里？”
　　“是，我在一楼弹琴，今晚最后一场。”

　　林天荔不由琢磨，为什么要告诉她今晚是最后一场，难道是知道以她的性子，会在这酒店里找他麻烦？
　　“我不会影响你正常工作的。”林天荔看着景澄，凑近了说：“可你工作换这么勤，能赚到多少钱呢？”

　　林天荔在等他说话，炽热的目光像是有了实体，要生吃了他。回想起每次见到景澄，对方好像都在打工，酒吧遇到他驻唱，去餐厅吃饭遇到他端盘子，现在在这儿的大厅，他开始弹钢琴了。不知该说他生活不易，还是说他多才多艺。
　　一见到这人，自己的眼睛就很难从他身上挪开。表情含笑，眼底全是冷意。简单的工作衬衫，布料柔软地贴在胸前薄薄的肌肉上，连褶皱也带一丝勾引的气息。
　　瘦是瘦了些，但身量高挑修长，穿什么都像衣架子，脸更是无可挑剔的好看。一双眼睛干净澄澈，又好像没这么干净，藏了些别的东西，看着明亮，可总觉得又闷又沉的。
　　不过就这么一点点反差，反而更加让人心动，陷进去就难以自拔。

　　网络上刷到他之前参加选秀节目在舞台上跳舞的视频片段，很多高难度的动作，他总是用一种很轻松的姿态就能完成。和那几个歪瓜裂枣的队友一相比，显得这个站在C位的少年更突出，而且放眼整个娱乐圈，林天荔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带劲的。
　　上次球场见面，林天荔让人将他喊到房间，透露出一点想要包养的意思。他吓得话都说不完整，最后结结巴巴地说要考虑一下。
　　她等他点头等了整整两天，从来没有这么在感情上这么被动过。
　　心里总是不安，怕被别人抢先一步，怕自己已婚的身份会让他受委屈，又很期待，想到他们在一起后每天睁开眼都能见到这张脸，就好像只要景澄开口，自己一定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结果一早收到他的消息，说什么还是算了。
　　林天荔生了一整天闷气，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个应时意，不过也因为他而受到无妄之灾。
　　原本想着动用手中人脉好好教训他一下，不逼得他到自己面前下跪求饶不罢休。现在见了面，望着那双眼睛，她突然舍不得了，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他这个人。

　　“听说你弟弟做心脏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你这样辛苦，到处打工，就是为了给弟弟攒手术费吧。说真的，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不像我们这种家庭，什么父母兄弟，亲情都只是利益的牺牲品。”
　　如果是出于对一个见过几次面的普通朋友的关心，景澄觉得这关心好像越界了。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讨论他个人的私事，而且林天荔也完全不是他会选择谈心和倾诉的对象。
　　想到隔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可能正听自己的八卦听得入迷，他脸色涨红：“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是关心你。不论是给弟弟做手术，还是和公司解约，我都可以帮你，最好的医疗资源，最专业的律师团队，只要你点头。”

　　景澄看了一眼身后的隔间，又将视线转回到林天荔身上，冷着脸：“不用了，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这场对话出现在昨天，或者就在她暗示包养的那天，迫于无奈，他也许真的会同意。但今天早上他发现弟弟宋澈在医院的账户突然收到一笔捐款，金额不小，足够为小呈做完手术直到恢复出院。
　　这意味着，他已经不需要接受她那些带有前提条件的馈赠，自己也完全没必要出卖灵魂和一个已婚女人虚与委蛇。

　　“怎么没关系，至少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林天荔不依不饶，带着一种好像被爱人抛弃的委屈，沉浸在对对方无情的控诉中，完全忘了她一开始闯入这间房的初衷。
　　景澄不自在地往后退，话题越来越偏向私人了，他干脆直接地说：“别说了。”
　　而隔间里应时意也在求求他们别说了，第一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第二她实在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也没有这么感兴趣。

　　林天荔发眼神微微一变，发现他在后退的时候，刻意绕开了身后的隔间，联想起之前他莫名瞥向那里的一眼：“为什么不能说，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景澄无奈：“没有。”
　　林天荔看着他手里刚换下的衣服，断定不久之前，这间房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于是神情变得凶狠：“是女人？！”
　　门后的应时意到这句只有三分怀疑的肯定句，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完了，被当成竞争对手了。

　　转而又分析起来，对林天荔来说，到底是骂她不是东西的下场惨，还是做她情敌的下场比较惨。
　　应时意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后者。
　　摸了摸自己脸上细嫩的肌肤，狠下心，觉得要不然还是出去吧，骂林天荔最多挨一巴掌，抢林天荔看上的男人可就不止一巴掌了，有可能活不过今晚。

　　“没有其他人。”景澄说：“是我不喜欢你，这解释够了吗？”
　　林天荔的注意力被强制拉回来，闻言，神色由森寒变得暗淡，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喜欢，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待一年。我们可以签合同，作为交换，我给你相应的补偿，钱，资源，你知道，以我的能力，一切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
　　在应时意听来，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如果现在她和这个叫景澄的男人转换身份，生活本就困难的情况下，弟弟病重，同时自己还有官司缠身，而林天荔仅以一年时间为条件，其他要什么给什么。这么一想，林天荔简直是她的大救星、活菩萨。
　　但应时意很快意识到，显然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

　　景澄看着性格傲慢，将感情需求随意当成一件人口买卖不知尊重为何物的林大小姐，想了想，觉得继续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直接开门往外走，朝她扔下一句：“我不喜欢被强迫，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门外总算安静下来，应时意在隔间里松了口气，出于小心，过十分钟她才打开门出来，这时包厢里的灯都被关掉，眼前一片漆黑。

　　应时意回到包厢，这里刚刚散场，手机微微震动，是应如宁给她发消息：“天皓送你回家。”
　　跟着侍应生下楼，果然林天皓开着他那辆保时捷在等着。
　　应时意上了车，车开出去半个小时，两人才破冰说第一句话。

　　林天皓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驶上直行路段，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巴掌大的脸，年轻的脸上干净得一颗痣都没有。
　　“时间还早，要不要找个地方再吃点？刚刚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应时意打开手机，假装看时间：“不了，我习惯早睡。”

　　这是两人第一回见面，林天皓不想让她先感受到的是自己性格中强硬的一面，即使这只是一场商业联姻，他也希望能够和未来妻子把关系相处好，这样大家都能舒服一些：“明天上午我有点事处理，下午来接你，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很有边界感的示好，应时意点了点头。

　　和不熟悉的人待在狭窄的空间里，时间似乎过得异常缓慢，也许是察觉到林天皓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目光，应时意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
　　黑色保时捷在夜色中开进应家的第一道大门，最后停在别墅外，车厢顶部昏沉的灯光倾泻而下，蒙蒙落在应时意长长的眼睫毛，在她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
　　光影时明亮时晦暗，随着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游动，应时意眨了眨眼，微微朝他侧过头说话，一切如同慢放的电影。

　　应时意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天皓摇了摇头，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飘进鼻腔里，直到应时意下车后仍然包裹着他，挥散不去。
　　林天皓抿了抿干燥的唇，本来计划送完相亲对象后直接回家，他却在转弯处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右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