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曙》晚烟倾棠

9、前尘篇（2）

　　此时，他们正处于一个僻暗的小巷里，周围稀稀落落没几个人，他们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
　　“你走吧。”锦歆喘了几口气，看着面前的铭辰，“今天发生的一切与方晴茹脱不了干系，她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不会放过我的。”
　　铭辰将剑插进剑鞘里，随即一把攥住她的手，沉声道：“所以我更不能走，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锦歆望向方府的方向。尽管他们跑了那么远，方府早已消失于视线。
　　“放心，我不会回去送死的。眼下看来，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接着逃，逃的越远越好，不能被方晴茹的人发现……只能这样。”
　　锦歆闭上眼，声音已经哽咽：“她为了让我身败名裂，甚至不惜害死爹爹，实在够狠。”
　　全邺都人尽皆知，方晴茹并非方舆的亲生女儿，乃是大夫人私通当地的一个从商之人所诞下之女。方舆知晓此事之后即刻命人将那商人秘密仗死，因大夫人母族家势深厚，将她的罪责了了，但大夫人从此也失了宠。
　　因为这个原因，方晴茹从小便不被宠爱，受着指责、辱骂长大，心里的怨怒之意越发深重。而方舆对那些看不起方晴茹、甚至当面蹬鼻子上脸人都睁只眼闭只眼，不予处置。
　　这样过了很多年，方晴茹的怨气自然就发在了方舆身上，只是，在方舆面前，她从来都不敢把心中的怨怼表露分毫。
　　虽说这些都是大夫人私通外人所造成的，可以说是罪有应得，但若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能完全接受。在烂泥里熬了那么多年的方晴茹，对方舆的恨或许并不亚于方锦歆。
　　她恨方锦歆的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她看不惯，为什么同样是方家的小姐，境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方锦歆是邺都赫赫有名的才女，容貌双全，万人瞩目；但她却只能永远活在她这个妹妹的影子下，永远抬不起头。
　　就因为各自的娘不一样吗？
　　方晴茹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方舆和方锦歆身上，所以结果不言而喻，是她在飞云弓上下毒，毒死方舆，嫁祸方锦歆。
　　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多好的计划。
　　“还会有其他办法的，我带你回去，我一定保护好你，然后一步步地去查。只要这件事情跟你无关，就肯定能找到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你信我，好不好？”铭辰拉着她，急切道。
　　锦歆轻轻笑了一下：“方晴茹敢做这事，就说明她已经精密安排好了一切，你想为我正清，只怕不易。”
　　还有另一个原因。
　　方晴茹喜欢铭辰。
　　锦歆和铭辰那时正两情相悦，已经私定了终身，就连婚期都订好了。
　　方晴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说不恨，那是假的。
　　“你跟我回去，我派人去查清楚这整件事情，还你清白。”铭辰道，“即便方晴茹再怎么想陷害你，但只要她没确切证据，就拿你没办法。”
　　锦歆低头看地，好一会儿，她才回答道：“好，我跟你回去。”
　　她没忍心告诉铭辰：没有用的，无论怎么做，都没用。
　　铭辰面露喜色。他们朝着旁边一条小路走去，打算先悄悄地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到小路的转角处，便见一群士兵整装待发，早已经守在了这里。
　　“你们！”
　　方晴茹的这个计划倒真是缜密至致，竟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铭辰眼中闪过那么一丝绝望，他深吸了口气，拔剑出鞘。
　　跟刚刚方府的结果一样，以一敌百，如何打的过？
　　“锦歆，走啊！”
　　她看着缠斗中的铭辰，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会武功，帮不了铭辰分毫，可能还会拖后腿。
　　眼下看来，逃跑是最好的选择，总比被一网打尽强。但她做不到。
　　你让我怎么走？
　　你让我怎么徒留你自己一人和他们打？
　　“我……我不走！”
　　此时此刻，锦歆痛恨至极自己的软弱。
　　“他们不会杀我的，他们要杀的只有你一个！你快走，逃的越远越好！”铭辰打得很吃力，眼看就快要撑不住了。
　　走……走去哪里？你让我怎么走？我还能去哪里？
　　你告诉我啊！！！
　　可惜，铭辰肯定也说不出个结果。
　　想要活，只能走。
　　“你必须走，方晴茹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死，真的，不能死！”铭辰说的断断续续，但话里的坚定之意，直彻锦歆心扉。
　　他说得对，说的都对。
　　只能逃。
　　没有继续犹豫，锦歆拔腿就跑，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真的消失殆尽了。
　　她不再是昔日风光无限的方二小姐了。
　　但铭辰依旧是邺都的文昌王殿下。
　　方晴茹也依旧是方大小姐，不变丝毫。
　　只有她变了，变得彻底。一朝之间，从云端跌落谷底，惨不忍睹。
　　……
　　躲躲藏藏的生活持续了许久，她很幸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方晴茹找到。
　　锦歆和铭辰的婚期原定于七月初七，那天很快就到了。新娘不在，这亲终归是结不成了。
　　但那天，铭辰娶了方晴茹。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之前许过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但结果全是一场空，全是一场笑话！
　　从始至终，只有她方锦歆是个局外人。
　　……
　　方晴茹是在成婚的前两天找到的方锦歆。
　　她含笑，道：“明日，我便要和铭辰成亲了，好妹妹，你想不想给你姐姐去捧个场子啊？”
　　“铭辰他怎么可能会和你成亲？不可能……不可能！他是和我定的婚约，与你何干？”
　　到了这个时候，锦歆仍抱着侥幸。或许，或许铭辰是有苦衷的，只要铭辰跟她说，她觉得，她应该都可以接受。
　　方晴茹居高临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我猜，你这个时候肯定会想，铭辰为什么会和我成亲？他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非你不娶的吗？呵，不管他出于什么，结果都已经无法改变了，你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嫁他！”
　　“你现在满意了吧，你喜欢了铭辰这么久，喜欢他的时间比我长多了，如今得偿所愿，我是得祝福你一下。”锦歆木然道，“我就想让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娶你。”
　　“这原因嘛……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跟你说一下。”方晴茹慢悠悠地，“听说这段时日，应公子帮了你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关你何事？”
　　“哼，那看来是真的了。”方晴茹眼里略过一抹戾气，她不多言语，也没把锦歆怎么样，只是拂袖而出。
　　第二日，方晴茹便托人告诉锦歆，应秋尘昨日已被她处死，死相极惨。
　　她得知后，心绪只剩木然。她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精力去恨了。要恨，也只能恨自己了。
　　悲到极处，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方晴茹把她在乎的一切都给夺走了，什么都不给她剩下。她要锦歆时刻提醒着自己，她只要是活着，那接下来就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她要锦歆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下。
　　方晴茹把她害惨了。
　　害的好惨好惨。
　　大概是天界里负责神仙历劫的司命看不下去了，提前把她召回了天界。她恢复了原本的记忆和法力，成为原来的露华灵主。
　　她在拿到法力后的第一时间就下了界，果断了结了方晴茹，把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并奉还给了她。
　　她亲手杀了她凡界的亲姐姐。大仇得报，看着地面上的殷红，空气中的浓腥，她感到快意的同时，竟也生出了些许的空虚。
　　经年浮浮沉沉，终须有个结果。
　　好在，她还算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