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英雌》霓谷奈奈

31、红华寨

　　“（既然如此，那你愿意带着你的姐妹们跟我走么？）”

　　萧忠珺站起身来，郑而重之地看着鸿嘎鲁说：“（正好我有一个可以让你们平安生活的地方。）”

　　“（我愿意。）”鸿嘎鲁也连忙站了起来，不加思索地点头。

　　萧忠珺也对鸿嘎鲁笑了：“（这把匕首虽然不是特别精致，但也跟了我二十多年了——）”

　　她把刚才那柄匕首用衣袖略一擦拭，连带着放置那只金色翅膀的小荷包一起递给了鸿嘎鲁：“（我曾经与乌伦其其格和她的博日扈特立下过一个约定，终有一天，我会拥有我的国度和那钦，与她们一道，从塔恪里奴的手上夺回并恢复额吉昔日的荣光。——鸿嘎鲁，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博日扈特，就收下它们。）”

　　鸿嘎鲁想不到萧忠珺竟然这样信任自己。

　　就算她不知道萧忠珺把贴身多年的匕首交给自己的意义，身为北国人的她，至少也十分清楚这只金色翅膀的意义——

　　凭借这只金色翅膀，有朝一日，她可以调动这只金色翅膀的主人的部队。

　　无论一千、一万、十万甚至是百万。

　　这是何等的信任！

　　鸿嘎鲁神情骇然地倏然跪倒——

　　她单膝跪地，将手掌贴在当胸，郑而重之地对萧忠珺说：“（清玉姑姑，我鸿嘎鲁发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我誓死向你效忠！）”

　　“（我们元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看来，你们北国也是一样的。）”

　　萧忠珺把匕首跟荷包往鸿嘎鲁的怀里一按，顺势托着她的手肘迫使她站了起来，“（但是我不当你的主人。你只要当你自己的主人就好。）”

　　“（什么意思……）”鸿嘎鲁似乎是没有理解萧忠珺的意思。

　　萧忠珺将手掌搭上了鸿嘎鲁的肩膀：“（我跟乌伦其其格是朋友，那么我跟你就应该也是朋友。我至多是你的长辈。——既然你们也信仰额吉，那么大家就都是额吉的女儿，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嗯……）”鸿嘎鲁眼眶红红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先去看看你的姐妹们。）”萧忠珺揽着鸿嘎鲁的肩膀，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多远，鸿嘎鲁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却是没有抬头，只声音低低地说道：“（清玉姑姑，其实……我是苏隆嘎的图雅。我的父亲是苏隆嘎的那拉。）”

　　“（难怪了。）”萧忠珺的嘴唇勾了一下，“（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不普通。我果然没有看错。——谢谢你愿意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我知道，额吉的孩子愿意对她们的朋友毫不隐瞒的坦诚一切。）”

　　鸿嘎鲁嗯了一声，接着说：“（塔古拉舅舅的两个小女儿，娜和雅还有红格尔也在这里。她们的三个哥哥和五个弟弟被塔恪里奴人杀死了，另外四个年长的姐姐和六个额吉都被抓走了。）”

　　萧忠珺晓得，北国那边没有元国那种妻妾的概念——

　　北国的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并且这些女人都是他的妻子，没有妾室。

　　所以对于北国的孩子来说，只要是他们父亲的妻子，那么不管是不是他们的生身母亲，他们都会称呼一声“额吉”。

　　“（你的表妹怎么会跟你们住在一起？）”萧忠珺有些意外地问。

　　鸿嘎鲁说：“（塔古拉舅舅死后，额吉怜惜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无依无靠，就让父亲把她们都娶过来一起生活了。）”

　　她说得很坦然。

　　萧忠珺也多少知道一些，像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的妻子，还有哥哥死了，弟弟娶过哥哥的妻子，这种情况在北国人看来，的确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所以她虽有意外，倒也能够立刻接受，没有再多说什么。

　　*

　　“（娜和雅，红格尔，你们两个过来——）”

　　来到马车近前，鸿嘎鲁出声招呼。

　　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听见声音，伸着头往她们这边看。

　　在看到萧忠珺的时候，她们还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萧忠珺看见那些四散围聚在马车附近的北国少女们差不多都吃饱了。

　　许是感受到了自己对她们并没有恶意，她们吃饱了以后也没想着逃跑，而是都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互相帮忙梳理头发和整理衣衫。

　　“（过来。——这是清玉姑姑，是我们的恩人。）”

　　鸿嘎鲁又向她的两个妹妹招了招手，跟着转头对萧忠珺压低了一些声音说，“（清玉姑姑，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图雅，其她人都会听我们的话。

　　还有，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还有萧玉君这个名字，暂时先不要跟她们说。她们现在还不是很懂道理，需要等她们长大一些了再告诉她们。）”

　　“好。”

　　见鸿嘎鲁考虑的如此周全，萧忠珺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四个人聚在一起，把情况简要地交流过了，娜和雅和红格尔两个小丫头就自觉担负起传令官的职责，把萧忠珺接下来的安排向其她人传递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人图雅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萧忠珺实实在在地拯救了这些被俘虏的北国少女，抑或许是两者都有，总之娜和雅和红格尔两人的传信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

　　等到娜和雅和红格尔两人回来复命以后，萧忠珺又让那些北国少女们歇憩了一会儿，看她们都休息的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带她们去往自己居住的山林。

　　萧忠珺自觉和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少女们一起走路，把所有的马匹和马车，都留给了那些五岁到十岁之间的小孩子。

　　*

　　一行人一路辗转，终于赶在星月初上的日落时分回到了萧忠珺的住处——

　　坐落于一座平坦的山顶之上的一个在她们看来堪称宏伟的院落。

　　坐落在她们眼前的，是一个规规整整的“口”字形的四合院落：

　　朝南有三间石头房，对脸是两间宽敞的木头房，朝北还有两间茅草房。

　　萧忠珺盖的那几间石头房主要是用于日常起居，存放粮食。石头的缝隙里面抹了石灰糯米泥，风吹不透，雨也淋不进去。

　　木头房一个用来烧火做饭，另一个则是用来堆放日常所用到的一些杂物和工具。

　　另外两间茅草房，一个用来养着猪、羊、禽、兔，另一个则是宽敞的马厩，萧忠珺是按照供着两匹马居住的大小来设计的，给青玉也留了位置，如今里面却只住了红玉自己。

　　院子门前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全凭人力挖掘出来的池塘，水是从附近不远处的小溪引流过来的活水，方便日常取用，偶尔还能在里面抓到几尾肥美的大草鱼。

　　鸿嘎鲁看着眼前那个简单却又十分精致的院落，原本满溢了疲惫的眼睛倏然变得晶亮。她忍不住感慨起来：“（清玉姑姑，这么大的院子，你们一定是好多人一起盖起来的吧！）”

　　萧忠珺摇了一下头，很淡定地说：“（没有，这些都是我自己盖起来的。——确实也盖了好久，得有两三年吧，才有了现在这副样子。开始的时候也很简陋，不遮风也不挡雨的，勉强能够住人罢了。）”

　　“（真厉害……）”

　　鸿嘎鲁的眼睛亮晶晶的，看样子很是喜欢这里，“（清玉姑姑，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你的丈夫呢？）”

　　似乎是因为太过喜欢这个院子了，鸿嘎鲁开心的像个小麻雀似的，也慢慢不见了方才与萧忠珺初见时候的阴沉和拘束。

　　“（我没有丈夫。）”

　　萧忠珺朝着身后那百来个同样因为好奇而变得眼睛雪亮，却是因为胆小而拘束在那里不敢靠近院落的北国少女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可以进门了。

　　在得到了萧忠珺的首肯之后，她们才像一群小麻雀似的，扑棱棱地飞了进去。

　　不一会儿，门外就只剩下了萧忠珺和鸿嘎鲁两个人。

　　“（没有丈夫……？）”鸿嘎鲁不解其意地皱了皱眉头。

　　萧忠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着娜和雅她们那边大声指挥起来：“（娜和雅，浴室在左边，对，就是厨房旁边的那个门，厨房里有柴禾。——红格尔，你带几个姐妹先去烧水，水桶在厨房，可以过来小溪这边取水回去。）”

　　指挥完了，见那些少女们都有条不紊地忙活去了，萧忠珺这才转头对身旁的鸿嘎鲁说：“（对。但是我有心悦之人。她叫‘盛清菊’，是一名女子。）”

　　“（那……清菊姑姑她现在不在这里么？）”鸿嘎鲁似乎对萧忠珺的心悦之人是一名女子这件事情并不意外。

　　“（不在。）”萧忠珺一提到盛清菊，就难受得心口发紧。

　　她长出了一口气，眸光黯然地摇了摇头，“（……本来我们约定好了在灵州碰头的，可是我却找不着她了……到现在，我们已经失散了整整六年了……）”

　　说到最后，萧忠珺的声音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哽咽。

　　鸿嘎鲁情不自禁地将手掌贴在当胸，垂首为萧忠珺祝福：“（额吉会保佑她的。）”

　　萧忠珺抬起头来，将手掌搭上了鸿嘎鲁的肩膀，勉强地笑了一下：“（嗯。多谢你了。）”

　　萧忠珺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院子里那些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的少女们，眉眼中慢慢漾开了笑意。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们应该有日子没吃肉了吧？）”

　　鸿嘎鲁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萧忠珺伸手一指：“（草房子里养了一些家禽和家畜，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吃不了那么多，放在这里养着，它们就不停的下崽，眼看着越来越多，前两天我还头疼来着。）”

　　鸿嘎鲁听了，也跟着笑了一下。

　　萧忠珺看向鸿嘎鲁，又问：“（鸿嘎鲁，你敢杀猪么？）”

　　“（嗯。——我不仅敢杀猪，我还敢杀牛、杀灰熊呢。）”鸿嘎鲁挺了挺身板，不掩自豪地说，“（以前在部族里，一些小型的牲祭都是由我主宰的。）”

　　萧忠珺赞许地点了点头：“（乌伦其其格应该会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她，或许，她会把你立为她的继承者也说不定。）”

　　鸿嘎鲁的眼睛变得更亮了，有光华在其中流动：“（如果真的那样，那会是我无上的光荣。）”

　　萧忠珺也笑了。

　　看来，鸿嘎鲁真的是很喜欢乌拉勒吉。

　　萧忠珺想了想，又对鸿嘎鲁说：“（对了，如今你们来了，这里也该有个名字了吧，就叫……就叫‘红华寨’怎么样？）”

　　“（‘红、华、寨’……？）”鸿嘎鲁有些吃力地模仿着萧忠珺的元国话发音。

　　萧忠珺点了点头：“（对。‘红华寨’——乌拉勒吉，是草原上的红花。乌伦其其格，也是红色的花。而你们，恰好又是乌拉勒吉离散在外的花种。

　　红色的花，用我们元国话来说，就是‘红花’，‘红花’跟‘红华’的发音又很相似，‘华’是繁华和光辉的意思——我希望，在许多年以后，乌拉勒吉，能够盛开在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额吉的荣光，也能够普照在天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鸿嘎鲁忽然身躯一震，浑身像被闪电给过了一遍似的。

　　她面朝向萧忠珺，情不自禁地单膝跪地，将手掌贴在当胸，深深俯首，对萧忠珺致以北国最至高无上的敬意。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萧忠珺倒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鸿嘎鲁扶了起来。

　　“（我刚才……还以为看见额吉天神了……）”鸿嘎鲁目光晃动地仰望着萧忠珺，颤抖的声音昭示着她那尚未平复的心绪。

　　萧忠珺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鸿嘎鲁的脑袋：“（好啦，我们回去吧。）”

　　“（好。）”鸿嘎鲁讷讷地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忠珺进了院子。